寻常百姓都用不上银元,有乡下穷困些的一辈子也没用过银元。靠铜钱就能过日子。
陆氏管着老督军的财务,但丈夫去哪儿她是不太管的。
段少锋偶尔会去杏子赌场把亲爹抓回来。抓一次,大概能让老督军老实个把月。
“老头儿只叫了李九恒一个人?”段少锋坐在桌案前,双手交扣看着低头躬身的守门兵。
“是的,只喊了李副官一个,还吩咐底下人不准说出去。”
守卫兵也是心里苦,督军父子俩打游击战,他们这些小鱼小虾两头为难。
段少锋应了一声表示知道,随即摆手示意他退下。
他拿起旁边的电话,摇了一串数字,没一会话筒里便传出一个清淡却不失柔媚的女声。
“段督军?”
“是我。”
对面女人声音里带了点笑意,“没想到您这么快就从北岸回来了,这么长时间没见,甚是惦念督军。”
段少锋不喜无谓的寒暄,更没有和女人调情的习惯,印错他没跟女人废话,直截了当道:“老头儿是不是在你那儿?”
“老规矩,不能赊欠他一块大洋,半小时后我带人过去接他回来。”
女人似是有点失望于段少锋的冷淡,声音里都带上了几分失落:“我明白了,我会让人照顾好老督军,候您大驾……”
女人还想说什么,段少锋却已然挂断了电话。
“真是不解风情的石头。”女人低骂了一句,随即懒懒地往躺椅上一靠。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伸过来,将一颗葡萄喂给她。
女人吃完葡萄,那只手又及时伸过来准备接她口中的葡萄皮,却不想女人红唇一张,将葡萄皮吐在了他的脸上。
那人顾不得脸上的脏污,忙骇然跪下,连声道:“老板恕罪,老板恕罪。”
姬老板笑着抬起一条细白的腿,形状优美的足尖挑起男人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露出一张写满了“惶恐不安”的俊脸。
姬老板似是感叹道:“英奴,还是你好,他太让人挫败了。”
她没有指明口中的“他”是谁,下方跪着的英奴却意会了一般,将头埋地更低。
不管是老板,还是那个人,都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奴仆可以多问的。
*
“段老爷,这局您压大还是压小?”
一个身穿马褂,笑容谄媚的半秃男人站在老督军身边,小心翼翼地问。
老督军没说话,而是朝身后的李九恒看了一眼。
李九恒环抱双臂站在他左侧,右手小拇指连动三下。
老督军眼睛一亮:三点,压小!
他正要把桌上的筹码全都推出去,突然却被人按住了手臂。
“娘的,谁这么不长眼敢……”
老督军边骂边扭头,看清来人后,顿时安静如j-i。
段少锋掏出枪,不紧不慢地上镗:“车子在外头等着,给您三分钟上车。”
老督军瞧着亲儿子的动作,眼皮直跳,额上青筋都出来了:“你这兔崽子,我是你爹!怎么着,我要是不走,你还打算拿枪毙了我么!”
段少锋抬头神色冷漠地看着他,倏地开枪,子弹砰一声擦着老督军的胳膊s_h_è 在了赌桌上。
“啊——”一时间赌场惊呼四起。
老督军咬紧后槽牙,狠狠瞪着他,要不是他亲眼看着媳妇生的孩子,都怀疑眼前这六亲不认的煞神到底是不是他亲儿子。
有他这么当儿子的么?说对老子开枪就开枪?
“您还有一分半的时间。”段少锋语气淡淡地陈述。
老督军捂着破皮流血的手臂,上前一步要跟段少锋对峙,他旁边的李九恒见势不妙赶紧把老爷子拦住。
“老太爷,督军正在气头上,咱犯不着这会儿硬碰硬,不然闹起来,回府不好跟老夫人交代啊。”
听到李副官提起陆氏,老督军的火气儿顿时被浇熄了一半。
父子俩对峙好半晌,还是老督军败下阵来,臭着脸跟李副官一块出去上车了。
临走还不忘让段少锋带来的士兵把他没用完的筹码换成银元。
老督军离开,段少锋却没有急着走,反倒是随手拉了把椅子在赌桌前大剌坐下。
“不要是要压注么,买定离手,压吧。”
随着他话音落,身后一名小兵在柜台处换了整整一盘子的筹码来。
段少锋看也没看,把所有的筹码都压了小。
“开。”
荷官瞧着桌面上的一堆筹码,眼皮子直跳,这么大的赌注,还是必赢的,他根本做不了主。
但他又不敢违逆督军,正两头为难,便听一阵悦耳的女声道:“既然督军都说了,这一局就必须开。”
“小武你下去,这一把我替督军来开。”说着姬老板便要去开骰皿。
只是她的手却没有碰到骰皿,被一支黑色手杖给重重压在了桌面上,丝毫动弹不得!
