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除了熬欧阳然的药之外,再吩咐厨房做一些粥食罢。
他估计,赵阁主今日,是吃不了饭了。
街上的摊主开始蒸起了大白馒头。昆仑派的人正衣着整齐坐在街边吃小面。小面刚出锅,淋了香油,洒了葱花,诱人至极。隔壁铺子青虎帮的人仿佛要与他们作对,刻意叫了几笼蒸饺,拿酱醋沾着,嚼得十分起劲。
“快看,那是上官流云的车马罢。果真豪华。”
不远处叮当环佩响,一路香风。一众年轻男女款款而来,男俊女俏,那环佩声是他们身上的玉在行进路中互相碰撞发生的,而女子头上的步摇清脆,更是摇曳着人们的心。
干净利落的女侠么,也是有的。免不了便嘀咕。
“这么零碎,打架也不怕削了头发。”
开道两列人过后,才是香车宝马,徐徐前行。帘子遮住了人们往里好奇张望的视线。周向乾磕着瓜子在那看热闹,从鼻子里哼出气来:“再有钱亦是个老头,有何好看。”
“某记得周兄是武林盟的人。武林盟多年辉煌,上官出力不少。这武林大会亦是上官流云一手cao持,其中出项全扣在他的账上。”
能这么悄无声息接近周向乾的人,除了魔教那几个,还真少了。周向乾一看,原来是季梦然。这个人自跟着他们住进黄梁一梦起,一直安安份份呆在自己房中,素日很少出面。若非他今日说这一出,周向乾都快忘记这号人物。
“那又如何。季大侠还是少林弟子呢。”
不照样吃香喝辣,成天笑眯眯地想着算计别人。
季梦然纠正:“俗家弟子。”
周向乾心想,我还是不受宠的弟子呢。
这队车马很长,走得又慢。若非没有鞭炮仪仗,倒和娶亲差不多了。
季梦然悠悠道:“周兄几时起的。”
周向乾想了想:“辰时。”
“夜半没听到甚么动静?”
“甚么?”
季梦然摆了个高深莫测的表情:“昨夜凤教主出门了。”
江湖人走些夜路算不得稀奇。
可季梦然又道:“寅时他又回来了,还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周向乾:“你的意思……”
“你说两个人在房里能做甚么?”
周向乾的瓜子掉了。
这个动静确实不小。根本做不到悄无声息。在场都是耳力很好的人。司徒瑛将药端到欧阳然房里时,床上的人已经醒转过来。先是摸了自己一把,发现干巴巴的。是自己不错了。欧阳然心中有些惊喜,又有些失落。不知失落从何而来。
司徒瑛安慰道:“欧阳公子年轻力壮,补些汤汤水水,就会更壮。”
欧阳然确实被安慰到了。他抬头看了看司徒瑛。
“司徒大夫,耳朵上的是甚么。”
他声音小。司徒瑛只见他嘴巴一张一张,大声道:“甚么?”
欧阳然指了指耳朵。
司徒瑛便懂了。
“是棉花。”
“为何要塞棉花?”
怪不了欧阳然奇怪,整个大院,怕是只有他一人,还能如此天真无邪。不知者无畏,不知者,亦无罪啊。司徒瑛感慨着,大家都是没有内力的人,为何他生了幅好耳朵。
“因为麻雀太吵了。”
司徒大夫如是说。
再折腾下去,麻雀窝都要捣坏了。
司徒瑛一出门,就被柳夕雁吓了一跳。向来爱惜容颜的柳阁主,顶着个不曾梳理的头发,面色憔悴,眼底还有青色,直愣愣站在那里。司徒瑛走过去,习惯x_ing牵起他的手,给人诊了下脉。嗯,虚火太旺。“阁主,一夜没睡罢。”
柳夕雁望着凤绮生所在的方向,自言自语道:“若我此刻破门而入会如何?”
司徒瑛谨慎道:“后果很可怕。还请阁主理智一些。”
“所以我这不是还没去么。”柳夕雁哀怨道。
实际凤绮生多年来一直少一根筋,虽然柳夕雁知道他潜意识中对赵青青睐有加,但是鎏火教的功法,自五层往上,便会绝心冷情,虽似与常人无异,实际于情爱一事,是半分波动也无的。教主拒绝了他多年,柳夕雁为何一直不真正计较,正因如此。
横竖他得不到的,别人亦得不到。
可为何忽然一夜之间全变了呢?
