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太守府的后花园是玲珑精致的亭台楼阁,清幽秀丽的池馆水榭隐约在纷飞桃李之间,倒也相映成趣,值得一游。这后花园倾历任太守之力雕琢至今,可惜宜州水患难除,历任太守还未能好好品赏就被罢官离去。轮及范柯,许是前人经验,上任这一年里倒是没怎么雕琢整治过。
温曦行至临湖而设的怀渊亭,湖里的观赏锦鱼在日光下泛起各色涟漪,霎是得趣。正低头观赏间,温曦听到亭边的石阶上传来脚步声,转头看去竟是李玄昭,一时间温曦一阵拘谨感上涌,慌忙鞠了个礼,“Cao民拜见大皇子殿下。”
李玄昭看着面前这个气质温和的少年,月白素色长袍,衣摆处兰花纹饰,长发仅饰一枚白玉簪,自有一份宁静淡泊的气质。舒服,是李玄昭对温曦最初的印象,亦是最初的心动。“你可是范太守的公子?”李玄昭询问道。“回大皇子殿下,家父乃砀山县县令温阑。”温曦微微低头,视线不自然地落在李玄昭的衣领处。
“如此。不必拘礼,陪孤坐坐。”说罢,李玄昭甩手坐在了亭中央的石凳上,温曦闻言僵了一下,亦随着坐在李玄昭对面。李玄昭坐下后便静静将目光投向湖面,似在出神,又似在沉思,温曦侧目看着李玄昭侧面的轮廓,饱满的额头、挺直的鼻梁、轻抿的薄唇、流畅的面部线条,春日温暖的阳光给他打上了一层柔和的光,多了几分亲和,少了几分疏离。
温曦一开始的不自在被慢慢治愈,身体渐渐放松下来,亦顺着李玄昭的目光看向园中湖。“以何为名?”李玄昭突然出声道,可视线仍旧望远。“回殿下,Cao民单名一个”曦”字。”温曦轻声回复。“”曦”字作何解。”“”东曦既驾”的”曦”,取”清晨的阳光”之意。”温曦看见李玄昭放在石桌上的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五指自然弯曲置在桌面上,身体左侧虚靠着边沿,此刻的他,仿佛少了方才在大堂的肃然感,多了份闲适自然。
“清晨的阳光?令尊有一颗玲珑剔透的心。”李玄昭侧头看着温曦,微微赞许道。“这是我母亲取的。”温曦错过目光,望向李玄昭侧身后的花园入口。竟是母亲取名,李玄昭略带惊异的神情,在看到温曦一闪而过的落寞后心下了然,便默默静了音。
“范大人他们来了。” 范柯及几名县令出现在圆形拱门之后,温阑也在其中,想来是寻李玄昭的。温曦看见他们过来后便起身作揖,“学生见过范大人,各位大人。”“没想到竟是温侄子。”范柯笑着免了温曦的礼,斜眼看向一旁坐着的李玄昭,一时竟搞不懂李玄昭的意思,这是偶然遇到,还是温阑的有意为之?若是有心之举,身旁冷心冷情却心思通透的这位又怎会看不出其间的刻意?可方才在入口处看时却发现两人貌似相处的还不错。
“范大人这后花园整饰的真是不错,孤方才在园中小转了一会,这布置倒是相得益彰。”李玄昭轻笑出声。“殿下见笑了,这小庭小院的不敢入殿下的眼,只是我们宜州这的徽派建筑倒是值得一赏,殿下若是喜欢微臣便陪同您和温侄子到青石街上一观,那有我们宜州最原汁原味的古建筑。”范柯弯腰笑道。
“这到不必了,莫因孤扰了青石街的清净。想来宴席也入了尾声,孤也该回去了。”李玄昭说罢起身,众人分立两旁,做恭请状,随在李玄昭身后出亭回衡芜苑。温阑特意落在后面,走到温曦身旁质问道:“你怎和殿下在亭间相谈?”“儿子方才酒后胸闷,便想寻一处清静的地方醒酒。寻至这后花园瞧见湖中亭雅意便坐下歇息,片刻后殿下也入了亭,他询问了我些宜州的风土人情,我便将我所知的告知与他。”温曦回答。
“如此便好,你今日做的不错,只是在殿下面前要多注意言辞,勿冲撞了殿下连累家人。”温阑警告道。“儿子知道。”温曦答应道。想着昨日和今晨父亲的多次叮嘱,温曦不知道为何便对父亲撒了谎,不愿让父亲知道他和李玄昭之间真实的谈话内容。温阑听到温曦的回答后就加快步伐跟上范柯等人,温曦抬头看身旁如雪高洁的梨花,微风吹落的花瓣飘落在肩头,温曦抬手轻拂,摆袖亦随众人离去。
回宴席后不久席便散了,谢绝了范柯的挽留,李玄昭和随侍驾马车离去。送走了李玄昭,范柯回身向众人表达谢意后亦安排众人或离去、或留宿。温曦瞧见方申时,便跟父亲告了话,到医馆去寻药。温阑应了声,允了他一刻钟的时间后就回身和范柯闲谈。温翰瞥了温曦一眼,鼻子一哼转身入太守府。
☆、第八章
温曦在回春堂取了几包药材,并将大夫的叮嘱细细记下后回到太守府,和温阑等人一块坐马车回了砀山。请辞了温阑,温曦就直奔杜氏的院落,“少爷您回来啦!”杜氏的贴身侍女正端着一碗药从院落小厨房的方向出来,往厢房走去。“可是母亲的药?给我,我来端进去吧。”温曦接过杜鹃手中的托盘,将手中的药包递给杜鹃,“这是我在回春堂新取的药,药x_ing和煮法与往日的相同,你仔细收好。”“好的少爷。”杜鹃接过药包,往小厨房方向离去。
