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冬则晨朝
冬日的雪突然就落了。
天气骤转,让蓝河这个小神都有些招架不住,软磨硬泡好歹是住进了叶宅内,成了名副其实的寄人篱下。
因为这事,叶修借机嘲弄了蓝河一番,说这蓝河明明是神,竟还怕起了冷暖,这话说得蓝河可就不开心了,他回了一句“哪像你皮糙r_ou_厚的”倒是让叶修失了声笑了出来,然后为蓝河裹紧了棉被,便回房去休息了。
烛光被叶修吹灭后,蓝河闭着的双目立刻睁开,望着受了潮的屋顶部,一动不动。
他也知晓,神是不怕冷暖的,此刻的不适更是与天气无关……
被叶修堵得严严实实的蓝河只能睁着眼等待着夜地流走。
叶修是一名善于调理的大夫,作为医者他对自己的身体管理得还算得当,回了房上了榻,片刻就进入了梦乡。
偶带鼾声,倒是觉得这人一日过得是丰满充盈而无忧了。
梦乡中的叶修清醒无比,他还是在那内室,睡在自己的床上,迷糊中好似有人敲门二人,极为轻巧,不像是在征得许可。
闭着眼的叶修听到耳侧传来轻浅的呼吸声,似有人要说着什么,但欲言又止,终是无言。
至此,叶修都清楚的知晓,这人必是蓝河。白日不做什么行动,晚上倒是机灵起来了,叶修在心里揶揄,却是等待着蓝河的接下来行动。
到底要做什么。
“这把伞,就予你了吧。”
话音刚落,身边的气息突然就消失了,只剩下无声无息悄然无极的夜。
闭着眼的叶修理应是并不清楚此刻发生了什么,他只觉异然,张开了迷迷糊的双眸,却发现话音刚落的蓝河根本就不在。
如同刚才耳边听到的,从未发生。
环顾四周的叶修,房内的熟悉布景一沉不变,晚间的迷雾好似从未关阖的窗户处漏了进来,朦朦胧胧。
似是在梦境之中。
一定是在梦境之中。
这样想的叶修又躺了回去,他努力保持着平静,然后闭上眼,等待着睡过去。
一觉醒来,一切都将恢复如初。
没有了暖时天气的那些j-i鸣鸟叫,叶修也是如常醒来。这多亏了每日蓝河在屋外的等待,让叶修每日的清醒,都多了一份期待。
叶修在迷糊中,逐渐清晰了视线,却觉察眼前多了一个陌生的人。
这一看便让叶修立刻爬起,生人闯入私宅,论法当是可以上告的!更何况他与陶县令交情甚好。
笔言飞好似摸清了叶修的心思,他捏了捏鼻子,轻声笑道:“别担心,我是蓝河的朋友,我们都不是凡人,自然进出得方便,如有打扰,在下先给赔个礼说个不是了。”
这声音一发,叶修便立刻知晓了此人的话应是属实,那日蓝河归家时,替蓝河说了那句“待君一日,如度流年”的人的声音,他还是记得的,应该就是面前这位了。
叶修立刻放下了警戒,却也从心里嘀咕,这是招了什么怨,接连两位神仙上门,如是一般人且说能否接受神仙的存在,这突如其来的小仙也得将人吓个半死。
叶修打量了笔言飞几眼,还未顾全周遭,目光便已被笔言飞手中的那把纸伞吸引了去。
那把出现在昨晚梦中,在蓝河说完那句就消失不见的梦里的伞,也是蓝河不离身的油纸伞。
现在想想,不禁是一阵后怕,叶修这才发现,背上还淌着汗水,衣服贴在身上十分不适。
思索片刻,叶修问笔言飞:“蓝河呢?还在门外的桃树下吗。”
屋子内的时间如同凝滞,笔言飞将手中的伞捏地越发得紧,直到伞架发出了声音,他才反应过来,连忙松了手,将其递给了叶修。
叶修面无表情地看着笔言飞的一连串行为,他无声接过,那把油纸伞不知为何,褪去了色彩,只剩下苍白。
就如同一个走到时间尽头的老者。
“一朝一换,该是蓝河去的时候了。”
叶修的脑中一阵嗡鸣,就像此刻,他不懂天界的什么规矩与纲常,只是听到笔言飞的那句“该是蓝河去的时候”,叶修只当是这一切都疯了。
什么一朝一期,什么轮回交替,之前与蓝河相谈,多少也是明白的,但此刻来说,叶修觉得这都是那些参悟佛道的人才会去考虑的无聊玩意,与他何干,与蓝河何干。
他要的只是简单同行,只是想好好度过这一个冬日,度过一个对于神仙来说,简短的一辈子。
为何不可。
作为花神的蓝河,与其说是神,倒不如用灵来形容,他们这类灵,应属春来桃花盛开的生命,便是一棵桃树的心脏,掌管那年桃树的生与死,一年将逝,一旦入了冬,旧的桃灵就该革新换代,灵便要消逝,等到来年春至,为新的桃树提供新的生命之源,直到桃花再度盛开,新的花灵便会重新孕育出来。
叶修这才明白,蓝河为何会在树上刻着那一笔又一笔的痕印,又为何会越临近年末,身体愈发虚弱。种种的种种,都是为了在倒数剩下的生命。
能与他一同生活,所剩下的日子。
“马上……等过了这个冬天,就能再见的吧。”叶修的眼神迷离,目光涣散,却如同想到什么一般,笔言飞话里那句春日盛开,桃灵便会孕育出来,似是让他有所明白。
“还能再见吧……”话语说到嘴前,却都变成存疑。
望着叶修的笔言飞,也不知如何安慰,他看着蓝河与这个人相识,相知,他与蓝河不同,同非人类,他却可以拥有不朽的灵魂,只因自己是无处可归的妖。
“……也许吧。”
“不,一定会的。”叶修斩钉截铁道。
叶修的果断让两人的交谈无法继续,屋内只剩下冬日的寒风四处流窜。
院外的桃树顷刻间仿佛枯槁了些许,叶修那整个秋季的呵护似乎都成了徒劳,只剩下无情地打扰。
“蓝河说,以后,定还要做你的点灯人。”
只是这多情,却总被无情扰。
☆、末
叶修撑着那把伞,无言地站在桃树下。
不知是第几个日夜了,那一整个冬天,叶修都不再问诊,每日撑着伞站在桃树下,无论艳阳高照或是倾洪如泄,狂风抑或是乱沙,他都站在树下,望着什么,等着什么。
仿佛入迷,仿佛难忘。
那日,冬末的尾巴渐短,一场细雪,也终于下得干净了,一场柔风拂过,就扬落了伞上的积雪,树上的积雪。
陈雪纷纷落下,像另一场无可言喻的雨,执着伞的叶修缓缓抬起头,天际的混浊被搅开,随着逐渐亮开的黎明,他能看到的也缓缓清晰起来。
他期盼着,欢笑着。
“冬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