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能忍耐自己被父亲严厉责问,却不能忍耐面前这个人露出这样的神情。
楚淮青忐忑不安又带着些许盼望地等着小孩的反应,哪知小孩对他这个突然出声的人是理也不理,连眼神都没有丝毫的偏移。
无可奈何,便静静地陪在小孩的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细数他与小孩的初识,那时的小孩已然长成青年才俊,站在他面前的时候犹如天神下凡般光辉,而他则身着一身囚服,面容脏乱……
“父皇与七弟。”
楚淮青骤然回神,微愣之后才反应过来小孩是在回答他先前的话,他顺着小孩的视线看去,那抹明黄已经带着其余繁闹的色泽离开,偌大的后花园连个太监都没剩下,霎时间就清冷了起来。
小孩又看了一会,动了动身,准备从身后的道路离开,楚淮青突然出声道:“你想过去吗?”
小孩抬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楚淮青走离了y-in影,站在阳光明媚的地方,长衫随风翩翩而起,他转过身又半蹲下,对着小孩伸出手,倒映在光亮底下的脸似乎泛着柔光:“殿下,你要不要过来这边?”
小孩完全愣住了,好久之后,他看见楚淮青的手依旧高举着,这让他忍不住走出了一步。
有第一步就有第二步,第三步……直到小孩完全走到楚淮青的面前,牵住了那只纤细瘦弱的手。
楚淮青说道:“殿下,请恕在下无礼。”
看着楚淮青脸上的笑容,小孩鬼使神差地点了一下头,刚点没几息,他便感觉脚下一空,原是被楚淮青一把抱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举动自然是将小孩吓了一跳,换做正常小孩早忍不住挣扎大喊,但小孩只是身子一僵,让楚淮青放他下去,楚淮青权当没听见,抱着小孩顺着皇帝刚才走过的路线慢慢地走。
十五岁的少年抱九岁左右的孩童抱得很是吃力,但楚淮青却抱得很稳,甚至没让小孩感受到一丝颠簸,小孩抬起头,看向四周。
比他平日所见更高,也更广。
这便是七弟在父皇怀中时所见到的景象。
底下的人抱着他走了很久,这人身上有着清雅的淡香,是和阳光一样的气息,小孩不排斥,甚至说喜欢也不为过。
他将这个气息记了很久,哪怕很久以后他也不会忘记,这个人用瘦弱的身子将他抱起,在没有其他人的后花园中踱步行走,走完了连父皇也未曾带着七弟走完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比较萌主公这个词,虽然现在是殿下,但后面会出现与之相符的背景,这篇文把握起来会很困难,但,为我加油吧(≧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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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捉虫+小修]
怀抱着小孩,楚淮青虽是面上不显,但内心早已软成了一滩春水,大不敬的忌讳更是被他抛到了九重天外。
重生后的楚淮青无时不在想象着主公孩提时的模样。
该是有一头软软的黑发,身体像团子一样健壮健康,肤色白.皙,说话软软糯糯,笑起来就像冬日里的小太阳。
但实际上的小孩却束着简易打理后的中长发,身体瘦弱无比,看上去没二两r_ou_,肤色确实白.皙,却不是孩童的嫩白,而是偏向于病态的苍白,一言一语自备冰川气场,绷紧的嘴角更是让楚淮青怀疑小孩是不是面部瘫痪。
这和他想象的模样大相径庭,不过只要一想到这小孩就是主公,便怎么看怎么喜爱。
胳膊酸软,以免一个不慎将小孩摔下,楚淮青将小孩放了下来。在放下小孩的那一刻,楚淮青感到有股劲道突然环住了自己的后颈,像是小孩不想让他放开,但一转眼,那股劲道松开,已经离了他怀的小孩又主动退开了一步,安静地仰头看着他。
浑黑的眸眼没有多余的情绪,一点也不像对他留有念想的样子,楚淮青微怔了一下,暗斥自己又开始自作多情。上辈子便时常有主公想要亲近他的这种错觉,没想到重生之后这毛病不仅没有消去,反而变本加厉。
主公对他的所做所为说是有再造之恩也不为过,他不该对主公抱有那种龌.蹉的思想。
“你是什么人?”小孩开口问道。
是什么人?
楚淮青有片刻的迟疑。
若是谢穷酒那厮不成调的,恐怕会笑说着一句‘你的人’,若换了小孩手底下的其他干将重生,也只会恭敬地将身份托出,而不会对尚未知事的小孩多开一句口。
楚淮青并没有想多久,回答便脱口而出。
“效忠殿下的人。”
这是一个笼统的回答,只不过放在楚淮青的脸上,格外真挚。
“效忠?”
