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怎麽说是云神呢,这团大棉花就是比自己的踩着舒服。欧阳庭在心里点了个赞,又想自己不擅长驾云可以理解,毕竟……是剑修麽,怎麽也该御剑飞行才是。
那他干嘛不御剑呢?
好问题。
就他自己施展的情况而言,御剑速度定然是比腾云快,但那动静也不小。他上山本来是打算“悄悄地进村,打枪地不要”来着,可忘了山上还有这个小妖精啊。
对,没错,就是这个不男不女的——啊不,是俊美的雌雄莫辨的云神呐。
屏翳犹自念叨:“你说你这转世闹得动静够大的,这倒了是多少修仙门派?”这就摇头晃脑啧啧道,“只怕三十甲子内不会有登仙途的了,可怜咱们东王公又要等了。”
可怜的东王公。丁卯日登台,四处(暗搓搓地)观察天下修道学仙之人,凡得道入仙之辈,理当先拜东王公,而后再拜西王母,之后飞升入九天三清境谒拜。
寻常人本该如此,不过自己嘛……欧阳庭抿了抿唇,维持着亢宿星君高冷的人设道:“道魔之争,此消彼长,有何稀奇。”
“是不稀奇。”屏翳撇撇嘴,“可那不是很无趣?”
欧阳庭并未打算回答这个,转头装作看风景去了。
屏翳却眯了眯眼:“我说星君,你这次好像……真的变了。”
“……是麽。”
“以前你对这些可跟陆吾有得一拼。”屏翳啧了一声,“天之九部,天园圃之时节,都得管着,所以他和你一样,对那些不在时序之列的东西超级讨厌。”
又一个拜倒在秩序之下的娃——这是现在的欧阳庭对那位亢宿星君的神交的评价。
“若说过往的你俩,对那些胆敢干扰破烂天道的家伙可从不留情。”屏翳摸了摸下巴,“但今日我说钦原,你却无动于衷。”
因为我学会接受现状,而不再试图改变。以前的亢宿星君会因为“秩序”的崩溃儿感到担忧与痛苦,甚至力图予以赌上x_ing命的重建,与“欧阳庭”则更愿意随意而安与处之泰然。
或者这就是历经这麽多世界最大的改变。
欧阳庭自己也说不出这是好还是不好,故此也没有回答。
一直暗中观察他的屏翳想了想道:“和我说说你下界的事儿吧。”
“若是无聊,不妨加快脚程。”欧阳庭如是道。
屏翳摇头叹了口气:“你也看出来了,这儿,这整个昆仑山,已不是从前。”
就如同万年前的大司命如今只被认作鬼王,而堂堂的东皇太一更是成了东王公②,那一脉……那山林中披荆斩棘、栉风沐雨而出的后代,终究还是淡化至边缘了麽。
屏翳见他脸色不好,也就嘻嘻一笑:“看我说的甚麽乱七八糟。你也别往心里去啊——说真的,往常登仙的人若是我引去拜见东王公,我就喜欢听他们说自己的故事。”
“那些陌生的人,讲着陌生的地方,说着陌生的感情。”屏翳招来一团云悬在掌心,随意捏成各种形状,“就如同往水雾之气里投入了细小的沙尘,这些水雾之气便渐渐凝结成雨云,最后又将这些感情降落回那个承载他们爱恨情仇的地上。”
欧阳庭嘴角抽了抽:“所以你在告诉我,你为甚麽下雨下得这麽不讲道理?”
“哪儿啊——”屏翳哈哈一笑,拍手将那团云散了,“我只是觉得每一个得登仙途的人都有很多故事。他们有的喜不自禁,有的诚惶诚恐,有的淡定自若,但总得来说都有些紧张。我是真的成功了麽,我真的脱离人世生老病死之苦了麽?”
屏翳咂咂嘴:“所以我格外体贴地听他们说说话,让他们在见到东王公的时候不至于太激动。”
“……可我没有故事给你听。”欧阳庭拉平了嘴角,“我更不是历劫罢了重登仙途的道人。”
“所以你才更有故事啊。”屏翳嘻嘻一笑,满怀憧憬地看着他。
欧阳庭似笑非笑撇他一眼:“多谢。不必。”
“啊——你太闷了。”屏翳转转眼珠子道,“说来几天前,山上的凤凰全都飞走了,你总知道这大事儿吧?”
……还真不知道。欧阳庭想了想,几天前真是个模糊的词儿。他要麽就是正阳长老在进行昊琼秘境那一段剧情,要麽就是已经在鬼界半死不活里昏迷着。
“后来呢?”欧阳庭还是忍不住问了。
“后来啊——西王母说,飞走也好。”屏翳一脸有些不懂、也有些不满的神情,“虽说它们去妖界也没错儿,毕竟妖皇现在就是只大凤凰嘛。可是,在昆仑山上怎麽都能混个仙兽啊,去了妖界,可就真真是妖兽了。”
“仙,妖,魔,鬼。”欧阳庭不觉嗤笑了一声,复又叹了口气。
屏翳似乎一笑,这才道:“看看,本该是你给我说故事的,如今倒反过来了。”
这种没头没尾连中心思想都欠奉的东西也好叫故事?欧阳庭仰头望天不想再搭理他了。
屏翳却毫不在意继续道:“不过嘛,它们飞离之前,妖皇有来过。”
欧阳庭不由自主转过头去,屏翳满脸疑惑地样子道:“我当时没伺候在跟前儿,就后来听说妖皇似乎是来求药,西王母没给,两人还吵了一架的样子。妖皇气不过,这就带走了所有凤族,示威呢!”
