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王的眼睛终于全数睁开,冷眼看向发出动静的七皇子:“怎么回事?”
“皇叔,不,侄儿,侄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听到问话,还在怔愣中的七皇子剧烈一颤,直接挺起身,慌忙地想要解释,“侄儿不是故意的,刚才不知道为什么手腕突然一麻…..”
“好了。”
襄阳王沉声一喝,七皇子立马闭了嘴,秦策面上也适时显出了几分慌乱,看了看地上的酒杯,又无措地看向襄阳王,喊了一声:“皇叔。”
襄阳王再次看向秦策,没有再掩饰审视的目光,锋锐如芒,然而秦策由始至终都没有显露出丝毫破绽,只垂着头,一副悉听教诲之态,仿佛就真的只是一个不开窍的木讷皇子。
“既然酒洒了,那便不用喝了。”压下心中的怀疑,襄阳王摆手道,“回位置上坐着罢。”
秦策欠身回道:“是。”
曲声再起,襄阳王转了视线,手指敲着桌面,饶有兴致地观看接下来上场的舞女,秦策敛眉就座,双手放于案下,不动声色地揉搓了一下汗s-hi的掌心。
在酒杯落地的那一瞬间,秦策真切感受到了襄阳王不经意间泄露出来的一丝浓厚杀意。
看来襄阳王真没打算放他活着回去。
不知什么时候离去的随身侍卫回到了秦策的身边,唤了一声殿下,秦策对他点了点头,继续看向场中。
——先生,今日我们学些什么?
——今日便学赴宴时有哪些需要带的东西,哪些可以用到的手段,又有哪些需要注意的地方罢。
——东西、手段和注意的地方?
——殿下莫急,且听属下与您细说…...
看到兴起处,襄阳王笑道了一声好字,众人纷纷跟着鼓掌,举杯相饮,秦策同样拿起了酒杯,却是以袖掩面,将酒悄悄倒入袖子里藏着的棉絮中。
搁下空置的酒杯,秦策面上淡然,心中笑叹。
又被先生救回了一条命。
xxxxxxxxxxx
十万火急赶到皇宫门口,当楚淮青从守卫口中套出宴会正在进行的话时,那一颗高悬了一路的心脏终是落下去了一半。
“楚先生……真的要这么做吗?”
“这样进去最快。”楚淮青态度异常坚决,“你们就按我刚才所说的那样准备一下,最慢不过两个时辰,若出现意外,不必等候,先保证你们自己的安危。”
“不行楚先生,殿下现在生死未卜,若您再出了事,让我们日后怎么跟殿下交代?”
“是啊楚先生,万事三思!”
“楚先生,我们还是想想其他的方法吧,要是我们不在您的身边,您再出现个什么事……”
“有曹远足够。”
“可是楚先生——”
未待那些护卫说完话,曹远已然将楚淮青打横抱起,蹬地跃上宫墙,不顾下面惊得直跳脚的护卫们,木着脸问道:“往哪走?”
视野中的地面被陡然拉开,楚淮青咬牙,极力克制住失重所带来的不安:“前面最大的那所宫…..房子,一口气过去,别被人发现。”
曹远点了点头:“那我快点,你可以吗?”
“可以。”手臂微颤,毫不迟疑。
此时此刻,秦策所在的宫殿内。
“素闻三皇子武艺超群,鄙人一直心生向往,想与三殿下一战。”
一个络腮胡子大叔样的男人从襄阳王的身后走了出来,寒冬天气,胳膊裸.露,偌大的狰狞伤痕横贯其上,观其身上浓厚的血腥气,怕连猛虎都要退避三舍。
秦策怔了一下,微蹙眉头,与他对视。
络腮胡子却毫不退让,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y-in寒的视线直逼着秦策的脸面:“不知三殿下,肯不肯赏这个脸。”
作者有话要说: 码子使我快乐,我要码字,别拦着我(╯‵皿′)╯︵┻━┻
第七十二章
场中再次陷入了寂静,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到了秦策的身上。
光看络腮胡子那一身煞气,几乎没人会把他当成一般的武将,又选在这个节骨点上提出邀战,说不是出来找茬的,谁能信?但这络腮胡子既然能站在这里挑战秦策,明显就是得了襄阳王的授意,纵观在场所有人,又有谁敢去挑战襄阳王的权威?
