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淮阳默默吃了块茄子,看着他。
“其实我早就有感觉了,前两天就想找你说,可是你还一直不搭理我……夏小雨很久没理我了你知道吗!得半个月了啊!”方绵悲愤地盯着许淮阳,眼睛肿得连盯人都没感染力了。
“我还挺震惊的,你俩居然还谈着。”许淮阳啧了一声,看着他。
“这不废话吗!老子的初恋啊!”方绵吼了一句,但很快又蔫儿了下来,“她今早跟我说分手了……我没答应。”
他戳着盘子里的土豆,顿了顿:“你见过这么伤人的吗,她居然跟我说谈恋爱耽误学习……我靠,她都理科前十了我上哪儿耽误她去啊!有这么伤人的吗!”
许淮阳怔了下:“是替你考虑,怕耽误你的吧。”
“我需要她替我考虑吗!”方绵更难过了,“你不觉得这种‘强行替别人考虑’更过分吗?说什么为我好,为我好就别分啊……”
许淮阳听着他哀嚎,筷子忽然顿了顿。
“上次月考成绩出来的时候她就说我了,我哪点不好啊,不就是理综拉了点分吗,好歹还一百八十多呢……”
许淮阳有点走神,方绵还在絮叨什么,他没听清。
大概过程是明白了,夏小雨觉得谈恋爱耽误方绵学习,今早跟他提分手了。
许淮阳跟方绵是从小学起就一块儿长大的朋友,夏小雨是他见着的第一个让方绵念叨个不停的女生,他能想想方绵现在有多难过。
--你不觉得这种‘强行替别人考虑’很过分吗?
缓过神来的时候,他才发现,夏小雨提分手的原因竟然有点似曾相识。
不知道为什么,许淮阳忽然就有点心虚。
这种狗血的事情简直太多了,高中的小情侣,大多会因为成绩和观念的落差产生矛盾而分手,没分手的,高考后也大多会分道扬镳。
夏小雨大概是怕方绵不往前走吧。
方绵还在难过,盘子里的土豆快被他戳成了土豆泥。许淮阳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默默看着方绵,听他用悲痛无奈的语气讲完。
自己做的事,大概和夏小雨差不多吧。
方绵哭出来了,也找他讲了。那……蔡湛呢?
从昨晚的那盘磁带开始,许淮阳就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去想蔡湛的事。在过去的五个月里,他拼了命地用忙碌填满自己的生活,想方设法避开他和蔡湛的感情问题。
但这次蔡湛回来后,这种不正常的平衡终于被打破了。
是不是该揭开伤疤,反思一下了?
蔡湛当时,到底是怎么度过那段听他讲完“我们散了吧”之后的时期的?
“她还喜欢你吗?”许淮阳看了眼方绵,静静问。
“我不知道……”方绵情绪很低落,“我没问她。”
蔡湛会像方绵这样低落吗?
许淮阳知道自己有一种“做事前会过度斟酌”的毛病。经济压力、学习压力,分手时他把所有的压力和给蔡湛生活带来的负面影响全都考虑到了,唯一没有考虑的,确实蔡湛自己的想法。
--你见过这么伤人的吗?
方绵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许淮阳一瞬间有些说不出的后悔,自己是不是也这样伤到蔡湛了?
……他还喜欢蔡湛,从来没有不喜欢过。
许淮阳从来没否认过这个事实,只是在之前的麻痹状态中,一味地屏蔽了它。
而现在方绵跟他说的每一句话,总让他联想到自己对蔡湛做的事,方绵的每一句倾诉,似乎都成了倒在他身上的控诉。
那盘寄予深情的磁带、蔡湛对他的笑和承诺……似乎都被他辜负了。
许淮阳脑内乱得要命,他安慰了方绵几句又停下。无论怎么安慰,总觉得自己都没有立场来说安慰的话。
……为什么会这样呢。
李建夏说,钢琴专业的院校有很多,每个学校的艺考时间都不同,考生要根据自己的报考院校参加考试,在为期三个多月的艺考中,奔波在不同的城市里。
蔡湛大概报了不少学校,年前和年后都排满了考试。而按李建夏说的,他大概会在过年期间c-h-a空回来一次。
许淮阳心情很复杂,不知道该再蔡湛再次回来的时候如何面对他。自从从麻痹状态中脱出,一种诡异的不安和挂念似乎黏在他身上,从来没有离开过。
蔡湛的桌子上再也没被他堆过东西,他总觉得不知道哪天,蔡湛就会在晚自习时推门进来。
那盘磁带许淮阳没再听第二遍,也没有勇气听第二遍。
一旦意识到一个人的离开,这个人就会变得无处不在,见缝c-h-a针地撕扯着名为思念的神经。许淮阳甚至觉得连嗅觉都产生了虚幻,他总会在上课的时候,闻到和蔡湛身上相似的气息。
充满了难过的气息。
为什么呢,为什么这种不适感,现在才出现呢?