姬老板面露痛苦之色,她本就貌美艳丽,这般姿态更添几分妩媚动人。
段少锋却没一点怜香惜玉的意思,手杖也分文不动,朝小武淡淡道:“开。”
第169章 小梅花
“我的耐心不多,不要让我说第三遍。”
原本还想拖延的小武,见状忙抖着手去掀骰皿。
三点,小!
段少锋轻笑一声,倏地松开手杖,起身大步朝外走,边走边道:“回头让人把钱送到督军府上。”
“少一个子儿,我就让人封了你这杏子赌场!”
待段少锋和一干段家军都走后,小武觑了眼老板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道:“老板,这段少锋欺人太甚,半分也没有把我们杏子胡同的人放在眼里,以前吓唬吓唬人,砸砸桌子就算了,这次还伤了您!”
“段家虽说是北岸军阀,可北岸的军阀又不止他们段家一家。段少锋这行事未免也太猖狂了,没一点王法,真把他当成北岸皇帝了不成?”
“陈总统虽然软弱不顶事,可到底还在位呢!”
姬老板面无表情地揉揉手腕,瞥了一眼小武道:“王法?在北岸,他段少锋就是王法。”
“你要是不服,大可找他说理去,我不拦你。”
*
段少锋回到府上,老督军正在向陆氏告状。
“你不知道当时是什么情形,你那好儿子说拿枪就拿枪,直勾勾对着我!”
“我还没火,他倒是先上了火,直接朝我开枪!”
“你说这儿子还能要么?”
“要不是我只有他一个……”
老督军话说了半截儿,突然顿住了。
一直没做声的陆氏笑了笑,“老爷这话莫要再说了,您可不止一个儿子,要是这话让秋姨娘听见了,保不准又要跟您气上十天半月的。”
老督军秒怂。
片刻后,还是低声反驳了一句:“我是想说我只有少锋一个嫡子。”
到了段家这地位,哪怕不如世家贵族有底蕴根基,也装出个样子来。
老督军年轻时候觉得甭管大老婆生的,还是小老婆生的,那都是自己儿子,谁有本事,段家家业就给谁。
后来上了年纪,接触的人事多了,也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只会打仗,逞凶斗狠的老武粗。
自然也明白这“嫡”和“庶”的区别大了去。
甭管秋姨娘还是春姨娘的,她们就是生再多的儿子,都比不上陆氏生的一个段少锋。
那些姨娘什么出身?不是奴婢就是戏子,搁以前就是贱籍。
这样的小妾能有多少见识?能教出什么好儿子来?
跟陆氏精心教养出来的儿子如何能比?
老督军如今也不过五十的年岁,虽说提前放权不管事儿了,但还没老糊涂呢。
陆氏听到他嘀咕的那句话,不过没理他,见儿子进来,便上前拉了儿子说话:“杏子赌场的事解决了?”
段少锋点头:“嗯,以后老头儿就是想赌,也进不了杏子赌场的门。”
除非姬老板敢无视他的警告,不过这个可能x_ing微乎其微。
老督军一听两眼发黑,指着段少锋的手指都是抖的,“你这个逆子!”
“你这是存心要把你老子逼死!”
“老子辛苦卖命一辈子,到老也就这么点爱好,你身为人子,平时不把老子放眼里就算了,这么点爱好也要剥夺,你、你……”
说到最后老督军气得语无伦次。
段少锋拨开亲爹的手指,不疾不徐地解释:“所以你以前怎么荒唐,该还的赌债我一分没少还。”
“但现在情况不同。现在军费吃紧,督军府上下都削减了用度,哪儿还能每月抽出一大笔来支付你的赌债?”
“你一把赌下去,一个连的士兵口粮就没了。”
“手底下上百万张嘴等着吃饭,你也知道段家从不拖欠军饷,这还是你定下来的规矩,难不成你在杏子胡同一掷千金,段家军却喝着西北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