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他猜不透万花单独找他坦白意欲何为,眼下时间紧迫、情况危急,沐辰风便无暇多虑、不得不将方才引出的千头万绪抛于脑后。
九黎族能载人的风筝闻名遐迩,数量如此之多且行动整齐迅速,势必是一场布置已久的空袭。
沐辰风即刻带人沿江西行,赶上那日行千里的风筝,行至半路便见蜿蜒而下的支流河水飘着了血污,远远立于山巅的澜沧城内冒出滚滚浓烟。
作者有话要说: 身份冒充大概就是江言嘴里那回事,以及江语寒的确早就挂了,很遗憾他只活在台词里
至于江言说的所有到底哪些真、哪些假就……
第24章 盘中屠龙(一)
澜沧城此时一改往日巍峨,城墙断壁残垣,前门松垮已塌,恶人谷的机关箭塔、大小战车还在不停吐火。回防的浩气不得不抵住二道门,凭借天堑似的石桥暂且将恶人留在沟壑另一侧。
借了疾风的风筝早早投下一波雷,驾驭风筝的人也一并落下、与城内战成一团。
曹煜银盔染血、使了一柄生光的铁枪于人群中厮杀,时不时望一眼箭塔下坐着的黄衫藏剑,若见人提了兵器攻去,便立刻调转枪头将人先行击杀。
叶榕倒不是真的干坐,他伤得不轻又未经历过旷日持久的恶战,原本风光闪笑的嫩白脸面早就花成一团,嘴角一块淤青尤其显眼,高高的马尾也松松地披垂下来,就这副模样支着重剑还想起,使了几次力却连站都没能站起来。
“你省点力气,再来一波,看你怎么跑。”曹煜瞅了他一眼,远远地喊过来。
这不是第一波空袭,恶人谷早前已这么干过四五回,起初还能凭借工事抵挡,可随着战事推移、霜戈堡倾巢出动,恶人储备已久的火雷便一次比一次用得多,劈头盖脸多砸几次,再坚固的城墙也抵挡不住。
眼下城墙不再、工事耗尽,恶人的风筝便开始投下人来,这一波尤其凶猛,偏偏叶榕为火雷所伤,曹煜唯一能做的便是保存实力。
叶榕艰难地清了下干涩的喉咙,终于坐定不动,扯了把盖住血迹的残破披风,沙哑地朝他道:“跑还能跑不掉?明明是你要死撑。”
曹煜听到了却没答,□□一挑掀开一人的偷袭,而后杀进人群,待那空隙的恶人被扫清过半,方才枪杆一落、扎进叶榕跟前的土里,望着他道:“澜沧城这么快就丢,你难辞其咎,何况身后还有大片据点,总要抵挡一阵。”
“嘿嘿,我这是同你说笑。”叶榕撑了撑实在沉重的眼皮,重剑一抱就往披风里缩。
那日他从瞿塘峡慢悠悠行到半路便听副将来报、说是澜沧城求援,他本不信那霜戈堡的怂堡主能有什么作为,但副将接连投来战报、还一次比一次急,他便急急忙忙抄送了一份给曹煜。按照他的打算,回了澜沧城一眨眼就能摆平恶人的偶尔作祟,可恶人像是改头换面一般火力猛增,照面才知,恶人谷如今的堡主已换了人。
对方是个唐门,还是个看着年轻的姑娘,一手天罗诡道玩得行云流水,偏用那阵地战似的机关组往前推。叶榕出城一战,营地却立刻给风筝轰了。即便远在瞿塘峡的曹煜追着赶来,也根本抵挡不了澜沧城塌了一半城墙、烧了大部分战车的颓势。
从归城半路到现在,叶榕已经很久没有休息了,若不是还在打斗,他当真想一觉睡过去。
“千岩关统领在做什么?苍山离无量如此之近,赶不过来么?”曹煜望一眼烧得通红的天际,将牙后槽咬出声响。
“说不定来不了……”叶榕抬了抬眼皮,又吃力地阖上,“白龙那时候不也一样?”
曹煜被他轻飘飘一句话点得浑身一震,方才注意到粮草不行、援军不至已是无独有偶,原来那么早之前浩气盟的补给线就出大问题了。
看来漏洞不止一个,日后大不了有罪一起担。
曹煜暗自打定主意,最后一个空降兵也倒下了,他扫一遍剩余部下的人数,大声道:“战车还有多少,再点一遍箭塔?报数!将伤员抬下去,务必撑过今天。”
他话音刚落,二道门外忽然机关声大作,曹煜眉心一跳,卷起半垂的蓝氅正欲迎战,叶榕已使力撑了重剑站起来。
“今夜我看是撑不过,澜沧城还有批小火雷,我平日嫌弃他们便宜又没用,放在……”
叶榕手指一伸尚未点出方位,忽有人从澜沧城外围轻功而入。
曹煜和叶榕双双变了脸色,却听部下又惊又喜地叫起来:
“瞿塘峡的人!”
“沐……是沐道长!”
叶榕大喜过望,曹煜却惊诧异常,先一步迎上那飘然而下的霜白道袍,将来人仔细打量了一番后,怒道:“怎么回事?谁让你来的?!”
