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在饭店里,封淇却又碰到了黎菁。她坐在窗边,没注意到封淇,封淇却一进门就看见了她。
他的脸色一瞬间变得苍白,林初焰疑惑地问:“怎么了?”封淇只是伤感又诡异地盯着窗边,没有答话。
林初焰用力地摇他:“哥?”他挡住封淇的视线,踮起脚在他面前说:“你别藏着,告诉我。”
封淇看着林初焰的眼睛,慢慢回过神来,拉着他找位置坐下,点了菜再慢慢将过去的事情说出来。
过去的荒唐和罪孽,像沙子哽在喉头,咽不下去,又难以吐出来。封淇艰难地回忆着一切,痛苦地承受着所有的创伤。
“我没把她当朋友,只希望她陪着封荑。这样丑恶的我,导致的恶果便是,她也从不把封荑当朋友。”
封淇红着眼,声音沙哑:“要是我真心对待她,坦诚地待人,她就不会任凭封荑被人欺负被人撕碎裙子,只冷眼旁观了。”
林初焰看向坐在那边的黎菁。她在饭店里依旧带着帽子,帽子压得很低,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那里,看上去过得并不怎么样。
过去的创痛,必定也横亘在她心头。良知和悔恨,大概也会一辈子无情地鞭挞着她。
受苦受难是人生常态,但是,林初焰却不愿意封淇受着毫无意义的苦痛。你可以把它放在心上,放在灵魂上,日日夜夜受着神灵的处罚,怎样都好。但是,此生此世,活这么一场,难道苦难就没个尽头?
封淇也正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又强行地使自己镇定下来。服务员正把汤锅端上来,热气扑腾到封淇脸上,他笑起来,眼里也带着白雾:“好啦,我没事。快吃饭吧,等会儿我们去看花。”
林初焰沉默着,拿起了筷子。
等他们开车到了花地里,已经快七点了。夕阳残照,光波在绿树上摇曳,在风中一层层荡漾,像海滩上一圈又一圈来往的浪花。
车刚停稳,林初焰就跳了下来,他跑得很快,冲向了那片花地。封淇下了车,靠着车门上看着林初焰的背影,以为少年欢喜得极了,要赶紧去看那花儿,他很快消失在了封淇的视线中。封淇带着笑,只见夕阳爬上了山坡,把光亮移到那上面的田地去了。
沿着窄窄的小山坡,林初焰的身影又出现了。他怀里捧着几枝百合花,急匆匆地向着封淇跑来。他的眼皮上蒙着醺黄的色彩,而百合花倒像在朝露中盛放着,在他胸前开得繁盛灿烂。
“封淇,”林初焰直直地跑来,微微喘着气,“我带了打火机。”
封淇没明白他什么意思。
林初焰认真地看着他:“你不是了。”
“你很坦诚地对待我,你变成了一个很坦诚的人。”
林初焰笑起来,笑得格外干净:“你已经不是过去的你了。你过去有罪,但是你赎罪了。我现在宣布你被无罪释放。”
封淇怔了许久。无罪释放?
他浑浑噩噩、战战兢兢地过了好些年,心灵始终有个缺口。他是个罪人,被判处终身监/禁。
此时此刻,在这一方牢房里,透亮的日光从窗外透了进来,清清朗朗淌了一地,少年国王怀抱着一束百合花,神情圣洁凛然:“我宣布你被无罪释放。”
封淇微微哆嗦着嘴唇,一生中从未受过如此神圣的目光的洗礼,他轻声问:“我没有罪了?”
林初焰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是。”
背负着苦难,跋山涉水、踽踽独行都不算什么。焦渴力尽,炎日烧灼,脊梁只要没被苦痛压垮,心灵只要皈依善念,就证明:一路赎罪,终有尽头。
我谨以神/的名义,在这一片国土之上,宣布你被无罪释放。
林初焰从兜里摸出纸巾和打火机,学着封淇昨晚说给他的话:“你的过去现在就在你心里。你当着过去的面,把它烧了吧。”
封淇慢慢地接过那张纸和打火机,又深深地望了眼林初焰,却垂下了手。
林初焰从他手里再拿了回去,决然地点燃了那张纸,说:“我帮你。”
火焰很快冲起来,热气烫着封淇的眼睛。林初焰放开手,纸落到地上,很快就燃尽,只剩了堆灰黑色的余烬。
一道天光刺向心脏,封淇既沉痛又哑然。天地茫茫,海浪声与风声吵得如火如荼,他疲倦得太厉害了,就只有借酒浇愁。
大梦一场就好了,他拿起后备箱里的酒瓶子,拔出了木塞子就往嘴里倒,边喝边走向那一片花地。
大片的花田里种满了芬芳的百合花,朵朵圣洁。
封淇跌跌撞撞地走在中间。他也像是真醉了,把那深口的花儿错认成了杯盏。扶着细长的花枝,把酒全掉进花心里,仰着头凑过嘴唇将醇酒一饮而尽。
一杯杯的酒流进胃里,手上也渐渐脱了力,他绵软地往后倒去,睡在了白色的花地里。
橘红色的夕阳燃尽了天地。林初焰悄悄跪到他旁边,像所有情窦初开的少年一样,情不自禁地亲吻上了眼前人的眉心。
林初焰贴着封淇的耳朵,声音又低又轻:“你一次次把自己监/禁,我就要一次次释放你。我比你年轻,我一定会赢。”
作者有话要说: 中二癌晚期作者,今天把中二发挥得淋漓尽致了。
啊,封淇再内心挣扎个一两章吧,反正他肯定要输的。林初焰战无不胜。
(完了,他喝醉了林初焰咋把他搞回去?睡花田里吧,俩傻蛋。为什么神/的名义会被和谐?)
