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辰风听他说到此处,便犹豫着道:“那魂墟处的养魂丹可能再得?”
江言见他问得极为认真,不禁好笑:“怎么,你觉得它有用?没了柘衣那种邪功相助,魂魄想要和最初那样自如可不是几个药丸子可以做到的。”
沐辰风仔细地盯着他看,似乎要从他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上看出点什么端倪。
江言笑意更甚,道:“表里世界对魂魄来说隔着不可逾越的阻碍之力,我不过是被那封印定在这里才能在柘衣死后再次附回来,否则哪有这么容易?你别白费气力了。”
沐辰风垂眸不语,虽不会将哀喜写在脸上,黯淡下去的眼神却泄露了失落的情绪。
江言见他闷闷不乐,将他握拳的手重新攥进手心里、使劲揉了下,生怕他这被强行压抑惯了的情绪积久积厚再刹那松懈崩塌,又会惹出令人意外心碎的、生理- xing -的眼泪。
他本来怎么都没所谓,却遇上沐辰风这个意外,偏叫人死灰复燃。而沐辰风从前静心不思,如今苦苦思索的却是无望之事。到头来,也不知谁是谁的劫。
江言捧着他的手久久不语,望了会儿灯火,像是疲倦后小憩那般便无声阖眸。
“江言……”沐辰风盯着他颤也不颤一下的双睫轻声唤他。
他似乎不是在休息,没有心跳的人连呼吸都不需要有,抓住他的双手也没有常人的温度,一安静下来就没有任何反应。对岸嘈杂一片,这儿却忽然沉寂得引人后怕。
索- xing -,万花在他心中恐惧剧增前就张开了眼眸,双眼泛着灯火的光亮闪烁几许,随后低下头,朝他温热的手背上缓缓地吻过去。
长发拂过指尖擦出一丝凉意,沐辰风手指微颤,抬眸看向他的发顶,暗暗松了口气,直到掌心传来烘热,才知江言的躯壳不知何时又发烧似地烫起来了。
“辰风,你闻起来真好。”江言用尚冰凉的鼻尖蹭着他,冷不防说了句。
类似的话似乎魔尊柘衣也说过,沐辰风听得心尖一抖,下意识想抽手,可他的唇流连在他手背,连带他也跟着不自觉地发热,踌躇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梅开岁寒,冰雪初融,融雪化成山泉而下,混了梅蕊嗅之芬雅,沏茶最为甘洌。”江言在他手背上低语,末了终于仰面,看进他略担忧的清浅目光里,慢条斯理地道,“你很好闻,闻起来就是这样的好味道。”
“胡说八道。”沐辰风回了句,终于抽手藏入袖子里,朝他微微蹙眉且狐疑道,“莫不是你身上的蛊虫作祟才有了幻觉?”
“你担心我成了柘衣?”江言眼眸一眨已是心知肚明,站起身靠近他,借着对岸的光亮将通红的掌心伸给他看,“蛊虫与我相安无事,倒是重新‘活’一回不那么容易。辰风,这次要轮到我静静心了,否则难保不会吃了你。”
江言口气戏谑,话语仍是一如从前那般真真假假,眸子里掠过的皆是闪烁不定的灯辉,沐辰风稍一愣神,便给他伸过来的双手猝不及防拉过去拢进怀里。
“我是说真的。”江言笑罢忽然认真起来,凑到他耳畔轻声,“自从花谷的毒烟多少毁了口鼻的知觉,我已很久没有闻到过这么淡的气味,现在魂魄有知倒比从前还敏锐些。所以……”
沐辰风被迫听他说完理由,便觉得耳畔发烫发痒,因他颇为技巧地箍着腰连力都使不上,索- xing -也去不挣扎,只安静地任他妄为、听他如梦低语。
江言倒没有再说,探手绕到他脑后,托起那木簪松松挽着的髻让他面对自己,半眯凤眸勾唇笑罢,摩挲着他光洁的脸孔,在他又起迷蒙的瞳孔注视下微微低头,吻上他毫无防备的唇。
注1:僦柜相当于保险柜,僦柜质库为相关库房,就是当铺的前身,视作当铺
作者有话要说: 上周家里突发白事回去- cao -办,天热忙得持续低烧也实在有心无力,迟更抱歉,先更一章上来,往后什么时候更这两周实在无法保证
车开不开、哪里开再说,糖一定有,刀了那么多章现在慢慢撒糖不要急,你们不吃糖就要我结局了吗23333
ps:融雪之说是全文第一段最最开始的选择题,道长没在阵营的倾轧里最后跌入万丈崖:)
第61章 繁花夜未央(四)
月光无踪,灯火不明,沐辰风想说的话被吞了,吐出的热气暂迷了视线,朦胧中是江言半垂眼睑下颤动的睫。
这不是两人第一次亲吻,只是从前各有立场、各怀心思,没有哪次同这次一样能卸了责任道义、抛却前尘恩怨而全心全意想取悦对方。
于此江言熟稔至极,沐辰风的回吻倒显得尤为生涩,因他从未敢回应他,江言发冷的薄唇贴上来,他便完全不知该怎么做,只凭着心思稍仰了脖子吻回去,自唇瓣传过几分温热。
细微的动作足以表达心意,也够燃起燎原之火,江言贴着他的唇眯眼看他,自他干净如霜雪的冷清气息里辨出点淡如梅蕊的馨香,不禁复将人拥紧,舌尖刮过排齿便轻松地撬开,再低头探入、品一口温热里的甘甜。
沐辰风此时才知他吻技是这般好,舌头轻勾恰到好处的撩拨引他追逐,又在他伸舌的时候忽然卷入纠缠,温柔的舔舐仿佛要将人的理智一点点弄碎,纵使生涩如他也渐渐懂得如何去回应。
这不是戏谑似的点缀,也非不敢触碰的试探,更无惩罚般的凶狠,这是个真正意义上的吻,唇齿相依、口舌纠缠,微凉逐渐变得灼人,尝起来如芳香醇酒,让不知□□为何物之人能感神魂悸动,令人深陷又无法自拔。
相逢尚早、相许恨晚,对岸的嘈杂渐渐听不见,寒风打在脸上也似柔和柳絮,彼此相拥的方寸之地已是世界的全部。
江言冰凉的身体已变得有些烫人,他自尚在的清明里松开他的唇舌抬头,将他额上被风吹乱的边发拂开,说:“沐道长,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冷风灌入口鼻,沐辰风缓过一口气,张眼直看到他深沉的眼底,不解地摇头。
“你,不恨我吗?”他挑了他几绺垂发贴在唇边,望着他微红的脸庞复问。
沐辰风闻言沉默,面上的灼热褪去后再不见表情,直到江言挡着寒风又将他抱紧,才艰难地开口:“我杀了你,不是吗?”
