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溥阳捏紧拳头,心中的郁气一下子积攒起来,说不清是气还是慌,暗骂道,这人怎么这么吝啬?这么些不值钱的东西也要同他计较吗?
再说了——那些东西他可喜欢的紧,才不要还与他!
他一直都是这么随心所欲地惩罚下人,从来没有人敢阻拦他,怎么他却要管束自己呢?就连母妃都不曾这般多事。
而且,他不过是随口而言,这人怎的就这么清高?
看他这冷冰冰的样子,他心里就硌着难受,这人不愿意教他了,是要去教哪个皇子?
瞧甄溥阳面色变了又变,赫朗才微微点头,说不清是感叹还是讽刺,“殿下有福,太师刚撰写完文书注释,这下得闲了。”这暗示着甄溥阳,他的下一位先生,很可能就是博文太师。
说起博文太师,是一位已经白发苍苍的花甲老头,他精通各种学术,对学问有着无人可比的热情,生平最厌恶不敬畏学问的人,脾气又臭又硬。
而且皇帝幼时得过他教导,对他无比尊敬,以前的几个皇子,由于顽皮,被博文太师训过,手掌心都被打烂了,皇帝还十分赞同太师的做法。
如果甄溥阳落到他手里,还不愿收敛自己的x_ing子,结果可想而知。
就是不知到时候皇帝还会不会对他宠爱如处,在博文太师面前也纵容他。
甄溥阳心中警铃大作,脑中浮现出那张板着的面孔,立即嫌恶地皱眉,他可不要父皇给他请什么老头子过来教导他。
赫朗的话说完了,也不再留恋,拂了拂袖子就要告辞。
甄溥阳一慌,高声叫住赫朗。
赫朗离开的速度不减,甄溥阳咬牙切齿地追上前,即便有一股郁气堵在胸口,还是急急地喊了句“先生,莫走。”
终于得了他这句“先生”,赫朗才止住脚步,微微转头,睨了他一眼,像是没听清,还是不愿转身回去。
甄溥阳只好重复一次,尽量让自己显得心甘情愿些,用力地开口:“先生。”
赫朗如愿以偿,不禁微微抿起嘴角,绽放出一个清浅的笑意,眼瞳中似乎映出了早春的初阳,甚至像是对待幼童一般,轻轻地赞许了一句,“乖。”
甄溥阳皱眉,心上涌起一股微妙的感觉,这种情绪来的汹涌,一下子席卷他的心房,将他的心全都填得结结实实,能言善辩的他一时语塞,不知该摆出何种姿态来面对他的温柔。
他以为他会厌恶的,实则,这种感觉,说不上讨厌,细细酝酿一番,似乎,还有些甘甜的滋味。
第一次为他人低头的不服气逐渐消散了,他的心情终于平复了不少,不禁想要看这人还能露出怎样的,与众不同的,他从未见识过的情绪。
嘴唇张张合合,甄溥阳不知怎地又唤了一声。“先生,莫气。”语气中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愉悦赫朗微微一哆嗦,以为这孩子在向自己撒娇,但再看他故作老成的神色,又打消了自己的想法。知道他愿意妥协这一步,赫朗欣慰非常,眼底的笑意止不住加深。
甄溥阳心底升起一股得逞的快感。果然,这人笑得更好看了。
他的笑中似乎还带着惊喜,盈盈的双眼望过来,那么专注,甄溥阳第一次觉得,当这人的学生,感觉不赖。
不过这人,看起来睿智聪明,内在也还是蠢笨,就这么一句无足轻重的称呼,至于让他欢喜起来吗?甄溥阳心底哼笑一声。
被赫朗c-h-a足一番,甄溥阳也没了训奴才的心思,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便让她滚开了。
婢女知道是贺太傅的功劳,便激动地朝他磕头道谢。
赫朗受了她几个大礼,便将她遣散,这件再小不过的事就此罢了。
救人一命,赫朗一开始的郁闷烟消云散,暗自庆幸自己的顺利。
殊不知甄溥阳盯着他,心底得意地想着,原来只要他展露出一丝乖巧的模样,太傅就会完全受制于他,这般下去,迟早要被他掌控于手中。
赫朗察觉到他的打量,也微微回以一笑。
将来的事,谁能说得准呢。谁掌控谁,也不是这么绝对的。
作者有话要说:
别看朗朗好像很圣母(略略略)求个留言吧,修仙等你们qwq
第6章 闺房(不是)
赫朗对甄溥阳实行的是自然式的教育,想着来日方长,便不急于求成,但是没想到,他转眼就收到了皇子们要文试的消息。
所谓文试,就是皇子学房中举办的考试,一年一度,来考查皇子的水平。
涉及的内容每次都不大相同,但无外乎就是那几样,书法,作画,文章,作诗,背诵。
届时,皇帝也会莅临,评鉴皇子公主们的文章与书法。优胜者会获得皇帝的嘉奖,据说,此次的奖品,是一匹西域进贡的千马之王。
赫朗自然是希望甄溥阳拔得头筹的,可是,他稍微打听了一下,从旁人口中得知,以往甄溥阳都是倒数。
他沉默了一会儿,颇感无力,也放下了心中的期许。
这让他意外,因为他觉得倒不是甄溥阳资质愚钝,不过这也在他的意料之内,因为他实在对文试太儿戏,如要作芙蓉图,他却偏要画菡萏,如要默书,他便干脆不写了。
最后他再一句懒洋洋的“本殿下不会。”也无人能奈何他。
赫朗只希望能端正他的态度,尊重学问,尽管他的愿望目前看来还有些遥不可及。
为了能在文试中不垫底儿,赫朗决定邀他到自己房中温习功课。
甄溥阳还是吊儿郎当,面对赫朗提出的要求,他歪着头,突然露出一分风流的姿态,眼角微挑,没个正经样子,往他身上吹了口气,故意揶揄地开口,挤出一个桃色的笑容。
“哦,去先生的闺房?”
