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煜没来得及追击,门外一声轰鸣,随着外围的彻底崩塌涌入大批恶人,霜戈堡丝毫没有因堡主的受伤而减弱攻势,似乎一定要来个你死我活。
沐辰风不急不慢挡在爬不起来的叶榕面前,重新划下剑气气场,无不遗憾地道:“叶城主,你找机会先行撤离。”
沐辰风统共就没与他说过几句话,叶榕听了一愣,在心里重复许多遍才确定他是在和自己说话,不禁有些发懵:“沐道长……你让我走?”
“是。”沐辰风简短地回他。
“身为浩气,哪有跑的道理。”叶榕摸一把嘴角的血渍,摸了自己的重剑起来,又拔出背上多时不用的轻剑,站得笔直。
“迂回亦是作战!”曹煜恰巧杀了回马枪过来,开口便是一句兵法,拍一把叶榕的肩直把他拍得差点又跪下。
“时间不多,速速决定。”沐辰风催促了声,凝神聚了剑气又出。
曹煜当即一声长叹,不甘道:“那,众将士听……”
洪亮的嗓音戛然而止,曹煜抬头,只见一人握着双剑踏足二道门的城墙,身姿飘然、衣袂飞绝,身后跟着跃来十数个武功不差的随侍,在渐渐西沉的余辉下拉出一排长影。
“云瑾!”曹煜不敢置信地喊出声。
来人点了下头,舞蹈似的轻功步子一踩,便飘到了他跟前,开口的确是那熟悉的亮丽嗓音:“统领,见到我高兴吗?”
“曹煜……”叶榕惊呼,沐辰风也难得变了脸色。
曹煜低头看那双绣鞋似乎染了血渍,再抬头,只见云瑾一身坠了叮铃饰品的舞衣红彤,似旭日朝霞撕裂了他忽然涌起的全部希望。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以及
热一下配角的便当
第25章 盘中屠龙(二)
“云瑾,你这是什么意思?!”曹煜气急败坏地咆哮出声,盯着秀爷穿着的一身红衣上下看了两遍,往日的沉着冷静仿佛刹那灰飞烟灭。
云瑾甩了甩双剑,而后笑嘻嘻地抬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么?曹统领?”
惊觉那些涌入正门的恶人因云瑾的叫停而纷纷驻足,曹煜方才如梦初醒,厉声道:“你竟然叛我浩气!”
瞿塘峡来的浩气盟精锐见恶人谷进攻暂停,又见叛徒是朝夕相处、再熟悉不过的参军,皆震惊又不知所措,齐齐看向几乎暴怒的曹煜。
“什么叫‘叛’?我本来就是恶人。”云瑾抬着下巴看他- yin -沉的脸,满不在乎地扬眉答道,“曹统领让我处理激流坞的大小事宜,又把补给线、侧防线一起交给我,怎么现在才质疑?白龙口的卧龙坡,督军就不用- cao -心了。
”
叶榕倒抽一口冷气,数了数损失的补给线、小部队还有化友为敌的援军,木然地再去看身旁天策几乎灰白的脸。
“你受何人指使?!”曹煜眼眶通红,枪尖一指咬牙切齿地问。
“没人指使我,这不过是‘言相’一早安排好的、分毫不差而已。”云瑾扭头特地看了沐辰风一眼,眼中的轻蔑和笃定像极了侃侃而谈的江言。
听到“言相”二字,沐辰风握着剑柄的手腕猛地一颤,云瑾满意地眯起媚眼,用剑柄将他们的鼻子一一点过,笑道:“谁叫你们光顾着盯江语寒?我与他不对付,你们一个个都当真,过半的探子都去查他一个,呵。”
看到曹煜脸色苍白地退了步,叶榕立即反拍了他一巴掌,摁住他宽阔的肩头喘着气道:“别和他废话,最坏不过一起死,管他几个敌?”
曹煜闻言登时握紧了枪杆,望着云瑾满不在乎的面庞霎时吼出声:“云瑾,你这个卑鄙小人,我浩气盟定诛你而后快!”
