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谢富似是不信,狭长的眉眼微眯,以探究的视线,倾身相视。
楚淮青眸色略显回避,也知这样迟早被谢富给看出个什么,很快恢复了淡然。他不闪也不躲,伸手揽住谢富的腰间,再微微向斜倾身,勾起谢富的下颚,眼色轻佻,若贵气公子哥般放浪一笑:“再说了,若真要喜慕男色,还是富之容姿更入我眼。”
谢富怔了一下,半天没有反应,正当楚淮青打算将他放开的时候,只见谢富突然换了副表情,扭捏身子,娇羞回望于他:“若君郎对富情深意许,妾愿欺身而下,朝暮契阔,合君相约。”
楚淮青双手剧烈一颤,默了,将人好生放下,举手投降。
青州街上,大红灯笼一字排开,人来人往,摊贩叫卖,车马川流,处处可见人们脸上的笑颜,此等和睦之景,在乱世可称罕见。
此时的谢富已经被强制裹成一团,委屈至极地看着楚淮青:“为何同是出行,淮青可以少穿,富非得棉衣裘袄加身。”
楚淮青笑道:“我不也披了一件裘衣?是逢出门时顺手拿来了这几件,不穿也是可惜。”
谢富不无抱怨道:“哪有什么可惜的,富都快闷得说不出话了。”
“虽未降雪,但冬季已至,青州地处偏y-in,地牢又委实严寒,若是一不小心将你冻坏了,让我如何是好?”
“哪有冻坏这么严重,想我前几日只着单衣在城楼之上......“话音戛然而止,见友人面色一沉,意识到自己说漏了话,谢富连忙闭嘴。
可惜为时已晚。
“富......”楚淮青深叹一声,侧过头,“想你四年前,无意淋雨且身着单薄,结果回来之后突然害病,当众倒地不醒,殿下为你奔波前后,守了一天一夜,至今仍旧后怕不止。”
谢富微惊,脱口而出:“殿下他何时与你说的?”话一出口,又猛觉坏事。
楚淮青眼帘微垂,面上充斥着‘你竟还想瞒着我‘的悲伤:“若不是我问起,还不知自己的至交好友曾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淮青,我不是.....”
谢富开始惴惴不安起来。
他天x_ing聪慧,骨子里却是好强敏感,最不想让身边之人为他忧心,是以,即使他明知道楚淮青此举伪装的成分居多,但只要想到其中含有真意,负疚感立马就如燎原之火腾腾上涨,将他烧得心痛不已。
正如同四年前的那天,在他终于醒来之后,满眼疲倦的秦策虽未说什么,但眼中仍有一闪而逝的担忧庆幸之色,当时无言,却使他至今都未忘记在y-in天备上一把雨伞。
“淮青,当时只是幽都突然来人侵袭,我来不及穿衣,并非富之本意。”
楚淮青静静地看着他。
谢富深吸口气,举手起誓:“我谢富,谢穷酒,在此立誓,今后必以身体为重,天寒添衣,食至果腹,疲则睡,暮则归,若违此誓,则叫我终身与酒无缘。”
“不至于这么严重。”楚淮青立马撤去满脸的愁苦之色,眨眼笑了,“只要你心里记着便好。”
谢富垮下脸:“你尽会欺负我。”
楚淮青失笑,轻力推着谢富的后背:“不说了,快领路,牢房里当差的可不认识我。”
且道那日公孙骥攻下幽都之后,本欲借势扰乱青州,却没想到青州部署严密,根本找不到可乘之机,不仅没有达到目的,还栽了一堆人进青州牢房。
经此一战后,公孙骥对青州的态度发生了改观,而楚淮青也认为自己需要整理一下前世的理念,重新审视这个叫公孙骥的人。
牢内灯火幽幽,四处昏暗,不甚通明,见来了人,狱卒急忙迎上:“谢先生。”
外人面前,谢富倒是正经,不咸不淡地问道:“审问得如何了?”
“回谢先生话,问是问了,但......还是和之前一样。”
楚淮青问道:“和之前一样是指什么?”