☆、第 30 章
已经六月了,很快就要高考,唐熠给林初焰打了电话,告诉他杨老师明早要讲最后一堂课,讲点野史缓解大家紧张的心情,问林初焰要不要来。
林初焰想着唐熠毕业后,他估计没机会听杨校长上课了,很快答应了,又问她学习怎么样。
唐熠说自己学习状态还行,考试应该没问题。林初焰小心翼翼地问:“许钦没事吧?”
“他没事,上次估计是太激动了。”唐熠瞥了眼前头帮自己背着包的许钦,“他挺好的。”
林初焰放了心:“那你们高考好好考,加油。”
“那你明天早点,我给你占座。”唐熠在电话那头笑了下,“我先挂了,马上到家了。”
“好。”
唐熠走上前,揪住许钦的书包带:“你走慢一点,我都要追不上了。”
许钦看了眼她的小短腿,笑了下,往后退了好几步。
唐熠瞪着他,许钦又牵起她的手,边走边唱起了歌:“一步两步三步四步望着天,看星星一颗两颗……”
唐熠情不自禁也笑起来:“你乐什么呢?”
“没什么,看你傻不拉几的。”许钦只是想到了那天早上,刚下楼倒垃圾就被唐熠扔了一堆馒头在身上……旺仔小馒头,砸得他懵了半天。
唐熠站在那里,气势十足:“跟我一起去上课。”
许钦还愣着。
唐熠又砸了一堆小馒头到他身上。她像只小鸟儿一样站在那里,活泼伶俐:“你答应了我,你不会变成她说的那样。许钦,你昨天说了气话,我不怪你。你是我男朋友,我相信你,但是你要今天还跟个小孩子一样赌气,我就用小馒头砸死你。”
许钦愣了半天,估计是被她搞得昏了,好一会儿才笑出了声:“你拿旺仔小馒头砸死我,挺有理想啊。”
唐熠又砸了他一身:“你就说你还赌不赌气?”她不停地发s_h_è 小馒头,像用着独门暗器一样,一遍遍追问:“还赌不赌气?”
许钦根本没地儿躲,唐熠砸得稳准狠,瞅准了就往他脸上砸,虽然不痛,也挺狼狈的。他用手臂挡着脸,无可奈何地应和着她:“不赌气。”
唐熠这才停了手,走到他面前,又踮起脚把剩下的小馒头全塞进他嘴里。
许钦被塞了满嘴,呜呜叫了两声,还没来得及把小馒头咬碎了咽下去,就看到唐熠的眼泪哗地淌下来了。
她哭得猛烈,泪水直滴到下巴,瀑布一般往下流着,领口打s-hi了一片,抽抽噎噎地说:“你再这样,我不知道怎么帮你了。我害怕。”
许钦沉默了半天,才掏出纸巾替她擦着脸:“为什么相信我?”
唐熠自己接过纸巾,擦红了鼻头,瓮声瓮气地回答:“你不是罪人,也不是杀人犯。我相信事实。”
她抬起头看许钦:“只要你相信自己不是,你就不是。罪恶的念头,谁都有,潜意识不是你能决定的。”她抓住许钦的袖子,“这话我说了好多遍了,你再不听,我就真没办法了。”
许钦咬着下唇,再问了句:“唐熠,要是所有人都说是我的错,但是不是我的错,你会相信我吗?”
唐熠气得从地上又捡了一堆小馒头砸他身上:“我不是一直都相信你吗!”
许钦笑得更开心,牵着唐熠的手往前走着,唱完了歌又对她说:“唐熠,下次见到李琳,我一定不害怕,我要好好告诉她,我不是罪人。”
唐熠也笑起来:“好。你明天早点起来吧,坐前面,我们跟初焰坐一起听课。”
林初焰看着睡倒在花田里的封淇,摸出小手机看了眼,已经快九点了。他只好推醒了封淇,封淇迷迷糊糊的,只一个劲儿轻声叫他:“初焰,初焰。”
林初焰蓦地心软,应着他。
封淇拉着他的手覆到自己胸口,声音像个小孩子,委委屈屈的:“有狗冲我跑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