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Steel Hand Inside of a Velvet Glove 作者:火烧平原无遗燎【完结】(42)

2019-06-18  作者|标签:火烧平原无遗燎

就在那一瞬间,他仿佛看见在那张椅子下,失去重压的弹簧陡然伸直,接上触点,形成回路。就像当年执行暗杀任务时,克格勃的炸弹专家为他演示的一样。没有时间估量判断的后果了。几乎出于本能地,他冲上前,将坐在一旁的Napoleon Solo用力推开。

下一秒耳边传来一声巨响,爆炸的冲击波将他猛地抛到柱子上。一根细钢筋从被炸断的柱子中伸出,穿透了他左手手臂,他用力睁开眼,看见自己膝盖以下全都血r_ou_模糊。人们在疯狂大喊着,四下奔逃,熊熊火焰燃烧着绒缎,刺鼻的黑烟令他窒息。他嘴里全是血,无法动弹。水晶吊灯的残骸向他扑来,破碎闪烁,如同星芒。带着火药味的粉尘如雪片般落在他脸上。 很快,黑幕便降临了。莫斯科的深夜里,父亲的车在雪中驶远,卢比扬卡广场的捷尔任斯基像被雪笼盖。

那是他失去知觉前记得的最后一件事。

中情局特工Napoleon Solo在病房里躺了两天便出院。轻微脑震荡,一点皮外伤,缝了几针,没有什么大碍。他被Illya推出去后,正好落在了柱子后,没有受到冲击,不幸中的万幸。而意大利人阿尔贝托和他的保镖们则没有那么幸运了,当场死亡。他从《南华早报》上读到了这个消息。Waverly告诉他,除了他们,还有人想要那个意大利人的命。这趟水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深。

随后英国人便再也没来过,只有Gaby还来看他。他向她问起Illya。Oleg来了,她小声说。脸色难看极了,他们说要让他母亲也过来。他紧紧抓着她的手臂,追问个不停,直到发现自己的手在抖,才猛地松开她。她摸了摸他的额头,叹了口气。

“好好睡一觉吧,Napoleon,”她对他说。“等他醒了,我会告诉你的。”

但Illya Kuryakin没有醒。他来到他的病房外,只看见Oleg没有戴帽子的背影。克格勃头儿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好几岁。就是在那里,他想到了这个民族的牺牲精神,他们无可救药的愤世嫉俗与自毁倾向。 “上午刚做完手术,”Oleg说,看着玻璃内的病床。“大夫们说今夜会很难熬。”

他鼓起勇气走上前去。第一眼他几乎认不出Illya来。红色恐怖躺在一堆仪器间,身上c-h-a满管子。“看,”Oleg轻声说。“他还皱着眉头呢。”

他身旁的苏联男人就像一个疲惫的父亲。“那一定很疼,”美国人带着歉疚说。“他在受苦。”

随后他们便没有说话了。半晌,Oleg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Solo。”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那人就继续说了下去。“你在想,”克格勃头儿双臂交叉在胸前。“躺在那里的人本该是你。”

他没有做声,只是看着病房内的男人。那双眼紧闭着,似乎再无法充满渴望地看向他,或责备他。 “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还是在布达佩斯。”Oleg又开了口。“你要烟吗,Solo先生?”

“谢谢。”他拢起指头,好让那人给他点火。

“那还是五六年的事,”Oleg收回了打火机,眯起眼。“那时克格勃刚分出来,有很多工作需要做。他那时还很年轻,几乎是个孩子。我看到他的时候,他刚杀了人,脸上都是血,手抖个不停。我问他,你在怕什么,Kuryakin?他告诉我他什么也不怕。”

Oleg停了下来,咳嗽几声。

“可是,当然了,他当然害怕很多东西。他害怕被责备,害怕漂亮姑娘,害怕别人提起他父亲——那是个耻辱,是他的污点。可他并不怕死。Waverly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甚至没有惊讶。我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的。即使再有一次机会,他也还会那么做。因为那就像本能一样,他只知道他要保卫他的战友,他的同志。您看他,”他换成了俄语。“多坦然。”

Napoleon Solo依旧说不出话。言辞离他而去,有生以来第一次,美国人变得笨口拙舌。 他沉默地看着玻璃墙内的那个人,心电图上的折线稳定地跳动着,但那双眼睛依然紧闭。“我不知道他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他听见Oleg说。“或许什么都不是。但如果这是你最后一次见到他——他就在那儿,你再好好看看他吧。”

