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两人才从暗处现身而出。
“上官流云瞧着细心,可这些人那么不禁打,有何用处。”
“大隐隐于市,如此曝于目光之下,或许反而落了个安稳。”
赵青制住凤绮生,亲自上前在假山上摸了一把,照着那人按的地方,果然寻到一个机关。
两人顺顺当当钻了进去,似乎在往下走。没多久就到了一处密室。赵青推了一把,这门居然没有关。不知是确实未上锁,还是刚才的人忘记了。甫一推门,就见房中一间案台,台上一个匣子,连盖子也未关上。匣中一物正发出柔和的光。仿若夜明珠。
赵青惊道:“莫非这就是水离珠?”
他这样说着,一脚已踏了进去。
此行太过顺利,教主原本生疑,此刻阻拦不及,只说了句:“且慢。”便跟了进去。
但觉脚下咔嚓一声机关转动的声响。凤绮生顿觉不妙。
可是晚了。
方才那道似乎未上锁的门咔一声自动落了锁。
周遭一片寂静。唯有正中水离珠兀自在暗夜之中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赵青:“……”
凤绮生:“……”
他苦笑道:“怪不得外头如此松懈。”
原来这道门,才是拦路之虎。
外表难以看出,这间屋子却是精钢所制。如同一个张着嘴的笼子。
赵青道:“教主,拍一掌试试。”
凤绮生道:“若我所料不错,这上头的假山都乃泰山之石,逾有千斤重。掌力所及之处,即便能出了这里,怕也要被石头砸个头破血流。而且你瞧。”
他脚下动了动。
适应这个光线后,赵青往四周一览,竟在角落见到几付白骨。他恍然大悟,原来这里也有别人来过。想来这就是他们的下场,在此处活活饿死。但这起码说明了一个道理,短时间之内,是不会有人来了。不然,能进到这里的人,只消外头开一条缝,便能破围而出。
他还在打量周围。凤绮生已上前,拿起了那颗珠子。
赵青跟上去,好奇道:“这就是水离珠?瞧着十分普通。”
教主也不曾见过,但他心中觉得这应当就是。只有货真价实的东西,才会令闯进来的人放松警惕,落入陷阱。他将这颗珠子在手中把玩良久,只觉得除却触手温润,并没有别的感觉。赵青催促道:“教主不妨咬一口。”
“……”
凤绮生乜了他一眼:“你若恨我,大可直说。”
此物当然不能拿来吃。但,若引功之用呢?凤绮生心中一动,不知为何忽然想到赵青之前说的那段话,上官流云将水离珠递与欧阳鹤之后,欧阳鹤就功力大进继而险胜了老教主,说不定它于疏导内力一途,可以事半功倍。
这水离珠通体清透,细细看去仿若有流水在其中莹莹而动。即便不做他用,亦是价值不菲。赵青正看得仔细,忽觉手中秋水剑嗡然而鸣。
他咦了一声,将剑拔出,顿觉满室光辉。
凤绮生奇怪道:“这珠子似乎更亮了一些。”
赵青道:“怪哉。”说罢,将剑提起,凑近水离珠。
秋水剑原就因色泽如秋水脉脉而得胜名,如今随着它与水离珠愈靠愈近,不但剑鸣愈亮,就连剑身也似乎染上了珠子的光辉,愈加夺目起来。这不同寻常的光芒将两人的面容映得湛湛然明秀。凤绮生越过一剑一珠,瞥见赵青专注的模样,心中怦然一跳。
他心头一松,手中便也松。那珠子竟不小心与赵青的秋水剑磕在一起,嗡一声,令凤绮生都浑身一震。珠与剑相交那一刻,忽然间一股强大的力量直击而来。察觉到那股冲击力的瞬间,凤绮生不及多想,只下意识反身将赵青一护,随后只觉轰然一声。
时间似得拉得很长。
又似乎是极短一瞬。
而在那耳鸣般的眩晕之中。
有人一直在唤他。
“教主?”
“教主。”
“教主!”
声音从远处传来,愈近愈清晰。
等最后一声如雷贯耳。
凤绮生彻底清醒了过来。
剑与水离珠散落一旁。身下赵青目光焦虑看着他,一脸担忧。脑袋仿佛受千斤力砸过,目眩神晕,而背后则火烧火撩,如皮开r_ou_绽。
教主先嘶了一声:“你摸摸我背后流血了没。”
赵青慌忙摸去,他心中焦急,一时不得章法,只把人从背到尾椎都顺了一遍,并不觉得有粘稠的触感。可他又不放心,只道:“痛吗?是不是受了内伤?”