云瑾面上的哂笑才到一半,沐辰风的剑已在沉默中递过来,凌厉而带着难得一见的狠绝,惊得云瑾架了双剑直挡住脸疾退。
沐道长一动作,身后端了弩稍作包扎的炮姐立刻打了响指,一干恶人早难耐地涌进来,曹煜回身便同部下一齐抵挡、同那潮水般的增援战到了一块儿。
叶榕那一拍几乎耗了残余的大部分气力,此时再不能挥重剑,即便成了恶人进攻的目标也对曹煜叫来助他撤离的随侍递过来的绳索视若无睹,给曹煜见了立刻吼着让他滚,他掏了掏耳朵佯装未闻,干脆提了轻剑避开去点刺。
战局随着他的深入越扩越大,曹煜终忍不住提枪上马,以霹雳枪法打出迅雷之势,破出重围直踩了唐门而去,令其不得不战、恶人不得不援,偏偏他一手武林天骄的好功夫无人可挡,马蹄踏过尽显血路,一身银甲闪在光里让人见而生畏。
首领照面便意味着不可用敌我皆损的火雷与战车,炮姐咬牙硬对上他,叶榕又不知从哪里穿插进来、不痛不痒又恰到好处地骚扰,恶人首领疲于应对,方才的优势渐渐缩小。
澜沧城地势高且险要,石桥在后,前门拥堵,沐辰风偏点了云瑾在一片混战中单打独斗,即便有围上来的恶人也忌惮他手中的紫宸剑和密不透风、随时转向的剑气而不敢靠太近。
云瑾本就武艺不及沐辰风,借了人群的掩护左闪右避才得支撑,时间一久便露疲态,唯恐他步步为营给浩气求得生路,只得边将他往人少的墙后引,边投机道:“沐辰风,你自认为恩怨分明、赏罚有序,你可知道他才不是什么功夫差,只是医术学得不好啊。‘言相’听过么?还写在曹煜的名单上呢。”
沐辰风听他讥讽不为所动,甚至眉梢都未颤一下,并指有条不紊地朝他露出的脸拍出两仪精气,看他的目光寒如冰魄。
云瑾咬牙随手拉了个人来挡,不顾那人是敌是友、殒命与否,听到剑入血肉的声音便立刻抛却开去,吸了口气再远远地激他道:“他正好给我当个挡箭牌,可惜了道长你,还要担一份失察维护之罪。不过听说那个江语寒以前就是这副模样,那以假乱真的,就算我恶人谷也分不出呀,道长你可别难过,就算你真的喜欢他也不是错呀?”
“胡言!”沐辰风当即一声喝断,即便杀招频出,到底挥剑慢了半拍。
云瑾偷偷抓着这次空隙以通明剑心击上他的筋脉,暗暗松口气的同时也终于等到他动摇,遂迫不及待地扬声道:“沐辰风,你以为他在苍山是诚心救你?你以为他真的是帮你而不是套取你的信任?你以为他会不认识那个‘尸魔’——柘衣?!”
运气被断又被提及强压下的猜疑,沐辰风即便再不愿意多思破定,此番被他点破,心神也轰然炸裂,面上霎时血色尽失、白如纸页,捻起剑指颂心法口诀竟是三番出错,依傍内裳里压着的护身符扣着心脉、发出静气才得以维持清明。
真相砸得越真越狠便越有效,云瑾终于如愿等到他乱了方寸,张口咬住飘散的马尾发辫,双剑作势、聚了足以长空破虚的剑舞,招式便与酡红的恶人舞裳一般从手心烧向剑刃。
斜刺里忽地杀出一个人,紧接着“啪”地一声脆响将七秀攥在手心、蓄势待发的杀招全打到了地上。
“你——”云瑾才想看清来人,肩上又挨了一下,身上夺目的恶人红在尘土里滚一圈立刻黯淡无光。
“好你个云参军,看不出来啊,藏这么深。”来人一脚踩住他尚未来得及挣脱的袖子,扭头朝曹煜的方向露出有些青的半边眼和大咧咧的笑:“爷爷来救你们啦,惊喜不?”
“郭允!人呢?!”曹煜抽空远远喊过来,反手压得唐门疲于应对。
“怎么才来,千岩关统领呢?援军何在?”叶榕从城门侧探了探脑袋,走步走得摇摇欲坠。
“都在这儿,千岩关没啦。”郭允指了指身后的一干风尘仆仆的弟兄,咧嘴露出少了两颗的侧面牙齿,笑容顿显惨淡,“咱们正打着,云弄峰来了批偷鸡的吐蕃和回纥人,还混着些狼牙残党和东瀛人,大理山城倾巢出动,恶人后来还有人牧尸参战,千岩关怎么顶得住?”说着便朝意欲反身偷袭的云瑾一拳揍过去。
“什么?!”曹煜给他震得定住,险些银枪脱手,缓了好一会儿才对上叶榕同样震惊而无望的双眼,轻巧的弩箭伴着一声机关响便擦着银甲缝隙钉入侧腹,他吃痛地转身递出枪尖逼退唐门,却怔怔地挥不出下一个动作。
三个据点、浩气盟众与守卫的数百条人命、无数资源,全都完了。
“曹统领,别愣着,小心后头。”郭允噼里啪啦打一阵拳不忘回头提醒,瞄了眼面色不佳、对来犯偶有反击的沐辰风,嚷道,“沐兄,你快动手,我摁住他!这群恶狗勾结乱党,简直可恶!”
“谁勾结了?!”云瑾虽不怕郭允的拳脚,但方才被沐辰风拖了太久,该使的招被耗了大半,此时听闻丐帮的套路当即急了,边慌乱地用双剑招架,边抬头喊出声来:“你给我下来!你再不动手,我……”他说着,忽然下定决心似地猛一推丐帮,威胁道,“无量要有半分差池,萧凡和柘衣接了命令,一定会杀了他、一定!”
七秀高扬的嗓音朝着二道门的箭塔顶扩过去,沐辰风下意识抬头,发现不知何时那里站了个人,如栖在城墙上的黑燕,拢着袖子冷漠观战,俯瞰已在澜沧城战成一盘沙石的将和兵仿若看棋局里的黑白子,晚霞便在他身后昏暗渐退。
“江……言。”沐辰风几乎是下意识地叫出他的名字,喃喃一声,注视着他黑袍一展、踩着轻功朝自己而来,直到他无悲无喜、从容又冷漠的脸自他眼前掠过,墨色的衣袖似不经意间轻拂过后背,那已近痊愈的背后旧伤便忽地撕裂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