只是祸事没有真正降临在自己的身上,人们最多也不过产生一些兔死狐悲的淡淡感慨,如同大皇子、七皇子这类对权谋心有余而力不足之辈,早已暗暗嫉恨着连得三州的秦策,此刻见到秦策被襄阳王刻意刁难,满脑子全是幸灾乐祸,简直恨不得秦策就此落入深渊、万劫不复。
乾宁帝对秦策的看法则比较复杂,若说秦策未来之前,他还因襄阳王所说的那番话存有芥蒂的话,那么秦策到来之后,发现秦策并未如襄阳王所言带有野心的样子,乾宁帝心中那一半的芥蒂直接化为了对襄阳王愈发的痛恨怀疑,另一半则化为了对当前局面的无力。
无数心绪交错之中,乾宁帝倒宁愿秦策有点野心,否则也不至于他们兄弟几个到如今只能被襄阳王牵着鼻子走,毫无反抗之力。
众人虽是想法各异,但都在暗暗等着秦策的态度。
对抗襄阳王是死,死得惨不忍睹。不对抗襄阳王或许能死里逃生,但襄阳王不会放过到手的猎物,注定也是凄凉的下场。
他们只想看最后的‘好戏’。
随身侍卫欲言又止,被察觉的秦策用手势阻止,秦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络腮胡子,心知随身侍卫绝对不是这人的对手,这人气势也不对,怕是走的野路子,不知道对方是什么路数,就算是他与此人对上,也无法保证全身而退。
秦策在拖延时间,络腮胡子却逐渐沉不住气,暗自朝襄阳王看了一眼,襄阳王举杯微抿一口,双眼眯起,轻轻点了一下头。
一把刀,连刀带鞘,猛不丁地朝秦策所在的位置飞刺过去,秦策眉峰微皱,迅速出手,将刀鞘将将把握手中。
“男子汉大丈夫,作甚的如此犹豫不决,先受我一刀!”
话音未落,络腮胡子已持着刀砍到秦策的面前,杀伐之气扑面而来,压得周围人不敢出一口大气,眼看躲闪不及,秦策目光一凝,另一只手已经搭在了刀把之上,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黑影从上蹿来,快秦策一步将刀抽出,直迎络腮胡子手中的刀面。
‘锵——!’声清脆,络腮胡子与黑影同时震退一步,少年清秀喊声尤其嘹亮灌耳。
“我来会你!”
完全被这戏剧化的一幕所惊呆,众人张大嘴说不出话来,连被打断两次好事,襄阳王额上青筋微跳,几近捏碎手里的酒杯,周遭侍卫觉察不好,朝着少年厉声喝道:“来者何人,胆敢擅闯皇宫!”
少年并不应声,提刀蹬地,袭上还未认清状况的络腮胡子,络腮胡子慌忙举刀抵挡,却被大力击得趔趄,少年丝毫不给络腮胡子缓和的机会,又是一刀劈了上去。
看清了少年样貌的秦策心下一惊,很快反应过来,站起身,出言安抚住慌乱中的众人,满含歉意地对乾宁帝恭敬说道:“皇上,这少年是我麾下一名将士,原本侄儿想带他一起过来,只是先前不知跑到哪里戏耍去了,便想着事先通告了一声,应当不妨事,没想到还是让大家受惊,还请皇上恕罪。”
乾宁帝也是惊讶,反s_h_è x_ing地开了口:“这…..倒无妨,只不过他…..”
“他怎么一来就乱惹事端。”襄阳王将酒杯重重搁下,y-in晴不定地看着与络腮胡子对拼的曹远。
“皇叔,你误会了。”秦策的脸上也随即带上了几分无奈,“他这人生x_ing好斗,遇上强者便想与之决一胜负,方才并非故意惹事,而是见这位武将勇猛非常,手痒想要一战罢了。”
襄阳王的面色不见缓和:“程将领邀约的可是三殿下你,谁准许他擅自应战?”
“此言非也。”
突然响起的男声并不浑厚,却是掷地有声,戴着半遮面具的白衣男子悠然踏步而入,一瞬间就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然而男子却不见拘谨,站定曹远与络腮胡子的比试范围外,从容不迫地拘了一礼:“楚姓无名,见过陛下、王爷,与诸位皇子殿下。”
看到来人,刚还觉得自己能够应付当下局面的秦策瞬间石化。
襄阳王眸眼微眯,恢复了平常的语气,不咸不淡地问道:“你刚才是说,本王说的话不对?”
