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漱完躺在床上,温曦慢慢梳理今天和李晏清相识的点滴,意识渐渐模糊,这一次,他梦回了大明朝,梦回了他和李玄昭最初相遇的宜州砀山太守府,那时梨花纷扬,青石满地,初春的季节带着深秋的寒峭,油纸伞下有着烟雨江南的轻声细语。
彼年,温曦14,李玄昭15。
方至卯时温曦便被侍仆唤起,睡眼朦胧中温曦刚忆起昨晚父亲的嘱咐,今日要去宜州太守府给范太守祝寿,据说届时某个都里的大人物也会参与,赶上去好生拜见一下。一阵梳洗后温曦拜别母亲和侍仆来到堂前,父亲温阑随后而至,大约过了一刻钟西厢的温翰才在孟氏的陪同下上桌。
“好困啊,爹,起的也太早了吧。”温翰左手托着腮打了个哈欠,“犯困昨晚干什么去了,不是有嘱咐过你早睡的吗?”温阑睨了他一眼。温翰不满的撇撇嘴,“不就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吗,看给你稀罕的,坊间传他这次定是回不了都了呢。”
“你懂什么,你知道那位背后的母家吗?若是结识了,你来年的恩科多少也有助些力。”温阑没好气地堵他,这大儿子虽然是自己的心尖,但脑子总有些不开窍,温阑转头看向一旁的温曦,沉默寡言的x_ing子十足十的像极了杜氏,讨不得人喜欢。
偏旁的孟氏听出了温阑的不耐,马上拐了温翰一肘,抚上温阑的手臂甜笑道“翰儿年少看不出这些弯道,老爷您就多上点心提点提点,前些日子还听先生夸了翰儿的文章,若是结识了都里的这位大人这一层关系,来年的恩科也好有个好名次光宗耀祖呢。”
温阑眉头稍敛,“虽然过了乡试,但学业方面也不可放松。”视线扫过温曦和温翰。“是,”温曦颔首点头,温阑瞥了一眼温曦,带了个鼻声。安静地用完早饭,温曦父子三人便上了马车,借着熹微晨光从砀山出发行往宜州太守府。
马车上,温曦独自坐一侧,轻掀开窗帘,初春的晨风徐徐而来,泛起阵阵凉意。想起今早去给母亲请安拜别的时候母亲刻意压下的咳嗽,尽管是沉珂多年但每次有机会到州市温曦总会跑一次回春堂,打听些偏方或是取些舒缓的药材。每次想到母亲这病是因为当年生产自己带下的,温曦总难心安。
母亲曾是县里绸缎坊的千金,当年的杜家绸缎坊在县里曾今一家独大,母亲方及就被媒婆踏破了门槛,却偏偏看上因准备乡试而借住在她邻居家的温阑。在母亲的恳求下外公出钱资助了温阑考科举,然而温阑会试落榜,以举人之名和杜家帮助下买了个县官之职,同时下聘迎娶杜氏。
婚后倒是恩爱过一段日子,只是温阑每回想着自己县官的源来以及恩科的不得志,心里总膈应的慌。杜氏自小体弱,两人成亲将近一年了肚子都没有消息,再对上杜氏内敛恬淡的x_ing子,温阑对杜氏也就渐渐淡了情致。经人介绍结实了因饥荒逃难至砀山县的孟氏,柔媚的孟氏有着杜氏没有的知情趣、识人心,温阑将其养在别院中,倒是自得乐趣。
来年秋,杜家绸缎坊夜里起火,一夜之间温曦外祖父几十年的心血付之一炷,从此一病不起,杜氏回去细心侍奉却无力回天,最终撒手离去。办完温曦外祖父的丧礼,杜氏也病了一场,缠绵病榻的时候诊出已有孕三个月,感受着腹中胎儿的脉动,杜氏重新振作,将刚丧父的悲痛转移。