这种摸骨手段,当真是极不精通的。
教主忍着眩晕,笑了一下,慢慢道:“你再这样胡乱摸去,本座怕不止这个内伤了。”
赵青听了半天,才明白过来这话中促狭之意,顿时有些惊疑。
凤绮生见他面上犹豫防备神色,心中只道是自己作的孽,种的苦果,合该自己承担。
“本座与你说过,男人光想是不行的。你要试试么。”
这话原是他们刚到黄桐里时,凤绮生调侃他说的。可后来依今时教主所言,这话本不该再说才是。难道教主的新奇之x_ing尚未过去么。赵青谨慎地没敢答应。
“教主,莫再戏弄属下了。”
“……”
凤绮生却不答,而是喘了口气。
他现下觉得浑身涨得难受。一股极大的力量在他体内征战挞伐,踩踏着他的经脉,驱赶着他的血液。令他全身血液仿佛如潮水一般,一层层冲刷着他的经络。心口如被蚁噬,又酸又苦,滋味难以言喻。
赵青敏锐地察觉到他的不对劲:“教主,你觉得如何。”
凤绮生闭闭眼:“需要调息。”
赵青连忙将凤绮生扶坐起来。凤绮生现下浑身一半如置火炉,一半如置冰窖。在暗色之中都能看出他面色通红。眼角隐有血丝。赵青顿时大惊失色。凤绮生方才还能笑言几句,如今却愈发不行。脑中除了昏眩,还十分混乱。一时仿佛战至黑水河畔,一时仿佛在呵斥柳夕雁。一时似乎身处一处绿林,赵青与他走在林间,有几只猴子正来捣乱。
一时,他又听到自己对赵青说:“阁主莫放在心上。”
他如同一个旁观者一般,见到赵青面上的神情,如同被打碎一般,那瞬间的伤心至极。
原来赵青是伤心过的。
他当时只将话脱口而出,约是不敢,并未仔细瞧对方如何神色,只听他沉默了一下,便毫不犹豫地转身出去的,还不忘关上了门。
情至深处,伤极反淡。
原来如此。
凤绮生这生平二十多年来,头一回尝到心中酸涩的滋味。又觉那股酸意漫过心头,将那颗冷情的心浸透过后,泛出了暖意。这点暖意愈加扩大,在他瞧着赵青的面容时更甚。很快扩大到全身,将一半的冰冷驱逐至一处角落。他的心口十分澎湃,若不将这身功力化掌而出,怕立时就要暴毙。
凤绮生忍耐着,忽然睁开双目。
第43章 真相欲明(四)
寂静的雁霞山之中,连虫雀也在休憩。本该安静的别院中,忽然一阵轰然巨响,飞石炸裂,尘雾弥漫。泰山之石只消一块就可将人砸地头破血流,何况石雨纷纷落下。一时间别院之中的人哀声连连。
弥漫的灰雾之中仿佛有一道艳红的霞光冲天而出,唳声长鸣。跌在地上的人惊地大声嚎叫,以为这林中出了精怪。原本深山老林就十分令人联想到这个方面的。
待尘雾散去,却连个鬼影也无。
管事的到底多了个心眼,匆匆赶至动静最大的地方,正是那泰山压顶之处。他一看,水离珠果然不翼而飞,立刻道:“快去通知上官老爷,庄内失窃了。”
小仆应声而去,却马上又被人叫了回来。
“记得小声一些。切莫张扬。”
寅时刚至,天还没亮。但已有了些光。司徒瑛起得很早,他要去给还躺在床上的欧阳然熬药。自他忽然倒下,至今不曾醒过。这个时间,连素来勤快的刘戍也不曾起来的。黄梁一梦之中,只有值班的伙计,还撑着下巴在打盹。
司徒瑛披着衣服,打着哈欠。
忽然便见到一道人影旋风一般冲入了房中。
他打了一半的哈欠不上不下,惊在那里。
方才那个,似乎是教主?扛着一个人?
进去的房间,倒确实是教主的所在。
司徒瑛不放心。
跟过去敲敲门:“教主?”
里头久久未答话。
就在司徒瑛打算强行破门而入探个究竟时,忽然听到一记不同寻常的声响。
司徒瑛推门的手停住了。
他愣愣站了半晌。
里头又是一声喘息。十分熟悉。历经风月之人,一听便能明白。
司徒瑛爬都来不及,绊着衣服就跌跌撞撞跑回了自己的屋子。关上门惊恐未定。他听到了甚么?完了,他一定会长针耳的。完了完了。不对啊,他慌甚么!他刚才要做甚么来着?
哦,煎药。
对。
煎药。
司徒瑛捋了捋心情。
重新出门。
安慰自己,不妨事。不过只听到一点边角而已。教主不会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