“问了便说,但都是一些没用的胡话。”谢富道。
谈话之间,两人已被狱卒领到了牢房外,楚淮青朝内看去,四个身着襄阳军服饰的士兵正挤在一起,警惕地注视着他们。
楚淮青问:“用刑没有?”
狱卒道:“这个......还未。”
谢富解释道:“刑具多已陈旧破损,在前州牧任职期间,犯事的也不过关押一阵了事,他们认为这是小事,也没想过上报,一直搁到这些人进来。”
狱卒脸色微白,显是因此被谢富整治过,慌不及地道:“属下知罪!”
楚淮青再次看了眼那四个襄阳兵,与谢富一起,转身往回走。
待走到牢房门口方才站定,楚淮青道:“不必用刑,四个人里随意挑一人出来,将他单独关一间,日后餐食减半,顿顿清粥青菜,给另三个人多加床被褥,好吃好喝地侯着,待过几日再来审问。”
见谢富没有异议,狱卒忙应下:“是。”
谢富眨眼道:“没想到淮青的坏点子也如此之多。”
楚淮青淡然一笑:“无论什么点子,只要用在敌方身上,总是屡试不爽。”
谢富满脸赞同,笑意不止,又道:“今年怕是不能共度春节了。不过你舟车劳顿了几日,不如先在青州歇几天,再回平州。”
“如此也好。”
“对了,你猜当日抵抗襄阳军的将领是谁?”
共就两位将领,这倒不难猜,楚淮青道:“可是曹远?”
“正是。”谢富笑声悠悠,“说来也有趣,他按李岳雄所授,每击退一队人便要扬声挑衅一句,连退几队人后,愣是杀得对方不敢上前,他便策马迎上,又把对方杀得溃败,还不忘时时喊上几嗓子。李岳雄本是让他力竭之时好呐喊助威,结果打完了回来,曹远直接喊哑了声,被李岳雄逼着喝了两天的药。”
楚淮青忍俊不禁。
“谢先生,楚先生!”
一队士兵破开喧闹的人群,朝着两人急奔而来,领头一人迅速下马,跪在两人面前,将信件奉上:“这是平州来的急报,殿下说不容耽搁,让属下务必亲手交与楚先生!”
听闻秦策有令,楚淮青忙将信件撕开,摊开来看。
谢富问:“如何?”
“......襄阳王借皇上名号,强令殿下入京。”捏着信封的手下移,露出楚淮青暗沉的眸眼,“以行成王礼。”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小攻终于可以领王爷的称号了 o(*≧▽≦)ツ ~ ┴┴
虽然要赴一场鸿门宴_(:з)∠)_
让云城想想怎么搞对手戏( ̄ω ̄;)
第七十一章
“立刻去准备两辆马车,车子如何不重要,马匹速度一定要快,再去找个有经验的车夫!”
“是!”
“去将曹远找来见我,把曾平、赵世杰、范起唤去议事厅!”
“是!”
这是谢富第一次见楚淮青的声线锐利成如此程度:“淮青你冷静……”
“我很冷静。”
楚淮青转过头,俊雅容貌上果真没有一丝紧张之色:“谢富,我要你帮我几个忙。”
“知道了,知道了。”楚淮青还未出口,谢富便知他想说些什么,扶额一叹,“现在我就去议事厅与他们转接青州事宜,随后赶往平州,但你也不能只带一个曹远,我这几个月物色了不少武力值当的人,正好护送你们回京。”
“除此之外还有…..”