温阑看着院里躺在塌上读书的杜氏,有些开不了口,早在杜氏传出有孕的不久前孟氏也被诊出了喜脉,本想询个时间跟杜氏和盘托出让孟氏进门,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时机。无奈孟氏的软磨硬泡,温阑咬咬牙鼓起勇气上前,边细观杜氏的神色边托出。
杜氏微垂下眼眸,面上无悲无喜,“明日让她入西厢吧。”她将书放到榻旁的桌子上,在侍女的服侍下回了房间。她沉静寡言却非无知无感,丈夫这一年多的所作所为又怎会察觉不出分毫,到底意难平,只是父亲已逝,失了娘家依托的她今后只会愈加难过,借着旧情,借着父亲尚存的威势,借着伦理人言,她最后一次的任x_ing便是让孟氏明日无名无分地入住西厢。轻抚腹中正在成形的胎儿,至少现如今的她还有腹中的孩儿作为依托念想。
孟氏在西厢诞产温翰后温阑将她扶为妾室。一个多月后杜氏生产期至,在阵痛了一个晚上和失了大量血后于晨熹微时分产下温曦,在得知自己的儿子平安无恙后,杜氏瘫软在床,无力地抓了抓婴儿温曦的小手说道:“曦儿,日曦的曦。”之后便陷入沉睡。至此后,杜氏的体虚之症愈加严重,即便盛夏之季也做春秋装扮,小风寒稍不慎就易缠绵病榻。
作者有话要说: 由于第一次写文,加上平时要上班不得空,只能每天一更,保证不断更,看文的小仙女们可以放心追==
☆、第六章
“老爷,太守老爷府邸到了。”门外侍仆的招呼换回了温曦游走的神思,俯身随在温阑身后下了马车,巳时的正阳街道行人游织,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太守府在十字街和正阳街的交汇处,门前亦是熙熙攘攘,管家在门前招待登记,侍仆引领通报。
“温县令您到啦,你快带温县令进去!”管家接过温家侍仆递上的祝寿礼,对温阑谄媚一笑便吩咐一旁的侍仆给温阑一行人做通报。这温阑逢年过节都会往来太守府一番,今日还是太守寿辰那就更是少不得,倒也是个通透之人。
“那就不打扰范管家了。”温阑拱手便随侍仆往府内走去。温阑以往来拜访范太守时都有带着温翰,而温曦这是第一次来宜州太守府,太守府是常见的徽州庭院设计,不过比寻常人家多了些讲究和官派。
行至大堂,宜州太守范柯立在堂中央跟前来祝寿的来宾攀谈。温阑带领温曦和温翰上前跟范柯打招呼,一番恭维祝词过后便被安排入座,温阑坐在正右排,温曦和温翰坐在温阑身后临时添置的后排出。温阑左手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把玩手上的杯盏,温曦坐直端起桌上的茶细细品起来。雨前的六安瓜片冲泡后汤色清澈晶亮,品起来清香高爽,鲜醇回甘,是母亲最爱的茶,只是近年因为身体原因少喝了许多。
正当温曦将将品完放下茶盏的时候,就看到一名侍仆疾步行至范柯身前做通报,范柯听完立马停下和旁人的攀谈起身走出大堂,不久就见他随在一名少年身旁进门,一派谦卑恭维的神色。
少年约莫十五六岁,一席流云纹饰袖摆玄色常服,嵌龙形纹翡翠束发冠,金色蛛纹的腰带坠上一枚玉佩,剑眉星目冷俊容颜,不苟言笑的姿态让人不敢直视。他身边还跟着两名随侍模样的人,皆配以兵器。进门后被范太守引至上座,在受到示意后范太守才在另一旁的位子上坐下。