早知如此,当初教主说要闭关之时,他就应该不管不顾闯进去。也不会到了如今让赵青这小子捡到了便宜。柳夕雁亚牙齿咬得咯咯响。
他固然不愿意。但这感情的事向来是说不准的。
司徒瑛见他目光如火都能将门板烧出两个洞,不禁劝道:“天涯何处无芳Cao嘛。”房里那个也不错。反正你们刚见面时就抱了个满怀。
柳夕雁目光y-in仄,哼了一声,甩袖便走。
司徒瑛见他离去时的身影,一声长叹。柳夕雁向来心眼狭窄,但愿别想不开就好。
房内。
其实没有外面的人猜测的那般糟糕。即便是胡闹也有个限度。两人早已风止雨歇了。只是一时有些惫殆,难得多躺了一会儿。相较于教主,可怜赵阁主总是比较累的。他还在补觉。不说体力消耗,心理上的落差总归比较大。那棵原本以为会在石头缝中生生世世老死的野Cao忽然到了一片大Cao原,难道心里不震惊?
凤绮生却已十分有兴趣地撑着头,数他的睫毛。
教主只听说新婚夫妇有这个爱好。这自然也是不八卦会死人的秦寿硬在他耳边嘀咕的。任何当时听上去无趣的一些行为,轮到自己身上,倒真是耐心十足,趣味不减。
被人拨着睫毛的感觉,确实不爽。赵青忍无可忍睁开眼:“好了。”
说罢一愣,伸手握上凤绮生的头发。
“……教主,你的发色变了?”
“哦。”凤绮生无所谓道,“鎏火神功第五层起,会改变发色。如今本座只是破了第八层,恢复如初罢了。”
——睡了一觉就突破了八层大关。这么简单的。
作者有话要说:
听了墙角的众人:EMMMM,做梦,做梦。
第44章 真相欲明(五)
温暖,充实,心口怦怦作跳。有血有r_ou_,是个活人。
凤绮生感觉从未如此之好。
自他几年前武功精进到第七层后,这世间的一切,便在一夕之间褪尽了颜色与喧闹。阳光是和暖的,他感觉不出。教内外纷嚷不断,他毫无波动。不会大怒,亦不会大喜。他仿佛是高座于宝座的神祗,冷眼旁观无情无欲。
昨夜种种譬如桃花千树,落英缤纷。教主闭上眼,这两个多月的点点滴滴,二十多年的枯燥无趣,甚至四十多年的骄纵天下,全数印在了脑海之中。他想,他昨日并不算全数撒谎。有句话还是说对的,这世上岂会存在两个灵魂。
他就是凤绮生。
无论甚么年纪。
无论从何而来。因何而生。
一滴水中碎出的万千世界,其实只是现实世界一个剪影。
教主卷着赵青的头发,低语道:“本座要感谢自己,自混沌中醒来,即便初衷并不在此道,却没有错过你。”
“哦。属下没记错的话,昨夜教主才与属下划清关系罢。”
“……”
凤绮生轻咳一声,翻身坐起。丝被自身上滑乱,露出年轻有力的身躯。
这旧账翻的时机挑得很好。一个人再爱胡说八道,通常在床后的话,总是有几分真心的。
赵青公私分得很清楚。
敬慕教主多年,是他自己的事。被教主招惹而心乱,是他自己的事。莫名被划清界限,仍算是他自己的事。撇开私情不说,他还是鎏火教阁主,凤教主的得力手下,并无任何区别。他一生所愿,自知不可为,不可得,故不多想。
但他可以无疾而终,却不能逆来顺受。
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去了再来,对不起,没这个选择了。
世人皆说鎏火教中人似鬼魅,有一点说对。他们长得都很对得起万千少女的芳心。
以凤绮生为尊。柳夕雁艳名满天下。司徒瑛清清秀秀,即便是秦寿这样吊儿郎当的二皮子,也是英武的美男子。赵青虽然不如前二者令人视之难忘,却也体态修长,眉目英俊,尤其是浅浅一个梨涡,能把少女的心给勾去。他是个忠直的人,狡诈起来,眼神却纯情地很。
从前凤绮生不动心时,只知道自己的属下生了幅好相貌,骗得很多人以为他是个老实人。其实坏水不动声色地冒。如今夹杂了别的心思,才发觉,看习惯的相貌,越看越令人欢喜了。
凤绮生也想过。
若他是好颜色的人。赵青比不得柳夕雁。
若他是喜才华的人。刘戍八面玲珑多了。
若论起感情深厚。这教中大多是他从小看到大的。
但万千人之中,为何偏偏就是赵青成了他破茧的契机。
鎏火神功自日生月落中悟出,讲的是大道。大道不灭人欲。唯有悟了情字,才算一个小圆满。从前他是如何练成的,教主已经忘记了。起码现在,他丢失的情,在成为欧阳然的日子中找了回来。可能是因为欧阳然没有丝毫内力的压制,能令他恢复本x_ing。本x_ing恢复了,与天同生的感情,自然能着床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