他说得很轻,一字一顿无波澜起伏却听起来十分苍凉,引得江言随之沉默,头一次没有反唇调笑。
沐辰风伏在他肩头不语,嗅着他骨血里透出来的暗淡香气将脸埋入他发间。
从前他或许恨过他,如今早已不知道该恨谁。他不闻不问久了,甚至忘了为何入阵营、为何要挥剑,回首已陷在表面光鲜的阵营泥淖里脱不开。哪怕曾坚定迈步、历经明暗悲喜,到头却发现,这世上根本没有真正的阵营大义。任口口声声浩气长存或自在逍遥,谁入了这无尽纷争都不会真的干净。
他杀过浩气,也因他杀过恶人,最终杀了自己;他自认除恶扬善、行之正道,到头来却仍是杀了同盟、与昔日战友兵戎相向,还杀了他,他们彼此都沾了诸多人命。他和他,其实并无不同。
许是惊涛后的极度平静,沐辰风念及过往已可坦然以对,天清日晏、各自安好既成奢望,此时与他相拥已能知足。他良久没等到江言说话便疑惑着偏头看他,不料抬眼就瞥见他的耳洞,蓦地心下怅然。
那里曾挂着一枚如血泪般的火红耳坠,是江言挣不开的命数,是他自我束缚的枷锁,如今他除了去,只留了个细小洞眼,是数年惆怅岁月的痕迹,也是他抛却过往选择与他站到一起的证明。
沐辰风看着便有些怔怔,不禁伸出指尖触碰他的耳垂,而后在他轻颤后的迟疑里又道:“若有恨,便是你未给我选择的机会,就这么让我杀了你。江言,我此生都不会原谅你。”
“当初怎么走都是死局,你要怎么选?”他家常闲话般地说出恨他的话,听到耳朵里似乎是个说“我要记着你”的誓言,江言被他揉着耳垂有点不自在,终于闷闷出声,捏过他的手揉进掌心,另一手捧起他的脸迫他看着自己,道,“现在我让你选,你知道我是什么吗?我此身为邪,你要和我一起堕到无间地狱里去吗?”
万花逼人的视线总有一种- yin -鸷的压迫力,眼下他盯着他却焦灼万分、隐隐透出痛心疾首的不安,情绪和人一起都似埋入冰冷- yin -影似的暗不见光。
沐辰风抬眼与他对视,在他灼热掌心的桎梏下颔首:“是。”
他仅吐了一个字,却坚定得不容人揣度,双睫微动泻出映入眼底的星河天光,不等江言再说,便仰头主动吻上了他开启的薄唇。
他未曾以浩气之身战死,便与他一道入魔。修正未得福,为邪不可望,堕下去又何妨?
江言盯着他微皱的眉心,仿佛看到了他欲与他同罪的决定,唇齿间引人沉沦的触感温热柔软,让他不自觉地抱着他深吻,手指划过他白皙的脖颈绕到他脑后插入发间用力,令一个本该温柔的亲吻变得重而炙热。
交换的吐息与津液混了彼此的气味,厮磨的唇瓣微微生疼,沐辰风因他攫取得太过热烈而渐渐无法呼吸,偶尔急促地唤口气却被压迫出声、低低地从嗓子里逸出,听起来就像是呜咽,几乎要将人的理智尽数毁去,任他察觉后压着声带也无济于事。
淡漠的人偶懂得示爱无异于致命吸引,爱念化为欲念便一发不可收拾,江言的感觉较从前敏锐许多,抱着他清瘦的身躯唯恐失控,热吻过后仅存了点滴清明,在冷风骤起时猛地离开他,下一瞬便抄起他的膝弯把人抱起来。
衣袍翻飞阻了视线,沐辰风双足离地便起惊骇,即便此处人少,这举动也太过放肆招摇。他恐人认出他们、平起祸事,忙在风声里朝他道:“放开。”
江言充耳不闻,臂弯绕过他的腰箍地很紧,低头避过低垂的树枝,朝沿着高楼伸到江边的露台上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