对武将不甚感冒,因为襄阳王自己就是个好战份子,遇上了其他武将,打趴下是他的惯常态度,由于公孙骥的存在,襄阳王对才华横溢的谋士反而多一分好感,是以,哪怕现在被男子当众反驳,心中的兴味却比不虞更甚。
但能让襄阳王降下火气的前提是,男子确实是一个才华横溢的谋士。
而这一点,毋庸置疑。
“恕Cao民无礼,不敢言语王爷的话有何不妥。”男子又行一礼,“Cao民要说的是,曹将领应战程将领并无不妥之处。”
“哦?”襄阳王被勾起了兴致,“你且说来听听,若是能让我信服,我便不追究你无礼之过,若不能让我信服……”
男子笑道:“若Cao民的解释不能让王爷满意,Cao民甘由王爷处置。”
秦策的双手猛然成拳,又缓缓地放了下来。
虽然佩服男子敢直面襄阳王的勇气,但在场之人心中,嘘声与荒谬感更多,男子不急不缓,环顾众人,朗声开口:“Cao民要说的并无不妥,共有两处。”
“其一,从因由上讲。程将领邀约殿下,所用理由不过是殿下英武,想与殿下一战,而曹将领应战程将领,起因是程将领勇猛,手痒与之一决,双方理由相合,所以曹将领应战之事,并无不妥。”
言罢,男子转向秦策,对着心里直发揪的秦策微笑安抚。
“其二,从身份上讲。程将领为王爷手下将领,殿下虽小王爷一辈,但即将封王,亦与王爷谋职相当,曹将领身为殿下麾下将领,与程将领相比,身份上没有大的悬殊,诚然程将领邀约的是殿下,但殿下事先并未答言应战,曹将领并非逾越行事,所以曹将领应战之事,并无不妥。”
听着这侃侃而谈,投在男子身上的视线渐渐发生了改变,对待众人或惊讶或好奇或诧异的目光,男子仍只是嘴角一扬,声线沉稳,泰然处之:“没有应战程将领,并非殿下生怯,而是殿下在不久前害病初愈,身体不适,对上程将领这样的勇者,不尽全力乃是武者大忌,所以殿下才会犹疑,无奈程将领盛情难却,曹将领正好心生斗志,以免程将领等得久了,便挺身而出,代替殿下接战。”
无畏襄阳王言语威胁,从容自若地将驳斥之话诉说完整,白衣男子无疑成为了整个场上最耀目的焦点,站在这焦点正中,男子回望襄阳王,温文尔雅,济济彬彬:“敢问王爷,既然出手有因,举止得体,推己及人,曹将领此举,又有何处不妥?”
曹远与程将领早在乾宁帝出口之际便已停手,男子不再言语之后,场上立时出现了与方才一般的死寂——在襄阳王没有开口之前,谁也不敢出声。
然而襄阳王开了口,却不是回答男子。
“皇侄不久前害了寒症?”
秦策状似一愣,忙回道:“是,除了偶尔气虚,基本上已经不碍事了。”
“既然身体抱恙,便勿要逞强。”襄阳王道,“险些造成祸事。”
“侄儿知错。”
这厢斥完了秦策,襄阳王又对男子和颜悦色起来:“先生果真好辩才。”
男子躬身答道:“王爷谬赞,Cao民愧不敢当。”
襄阳王将他上下一打量,不甚满意地说道:“你也是三皇子的人?”
“Cao民乃殿下麾下谋士。”
“好,好,好。”襄阳王朗笑一声,冷不丁地问道,“先生可愿来我襄阳?”
秦策放在案下的手几乎要将裤子撕裂。
男子顿了一下,沉吟不语,似乎真的是在认真考虑,就在秦策快将眼睛给瞪出来时,男子开了口,不无遗憾地说道:“殿下于Cao民有救命之恩,恕Cao民难以从命。”
襄阳王瞬间眯了眸眼,看向秦策:“看三侄儿的样子,恐怕也极其不舍这位楚姓先生。”
秦策垂头抿唇,呐呐不语。
“罢了,罢了。”襄阳王竟是不再强求,义正言辞地摆了摆手,“君子不夺人所好,本王也并非无理之人,只是有一点十分好奇——”
“楚先生。”襄阳王笑了笑,有意无意地看向楚淮青,视线中带着透骨般的锐利,“大殿之上,天子面前,为何要遮遮掩掩地戴着这样一副面具,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作者有话要说: 我爱码字,码子使我.....
(╯-_-)╯╧╧算了,还是先睡觉吧
第七十三章
“!”
襄阳王言及天子朝堂,明摆着是打算施压,秦策瞳孔一缩,刚刚松缓的心脏如同被一个大力猛然攥紧,霎时间几近让他窒息。
下意识地扭转了头去,楚淮青的身影就在眼前,然而从秦策这个角度仔细观看,白衣男子仍旧是慢条斯理,连嘴角的微略弧度都未消去。
好似襄阳王只是在问一个平常无奇的问题。
心弦蓦地便松了。
不过,无论楚淮青是否真的有应对之法,秦策都无法在襄阳王针对楚淮青的时候继续保持沉默,起身拱手,将这话题给接了过去。
“皇叔,您有所不知,楚先生并非刻意掩饰,他之所以戴上面具,是…..” 话到此处,突然蹙眉停嘴。
襄阳王笑了:“是什么?”
秦策终于‘艰难’地说了下去:“是因为多年前遇上的一个祸事……”又是巧妙一停,为难伤感之色尽显,留与他人遐想的空间。
众人果真簇了眉头,沉吟不语。
见秦策脸不红心不跳地误导着他人,楚淮青虽是汗颜,也在心里不无钦佩地想着,国家真当是欠了自家主公一座奥斯卡影帝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