宫中的小孩不似百姓家的淳朴,受到宫人们的耳目渲染,早在五六岁便已懂得基本的人世常情,心里的小九九甚至不比大人来得少,但楚淮青看着小孩询问的眼神,还是忍不住认真解释了一番。
“否叛离,否欺骗,以我薄力,竭尽忠心,为殿下完成所想之事,得到所要之物,解决所处之困。”
小孩自然知道效忠是何含义,他不懂的是为何会莫名出现一个人向他效忠,只是那些个怀疑,都在看见楚淮青眼中未加修饰的温润涟漪时灰飞烟灭。
面前这个人似乎散发着一种魔力,让他忍不住想要靠近,然后,再不放开。
小孩垂在身后的手下意识地做着抓握的动作,但他自己却没发觉,对楚淮青的话没作肯定也没继续发问,沉默地看了楚淮青一会,突然道:“你是来参加皇贵妃娘娘的寿宴的吗?”
“这…..是。”没想到小孩会突然转换问题,楚淮青顿了一下才点了点头。
“现在不过去?”小孩看着一个方向低声说,“要赶不上宴会开场了。”
瞥见那方匆匆赶来的小太监,楚淮青醒悟过来,看了眼面前的小孩,躬身回了一句‘先行告辞’,便借着树木的掩护快速离开。
快要跑到小孩面前的太监满脑子雾水地停下了脚步,刚才明明看到小孩的身边有个人,怎么眨眼功夫就不见了?
小孩淡淡地问道:“怎么了?”
小太监马上忘了刚才的疑问,只当自己是眼花:“三殿下,奴可找到你了,宴会快开始了,皇上唤您过去呐!”
“我知道了。”小孩点了点头,与太监一同朝着宴会快步行去,心里却忍不住回想楚淮青所说的那番话,和他说出那番话时的样子。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将他当成孩童来体贴,却不将他当成孩童来糊弄,楚淮青对他的尊重,是他未曾在其他宫人身上看到过的,对一个无权无势的九岁小孩说效忠的话,换成其他人听见,怕是会笑掉大牙。
不过他却有些当真了。
赶到宴会的楚淮青被楚国公好一番眼刀剜击,迫于在场的皇帝说不出什么斥责的话,只是气红的脸堪比关公。
“淮青第一次入宫,兴奋难以,不小心迷了路,请皇上恕罪。”
只不过在众人看来,少年委屈的模样倒不像是知错,更像是迫于楚国公的暂时妥协。皇帝面前也敢如此‘真x_ing情’,算是让他们对‘盛乾第一纨绔’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
皇上在与妃子皇子们细论家常,正巧听到大皇子的课业小有进展,心情正是不错,他倒也听说过楚淮青的名号,见楚淮青这样回答反而没有多在意,皇贵妃也笑着打圆场:“世子正是喜爱玩闹的年纪,楚国公若是管教得太严,反而叫这些少年郎更加听不进去。”
两位大人物都发了话,楚国公终是将火气压了下去,毕恭毕敬地道,“是臣下管教无方。”
“只是迟来了一会罢了。”说到迟来,皇上看着左下依旧空着的位置,开展的眉头忍不住蹙了一下,“三皇子在哪?”
“三皇子到——”
穿着缎黑锦袍的小孩走了进来,众目睽睽之下,不卑不亢地朝前面坐着的两人行礼,“见过父皇,母妃。”
还在楚国公身旁兀自装着鸵鸟的楚淮青一愣,如果他没记错,之前小孩对皇贵妃的称呼是:皇贵妃娘娘。
皇帝扫了眼底下的小孩,没有掩饰眼中的不虞与责问,“迟迟不过来,不知道是你母妃的生辰吗?”
“儿臣知晓。”小孩对着神色复杂的皇贵妃又行了一礼,面无表情地说,“儿臣知错,请父皇母妃恕罪。”
“你…..”皇帝一抚额,像是赶苍蝇一样挥了挥手,“罢了,就座吧。”
楚淮青看着站立的小孩,眸子里含有内疚,好像正因为是他,才耽误了小孩赶来的时间。
无视几位皇子似嘲似笑的表情,小孩淡着脸回到位置上就座,而后就那样端坐着,宛若不能言语的塑像。
——我小时候么,不少衣食,在他人眼里大抵算是个讨人嫌的负累。不过淮青你又何必在意这些过去的事,看今日天气正好,可愿陪主公一起出去散散心?
心里隐隐作痛。
这样木讷寡淡的小孩,与他记忆中健谈的主公确实不像是同一个人。换而言之,若小孩能放软了语气,求个软告个饶,或许皇帝与小孩之间也不会生分至此,而小孩也不会在看向皇帝的时候,更像是在看着别人家的父亲。
皇帝幼时也曾坎坷,那时候他的身边有一个白月光,白月光正如所有话本所传唱的那般美好,不仅对皇帝不离不弃,还倾其所有只为相帮。后来皇帝成了皇帝,力排众议将白月光晋升为皇后,两人相濡以沫,情合意投,倒也成了一段时期的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