赫朗面无表情地转身回府。
他真想敲一敲殿下的脑袋,看看他脑中都装着些什么,为何说话如此不敬,一个十多岁的少年了,还不分事理,他一个端正男儿的卧房,竟然被他称为闺房。
身后传来甄溥阳爽朗的笑声,赫朗一顿,有些气恼,自己这是被殿下给调笑了?
不过能听到殿下的笑,倒也是罕见。
明明国事不需要他接手,他只管无忧无虑地玩耍就好了,但是殿下出乎意料的,很少有开心的时候。
特别是独处时,那种忧郁的,茫然的神色就会渐渐露出来,赫朗猜想这就是韶华时期的另一面。
当他不去争夺兄弟们都虎视眈眈的位置时,便少了一个可以让他全力拼搏的目标,真正存活的意义在此时还没被挖掘出来,自身的满足感便越来越寡淡。
如果他的窘境能让殿下愉悦,那他受了便是。
赫朗舒展了眉头,甄溥阳也在后面慢慢跟了上来。
他望着赫朗的身影,迈步跟随着,但是却不见赫朗停下来等一等他,与他并肩,这让他无端生出一丝恼怒,气这人对他不敬。
直到赫朗稍稍放慢了脚步,转头看他是否跟了上来,他的气又消散到了九天之外,立马自觉地趋步跟上。
甄溥阳一直觉得万人顺着他是理所当然的,而当这个人不是如此的时候,他反倒会觉得,对方要是愿意顺着他,展露出一点点超乎他意料的温柔,都会被放大无数倍,为他带来欣喜。
……
这是甄溥阳第二次来到太傅府,相比上次静谧的文人房间,多了不少生气。
里面摆了不少植物,宽大的窗台上摆了一排小巧精致的植物,就连屋顶上也吊了些花藤,一眼看下去生机盎然。
“你的品位倒是好了不少。”甄溥阳称赞道。
变化的不仅是人,还有这处处的细节。
甄溥阳心中的突兀感丛生,带着试探:“先生,您似乎奇怪了不少,变得——”
“变得如何了?”赫朗回答的很快,但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捏紧书页,微微垂下眸子。
甄溥阳挑眉,他不相信这世上有转换灵魂的奇异之事,猜想着他是否经历了何种事而转x_ing,可太傅的生活如同老儿一般烦闷,每日除了来皇宫中的学房,就在太傅府中,钻研他那些无用的学问。
很难猜想出他为何会转变。
不过甄溥阳没有深思,因为他并不介意他的这些转变。
如果太傅依旧是那般惹人厌的x_ing子,他迟早也要叫父皇给他换一个老师。
甄溥阳点点头,呢喃着回答:“自然是……好上了些许。”
未等赫朗微笑,他便话锋一转,直言不讳,“本殿下以前是十分厌恶你那顽固死板的x_ing子的,明明年纪轻轻,却古板的不像话,每日在我耳边嘀咕着之乎者也,要是本殿下不愿看那些文人经书,他便要同父皇告下一状,说本殿下离经叛道。”
赫朗没想到他会这么坦诚,说了许多,像是积怨已久,他也没有甄溥阳在抱怨自己的自觉,像是在听他抱怨另一个人,所以饶有兴致。
“殿下较臣还要小上八岁,怎可说臣年纪轻轻?那殿下岂不是更年轻?”
甄溥阳不喜别人说他年岁尚小,此时立即板起了脸。
赫朗便也不再逗弄他,拿出书本与纸张。
他不打算将混世魔王教导成圣人,但也不想让他成为只知读游记话本的风流纨绔,便排出三本装订整齐的书,《资政要览》《x_ing理纲目》《百字注释》“本殿下就知道。”甄溥阳撇了撇嘴,颇有些不情愿的意味,但还是主动接过了书。他说呢,怎么会如此轻松,就给他日日看话本?
赫朗想循循善诱,让甄溥阳知道看书不难,再让他逐渐看下去,包容书本,接纳学问,最好能将正统书也一点点看入眼。没有正统书来充实自己的内涵,总是说不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