“孤初到宜州受到范太守的诸多照顾,今日适逢范太守生辰,特意前来拜访祝贺,但愿不会给范太守带来不便。”少年品了一口茶水款款道。“殿下的到来让微臣这府邸蓬荜生辉,惶恐都来不及又怎会不便,招待不到之处还请殿下见谅。”范太守殷勤一笑。
少年缓缓放下杯盏,转头扫视一圈大堂坐着的来宾,范太守在一旁做介绍,都是各乡县的一把手和州内的有名有势的商贾。“拜见大皇子殿下!”大堂众人起立施礼,跟初次见面的大明朝大皇子李玄昭行礼。“诸位多礼了。”李玄昭起身受礼,摆手示意众人坐下。
“孤初到宜州三日有余,观宜州风土民情和明都有极大的不同,水域纵横,人情往来间多以舟代步,甚是惊奇。”李玄昭看向范柯道。“水乡之都确是与我朝明都地域风情有极大差异。殿下初来乍到,待殿下整顿好后微臣便陪同殿下好好逛逛宜州,深入体验了解南国风情。”范柯殷勤笑道。
“这是极好。现如今是四月,据报道以往每年一到七八月份宜州河道总会洪水泛滥。此次父皇派孤前来正是为了整顿河道堤坝,保障百姓耕种时节不收影响。届时还希望在座诸位多多给予便利,共同保全宜州安宁。”李玄昭面向大堂正面,平淡的语调却带有不容拒绝的威严。“殿下请放心,为了宜州的百姓,我等定尽心尽力,不负陛下厚望!”众人齐声道。
“殿下,侍仆已将宴席摆好,请随微臣至衡芜苑入座。”范柯摆手做“请”势,李玄昭先起身,范柯陪同在侧,两名侍卫在后先出了大堂前往开宴的院落,温阑等宾客随后。“这大皇子威势挺大啊,宜州水患多年,工程测试建设改造多回,钦差不知道来了多少,太守都换了两名也没见有什么成色,他一个未加冠的少年能做什么。”某一商贾悄声同身旁的人道。“小声些,好歹是皇族,小心被听到了加罪。”旁人提醒着。
“怕什么。现如今圣上独宠谢惠妃,二皇子恩宠在身。这大皇子虽是皇后所生,但宛纯皇后逝世多年,母家恩宠不复当年,在二皇子面前失势不少。我听说,大皇子此次是因为得罪了谢惠妃而被圣上贬至宜州的。若不是太子立长的古训和安尚书反对,圣上早立二皇子为太子了。大皇子此次下宜州,怕是有下无回了。”一人感叹道。“这皇室的是非我们还是别评论了,被有心人听去我们可遭罪。”闲聊的那一小圈子人听到马上禁了声,往旁边移动位置做观赏园林状,刚才的那一番高谈阔论现在倒是鸦雀无声了。
温曦默默走在后头,眼神越过重重身影落在走在最前边的玄衣少年身上,挺拔的身姿内敛的气势,掩不住与生俱来的尊贵非凡。母亲是大明朝前宛纯皇后,逝世后被封“贤后”,母家外祖是上任安尚书,曾统管六部,尽管现已势微,曾经的显赫却无人能及。本该是天之骄子,现如今却遭遇这般的磨难,真真是可怜可叹。
穿过圆形雕花拱门便是衡芜苑,衡芜苑南北两侧是抄手游廊,高出平地三台阶,苑落西面游廊中央是一面宽阔的平台,平台正对着戏台,此时的戏台上有戏子正在演绎黄梅戏曲《祝寿》。楼台上置了三桌宴席,楼台下另置四桌。
李玄昭和范柯、宜州各县乡官绅在楼台入座,温曦等亲属和商贾人士则在楼台下入席,期间琴声戏语、觥筹交错不绝于耳。温曦在一一品尝了宴席各色菜品后已有果腹之感,抬眼四顾,发现温翰早已到别桌和相熟的人热烈攀谈开来,楼台上的人正品菜看戏,想来也无人会关注自己的动向,便悄悄离了坐席,往庭院后花园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