温曦端着药刚进跨进厢房的门槛,就听到杜氏略带压抑的咳嗽声。“母亲,快把药喝了。”温曦将药汤小心平放在桌子上,上前扶着杜氏轻轻给她拍背顺气。过了一会,杜氏摆摆手:“好了,曦儿。”温曦收手,转身坐到杜氏对面的椅子上,拿起勺子轻轻搅拌药汤散热气,过了一会,将药碗端至杜氏面前道:“母亲,趁热喝,小心烫。”
“好。”杜氏接过温曦递过来的勺子,勺起一勺汤药吹了吹,浅皱眉头喝了下去。在将汤药用勺子喝到将近一半的时候,把剩下的端起一次x_ing喝完,末了,用手帕轻拭嘴角。“今日去太守府可有什么得趣的事?”杜氏将帕子整理后放回衣兜,抬眼端视对面的温曦。
“没什么得趣的事,宾客到齐后便开席,申时左右散席我们就回来了。不过太守府的后花园倒是挺别致的,想来历任的太守在整饰的时候都上了心。”温曦回答道。“都里的大人可有见到?”杜氏不喜理会这些事务,只是今日杜鹃在路过西厢房时听到孟氏的闲言回来说与她听。许是温曦外祖身故的事给她造成的影响太大,她从不要求温曦这一辈子要达到什么成就,只盼着他一生平安顺遂。
“瞧见了,是当朝大皇子殿下。不知因何原因被皇上安排到宜州治理水患,瞧着没多大年岁,只是那通身的气质倒是让人难忘。”温曦不自觉回想起今日与李玄昭在后花园的浅谈,年岁相近的少年,尽管不苟言笑,却似乎没有那么让人难以亲近。“毕竟都城皇室。但是曦儿,莫与这些人太过亲近,娘亲不希望你染上太多的是非,你父亲的要求莫放在心上,他那人一生为仕途所累,娘亲不希望你也成为这样的人。人活一世,不要太过痴迷于身外物。”
“孩儿知道,母亲不必担心。”温曦点头称是。“娘亲有些乏了,这药易使人身子沉重。你也奔波了一日,回房歇息吧。”说罢,杜氏手撑着椅子把柄起身,温曦将她一路扶着送到床上,掖好被角后转身离去。回到墨庭轩,食了些饭食,洗漱沐浴后借着烛光在床上看了会书便熄灯,一夜安眠。
这样,便平淡地过了几日。
这日午后,因夫子休课,温曦独自到临近县城的一片林子去温书。林子旁有一条河流,绕县城而过,清澈见底,水质优异,是县里人主要的水源地,被砀山县先人称作“砀水河”。砀水河旁的这片林地不知是谁所栽,因其清幽雅致的环境而成为温曦最喜爱的读书之地。温暖宜人的春日午后,阳光从林叶间细细地洒下,耳边流转着潺潺的流水声,不知不觉间,一日的时光便悄然而逝。
温曦这日依旧坐在一颗大圆石上,头上的阳光被圆石旁的大树遮挡,落在书页上斑斑点点。黄昏将至,温曦耳边隐约传来人说话的声音,听着像从河水上游而来。温曦疑惑地起身,越过遮挡视线的林木,看见李玄昭等人牵着马正从上游而来的。
这次的李玄昭身边,除了先前在太守府随同的两位侍卫,还另有两位陪同。一位约莫二十有余,俊朗的五官,似笑非笑的慵懒神情,着青竹纹墨蓝外褂,银白织锦长衫,腰间别一把纸墨折扇,近来的他偏爱这名士风流的装扮,倒有些玉树临风的滋味。此人姓安名文江,乃李玄昭的远表亲,昔日宛纯皇后的表姑姐远嫁江宁,又因某些原因移居,最后定居宜州。安文江从小生长在宜州,深刻了解宜州的风土民情。
另一大约已过而立,身形高大,古铜肤色,硬朗的五官,着素袍麻衣,牵着的马背上挂着个工具箱。此人姓林单名一个“峰”字。父亲林知曾任工部侍郎,专擅土木水利制图之事。曾作为明都远郊高峰村圭河桥的图纸测绘师,不料在桥竣工正式投入使用后不久,一个大雨滂泼河水泛滥的夜晚桥被水冲垮了,所幸没有人员伤亡。
孝宗帝震怒,正要将林峰一家满门抄斩时,安尚书助力吏部尚书严查,发现设计图纸合理无误,只是工部相关人员进行工程建设时偷工减料、中饱私囊,待事发时又将林知推出来顶事背锅。孝宗帝最后严惩涉事相关人员,赏丝软金银安抚林知。但林知经此一事,发现x_ing子严谨耿直的自己不适合官场,便不顾安尚书的挽留辞官归乡,在乡野之间做一名教书先生。
为了不让自己祖上的手艺失传,林知还是将水利、土木的技艺传与林峰,并将当年之事一并告知,让林峰牢记安尚书知遇救命之恩。林峰传承了林知的技艺,偶尔应乡人之托从事相关事务。在李玄昭被派至宜州治水患前安尚书曾书信请求林知出山相助,考虑到父亲年事已高,林峰主动要求前往帮忙,待李玄昭到达宜州后与其汇合,近日已随着李玄昭等人顺着宜州主河道做了许多勘探测试的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