……这倒挺像那个嚣张拨扈的妖皇凤嫡会干的事儿。只是,求药?
西王母手中各类灵丹妙药能把这地上堆满了,可欧阳庭还是不可遏制地首先想到了一味——
不死药。
可那是给人吃的,而且,最初那药是作惩罚之用。毕竟千秋万岁地活下去,有的时候真不是好事。
就在屏翳巴拉巴拉说得自个儿挺开心的时候,两人已到了一处山间峡谷处。有两道高山雪融之河奔流而下,滔滔不绝的河水亿万年来早将河谷的岩石冲刷出一条既深且险的石峡谷地。
峡谷两岸绝壁陡岩,怪石嶙峋,险峻奇绝。二人驾云临身鸟瞰,但见河水湍急,于那深邃的幽谷中急速喧泻,喷涌咆哮间不断激起层层浪花,阵阵雷鸣嘶吼,若是寻常人望来真是目眩丧胆。
屏翳笑眯眯地停在了那蜿蜒曲折的峡谷前,指着折叠逡巡谷地中最窄那处道:“星君可自此处渡河,小神便不送了。”
……别以为他现在没归位就感应不到。这里分明下了禁制法阵,任何法力都使不出来,非得一步一步行过去不了。
欧阳庭看了一眼那峡口隘处,再看眼气势汹汹的不息奔流,定了定神才坚定地迈出了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 ①《山海经·大荒西经》②关于本文中很多神仙谱系的问题这里统一做个说明。老L没想弄个甚麽神仙源流考或讹变溯源,无论楚地、中原一脉亦或道教的神话都太过“多情”,所以老L只是选了某些自己感兴趣的部分予以使用罢了。看官们不必考据,也不必太过当真,毕竟这文里最后世界六界的划分也是老L一时兴起杜撰涂鸦之作罢了。看得开心就好【眨眼】
第124章 东王公
将将踏足至隘口,全身猛地一凉,就如被极近处那冰凉湍急的河水自外而内狠狠冲刷过一般。满腹心事的欧阳庭一时不察,被这一下激得差点儿嘶声。不待他做出反应,那冰凉的感觉再度由内而外毫不留情地将他洗过一遭。
转瞬之间那感觉已离他而去,一层温暖又明媚的日光如丝帛包裹般轻轻抚过他发梢眉间。和缓的微风荡漾盘旋,将人带至一妙景奇地。
仿佛空中鸟瞰,下有宏境万里。然云遮雾绕,不见其界。隐有城址密布,恍若万星之态。当中唯一都闪烁异彩,欧阳庭也不犹豫,直直向那处降下。
急急掠过山林丘壑,匆匆一瞥亦可见那大城延壤延石百千里,足可称雄伟壮观。几息后高墙阔垣跃然眼前,旦见宫、庭、台、池依山傍水,景物相融。旌旗招展,掩映丽日。
欧阳庭沿着当中那白玉石的甬道前行,并未见除己之外的活物。不过,没有心跳没有呼吸的他大概也算不得活物……这悄无声息的四下,不,还有风流转在亭台帷幔纱帐间,如絮语,似低回浅笑。
并不用考虑太多,脚下只有这一条路。
欧阳庭也不是没试图踏出这皎皎之途,奈何不等举步,心中也好脑中也罢,就是有个意念阻止他做那蠢事。无需反复试探,不想节外生枝的欧阳庭也就不自找麻烦了。
转过宫阙,迎面道上走来个头戴委貌冠、身着深色曲裾的女子。她下颌抬起,挑眉入鬓。望来似乎神情倨傲,但细看可见她唇角轻扬,眼中莹亮非常,似有甚麽激动人心之事即将发生。她身后还跟随数名侍婢装扮的女子,或怀抱芳Cao,或谨捧漆耳杯碟,亦有托着各色纹绣锦的,个个都喜上眉梢,脚步轻捷。
欧阳庭并未考虑太久,他颇为坦荡地略略侧身站定在道旁。这群女子却如同没看见欧阳庭一般,直直从他身旁经过。有风扬起其中一个婢女的袖摆,那衣裳拂过欧阳庭的身前,随后从他身上穿了过去。
不,或许应该说,是欧阳庭从她的袍袖间穿了过去。
那感觉有些说不出的怪异。若言如风抚过发梢,又太多温情,倘若是类融雪滑过指尖,又太过寒凉。
欧阳庭收回打量自己手肘的目光,便见这群女子已步履如飞般去了。其后他又遇上几队侍从。打头的一队共有二十人,前十三者各手奉大小不一的钮钟并甬钟,剩下七人则分组协力持若干钟架于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