沐辰风瞥一眼他写在脸上的惊怒交加,又看了看他身后狼狈地意气风发全无的叶榕,粗略抱拳道:“我接到你亲兵的求援。”说着就摸出块令牌扔给他。
曹煜接过来后赶紧将那令牌一番研究,末了咬牙:“这是我的亲兵令,但我没有派人让你来!更没有向瞿塘峡求援!”
瞿塘峡与白龙口捆在一块处,千里调兵不如就近取舍,就算澜沧城守不住,退守苍山也不是不能。
不仅曹煜,叶榕听了心里也“咯噔”一下,曹煜身经百战,这种舍近求远的事他决计不会做,遂望了眼没有总是表情的沐辰风和他带来的人,后怕地朝曹煜道:“你瞿塘峡没事吧?”
“统领放心,我只带了几十精锐,瞿塘峡——我自有安排。”沐辰风难得保证,还说得斩钉截铁,听那二道大门一声轰鸣,又飞快地示意,“解围要紧。”
曹煜本在迟疑,听沐辰风冷声一语,瞬间将那令牌握紧,神色一凛朝他正色:“辰风,你懂得打唐门么?”
“什么样的?”沐辰风面色未改,却明显严肃起来。
“女的。”叶榕不耐烦地插嘴。
曹煜回头瞪他一眼,而后轻咳一声,朝沐辰风飞快地补充:“天罗诡道,老手。”
沐辰风听罢微微颔首,目光一抬越过断壁残垣看向门外的箭塔,掂量着道:“火力密集,你可有办法骗她出机关?”
“我试试。”曹煜回答略有犹豫,枪杆一握,又道:“得手时间不会很长。”
沐辰风得了他的肯定,几乎同时点头。
两人曾在瞿塘峡配合作战,短短数语已交换了全部意见,叶榕看着也不禁有些佩服,忍不住插嘴道:“你们别忘了,她前面还有一大票恶人和一大堆车。”
“对。”曹煜转头朝他报以肯定的眼神,“你的火雷呢?”
叶榕听着茫然,快速一想也大致明白过来,抬手点出火雷的位置,又招来随侍将城门加固,又指挥将仅剩的战车箭塔傍着门左右排开。
叶少爷素来金贵,一番安排,那裹住全身的金色披风便时不时渗着血,但他到底身为城主始终从容不迫,余下的浩气盟人见此也稍安心了下,狼藉一片的澜沧城有条不紊地进行防御。
曹煜点了人数便将二道门打开,先轰一波打头阵的恶人,口哨一响骑上战马,挥了天策府引以为傲的战八方枪法突围到石桥之上,而后按了马横了枪杆落地,当头一喝拍出龙出海似的沧风逐月,桥上因后撤躲避箭塔、堆在一起恶人便被他那柄泛着森幽冷光的精铁枪扫下了悬崖。
沟壑深处惨叫连连,曹煜落马又上,带人一口气冲至对岸,身后的战车隆隆开出、朝着恶人的投石车猛烈开火。沐辰风所带的人与澜沧城余部已给叶榕编在一块儿,趁着火并之时倾巢出动,当即在损毁的一道门内展开恶战。
霜戈堡主盘发而银甲覆面,高挑的身段穿了一身黑红。她本已端着弩挪到城内,见浩气势如破竹、直冲而出便警觉地后撤,机关一落挥手让人往前填,但从浩气身后腾空而出的白衣道长已轻松落到她附近,面容冷峻、剑闪紫辉,往前一步已进- she -程。
霜戈堡主惊觉危险,几乎本能地放弃交火,身形一转就落到才放下的机关处、堪堪- she -出一支利箭。
不料那弩还未再填充架起,城内的浩气天策已经弃马突进过来,两三下干掉她面前的恶人,又将围拢的敌兵迅速甩给身后的部下,枪头直接指着她祭出霹雳惊雷般的杀招。
沐辰风移步至墙根铺下气场,几乎数着数解决了靠近的恶人,点杀完毕再看恶人炮姐,却见她左闪右避躲着曹煜的枪法,就是贴着机关范围不出,哪怕曹煜佯装弱势逃开几步,她也欣然等候,调出暗藏杀机,手里的□□指着他的方向,只要他靠近,她便立刻出手。
门外的战车又增补了两辆,拖下去只会对恶人有利,曹煜深知炮姐有备而来、武功不弱,不到万不得已不敢以命相搏,互相试探来回,偏偏叶榕已坐不住,自那城墙上一跃而下,提了重剑就往炮姐头上劈。
唐门被他意外的突进所惊,端着的弩指向他金黄掺血的耀眼身姿,手指一响架起重弩朝着门内方向火力全开。
曹煜当即爆了句粗,枪杆一转扑过去替叶榕挡下一击,叶榕忽然收势,重剑一扔,反手抓了曹煜后退,这一退便直接摔在了地上。
“叶榕,你快给我闪开!”曹煜忍不住吼了句,撑着□□起身,扭头便见炮姐追了出来。
沐辰风几乎同时轻盈踏足,等候多时的剑招并了剑气朝唐门推出,只听一声脆响,炮姐的肩甲便给撕裂开来,曹煜适时补上一枪,她便膝盖一弯跪倒在地,机关霎时哑火。
炮姐不得已咬牙隐身,走几步便扶了门框在远处出现,立刻有收下上前搀扶、且战且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