他从医院里出来,走回酒店。人们在他身边来来去去,仿佛这个花花世界里的无数幽灵。在红磡他经过一片墓地,然后是一座教堂。小时候,他那爱尔兰天主教徒的父母曾带他去做弥撒,但在这些年的浪游生涯中,他再未曾踏进教堂一步。但不知为何,那天他走了进去。那是个星期一,里头没有什么人。日光穿过圣坛的彩色玻璃投下来,空明而澄净。就在那片温柔静寂中,他想起了这些年来一直主宰着他的情欲。我太爱你。他又听见Illya低沉的嗓音。随便你怎么支配我好了。

他想自己是多么不知感恩,不懂得珍惜。多年来第一次,他在圣坛前跪了下来,膝盖顶在s-hi冷的木地板上。仁慈点,我的主,他在心底祷告道。仁慈点,我会对得起你的仁慈。

然后他把皮夹里的钱全掏了出来,塞进捐款箱里。走出教堂时,他想到Illya还躺在病床上,全身c-h-a满管子。骑着单车的人从他身边挤过,火车站门前站着提着行李的旅客。一种莫名的孤独感忽然将他没顶。Napoleon Solo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曾这么在乎过别人的死活。

一天后的下午,Illya醒了。他们都去看他,先是Oleg,然后是Gaby,然后是Waverly,最后才是他。俄国人半坐在床上,赤裸的胸口起伏着。Napoleon Solo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看着床沿,不知该说些什么。Illya的眼皮是浮肿的,他不确定那人是否正在看他。

但最后他还是开了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没什么感觉,”Illya的声音出乎意料地沉稳。“他们给我打了太多止痛针。”

“老实说,你把我吓坏了。”停顿。“不管怎么说,别——”

“没事。”

“我知道,但别那么急着要去牺牲。”

他感觉到那双眼睛正凝视着他。“因为人们太容易忘记死者?”俄国人问。

“因为那不值得,”他依旧没有看Illya的眼睛。“背朝下躺在坟墓里,多糟糕。要热爱生活,Peril。”

“我不能。”Illya说。

他抬起头,对上了他的视线。“你坐在那里,”俄国人的眼皮微微耷拉着,上面还有伤痕。“我不能。”

仿佛是看出了他的迟疑,他又加了句,“就像在Vinciguerra的工厂的那天晚上,你也不能一样。”

“听着,Peril,”他深吸了口气。“我不是一个很有勇气的人。”

Illya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我不喜欢——呃,我不喜欢参加葬礼。”他不自觉地笑了起来,那个老手,那个圆滑世故的美国人似乎又回来了。“什么尘归尘,土归土那一套。我父亲去世的时候,我几乎什么感觉都没有。他们拍电报给我的时候,我正在床上和一个女人鬼混。我回了趟家,扶着他的棺材,站在那里,听他们讲他可敬的灵魂,觉得那实在是无聊透了。他是个清洁工,”他撇了撇嘴。“我一直跟人说他是个股票经纪人,但其实他只是个在华尔街扫大楼的。他确实买过股票,但我出生后没多久就亏穿了本。那天我没有哭,所以我听见有人说我是个没有良心的人。两年后,我叔叔也死了,我去参加他的葬礼——可是你能相信吗?”

他难以置信地吁了口气。“我醉得一塌糊涂,不停地流泪,把所有人都吓坏了。他们说,你甚至都没有见过他几面啊,小子。我想,是啊,我几乎不认识他。那时我才知道,我哭的其实是我父亲。”

“你确实是个没有良心的人,”Illya说。“但我觉得你更像个傻瓜。”

他看着Illya。你看他,他脑海里又想起了Oleg那天的话。多坦然。他想自己现在的模样一定很反常,因为俄国人忽然说,“说点甜言蜜语吧,牛仔。”

他拿起了Illya的手。红色恐怖的手依然是凉的,而且因水肿而大了一圈。“别死。”他想了很久,最后说。他摩挲着他掌内厚厚的茧。“别那么,”他再次说。“急着去送死。”

“你曾经说过,”Illya说。“你不在乎别人的死活。”

“老天,你真残酷,Peril。”他笑了起来。“你真残酷。”他喃喃道,然后瞥见那人眼中有一闪而过的失落。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42/62   首页 上一页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