“招募兵马,提防公孙骥,与李温结盟,探访邵径。”谢富道,“襄阳王给出的期限是七日内,加上宴会两天,你们回程的六天,十五天足够我应付这些事了。”
平州如今还在整顿之中,光是在短期接手怕就够呛,再加上这些那样的筹备事宜,绝不如谢富所说的这般轻松。
但楚淮青的心跳却渐渐稳了下来,看着谢富的笑脸,所有的感激都化为真切的一句:“多谢。”
“谢什么。”谢富不甚在意地挑了下眉梢,悠悠一笑,“放心去罢,有我谢某人在,你们的身后,乱不了。”
没有寒暄和告别,刚刚赶到的曹远直接被楚淮青拽上了马车,车夫一声有劲的吆喝,差使马车与护卫队一同朝着京中疾驰而去。
寒梅时节,京城长安。
雪又纷纷扬扬地飘着,天地骤然化为一片无尽的白,年轻的宫人看了一眼天色,神色匆匆,挪着步子在院子里急行,微薄的脚印被新的落雪覆压,逐渐消去了最先的痕迹。
在这样的世界里,伫足赏景的男人反而不及平日里难以发现,单是那如剑刃般深邃锐利的眸眼,便是这皑皑雪景之中,最显眼的景象。
情不自禁放缓了快进的脚步,宫人欺身上前,毕恭毕敬地道:“三皇子殿下,宴会开始的时辰就要到了。”
男人的视线不偏不倚,声线缓沉,听不出什么情绪:“大皇兄他们也都来了?”
“这个……奴下没有见到,据说是已经到了。”
若有若无的轻笑声由上至下传来,忍不住抬头的宫人却什么都没有看到,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男人方才显出的气势仿佛都化为了飘渺的烟雾,宫人只看见男人不苟言笑地直视前方,脸皮绷紧,眼中无喜无悲,如同他刚进宫时的样子——那个沉默寡言的三皇子秦策。
宫人忍不住揉了下眼睛。
半响之后,男人终于转过了身,向随行侍卫低声吩咐了一句什么,抬头看着宫殿的方向,开口说道:“带路罢。”
未进宫殿,袅袅余音便已传开,响应这纷纷落雪。秦策展眉看去,第一眼看到的不是高座上的乾宁帝,亦不是满眼y-in沉的大皇子或是战战兢兢的七皇子,而是座下方一位随着乐曲闭目击节的华服男人。
只是随意一眼,华服男人却像是早已察觉,半睁了眼,笑看走到殿前的秦策:“三殿下来得倒巧,赶上本王正准备向等不及皇上请示,要不要派人将三殿下给好生‘请’过来。”
秦策淡然回道:“侄儿许久未曾回京,一时情难自已,多看了几眼自己幼时的居处,未想过皇叔与皇兄皇弟们相逢心切,早在宴会开场前便已到来,是侄儿之过。”言罢,又按礼数规规矩矩地朝着座上之人依次行礼,“见过皇上,皇叔,大皇兄。”
乾宁帝涣散的瞳孔缓缓凝聚,面色却仍旧灰暗憔悴,他似是想要摆手,却在扬手之前下意识地看了襄阳王一眼,当接触到对方笑眯眯的视线时,如同猛然惊醒一般,将手给缩了回去。
“无论什么缘由,让长辈久等,这确实是你的过错。”转回视线,襄阳王向上微挑眉毛,将手中的酒杯懒懒举起,“今日是你们的好日子,大过不言,便罚酒一杯,权作警醒。”
秦策看向了自己座上的酒杯,但襄阳王却全似没看见一般,依旧举着酒杯,笑眼看他:“来,喝了罢。”
按照襄阳王的x_ing子,绝不容许他人当众驳他的颜面,所以这一杯酒没有回拒的可能,秦策抬眼,干脆地将酒杯接过,道:“是,皇叔。”
襄阳王笑着点了点头,满目玩味的探究之色。
入手的酒杯冰凉,丝毫没有刚经过人手的温度,清澈的酒液倒映着秦策面无表情的容颜,没有过多迟疑,秦策微张了口,双手向上轻抬,与液面贴近。
现在有两个可能出现的情况摆在秦策的面前:一个是襄阳王只想借此立威,这杯酒喝下去便算了事。一个是这杯酒有问题,喝下去后了却的不是事,而是自己这条命。
虽然通常不会有人当众行凶,但想起襄阳王的平身经历,秦策真有些拿不准。
疯子是不能按常理而言的。
眼看秦策快要将酒喝了下去,除悠哉游哉的襄阳王外,在场之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然而就是这个时候,左下方的位置突然传来一声惊呼,紧接着是器具摔落的声音,秦策像是反应未及,手一抖,杯子脱手,酒液洒了一地。
乐曲声戛然而止,空气仿佛在这一刹那间凝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