蔡湛是故意的吧,中间回来的那次是来报复,把他从自我麻痹里揪出来,让他看看自己做了多么过分的事,然后再转身而去。
许淮阳愣着神,又“咔”地折断了自动铅笔的铅芯。等再回过神来,又一次感受到了真切的抽痛。
行吧,这种报复成功了。
……
今年的初雪来得很早,十二月,第一场雪纷纷扬扬地落下了。
许淮阳路过艺术楼的时候,看到艺术楼的尖顶上覆了一层漂亮的雪花。
高三的艺术生已经全都去考试,楼里的声音只剩下两个年级,显得有些单薄。
许淮阳犹豫了很久才让李建夏帮忙要了蔡湛的艺考行程,然后悄悄地挨个学校查了简章,把城市和时间标注出来,压在了枕头底下。
其实这样做想想也挺无聊的,许淮阳不会去找他,甚至连个电话都不敢打……纯属是为了让自己更安心罢了。
要开口吗?
许淮阳不知道蔡湛现在对他是什么心情,但这种空落落的不适感,在心中郁结得愈发明显。
蔡湛年前的最后一个学校是在临市,许淮阳看着考试时间,还是没忍住,在算好他走出考场的时候,拨通了蔡湛的电话。
电话响了三声就接起来了,许淮阳愣了愣,没想到会这么快。
“许淮阳?”电话那边,蔡湛的声音有点喘,听上去似乎正在快走,“怎么了?”
许淮阳犹豫了一下:“你今天……是不是考完了?”
蔡湛愣了下:“李建夏告诉你的?”
然后顿了顿,声音带着点笑意:“对,年前的最后一场……下午五点的车就回去了。”
“有人接你吗?”许淮阳犹豫了一下,问。
蔡湛那边似乎轻轻地“啧”了一声。
“有,放心吧,行李也不多……对了,给你带礼物了。”蔡湛边说边喘着,“靠,不跟你说了,这边堵车……徒步往回走累死了……”
许淮阳怔了下,“啊”地答应了一声,挂了电话。
给“你”带礼物了。
不是你们。
窗外的雪停了,许淮阳倚着宿舍的窗子,忽然有点想笑。
行吧,快回来吧。
他想好要怎么开口了。
第81章
冬天的天黑得早, 龙哥把车停在蔡湛家楼下的时候, 天色已经黑成一片了。
近几日下的雪已经被打扫干净, 树枝和花坛里仍能见到些隐约的白色。空气干净得很, 带着冬夜的冷冽, 抬头便能看到漫天的星星。
龙哥开门下车, 把后备箱打开,单手提出蔡湛的行李箱,搁到地上。
“谢谢哥, ”蔡湛边揉着眼睛边从副驾驶下来,打了个哆嗦,拉紧了羽绒服的拉链,“又麻烦你。”
“这时候知道客气了?”龙哥挑了下眉, 拍了拍他, “得了, 回去休息吧。”
蔡湛点点头, 打了个哈欠, 没再和龙哥聊天。转头嘱咐了龙哥几句注意安全, 就立刻拎着箱子钻进了单元门里。
确实很累,非常累。
艺考是一件很消耗人体力和精力的事。乘车、奔波,酷寒的冬日,考生们顶着北风一排队就是几个小时。一试过了还有二试,二试过了还有三试……每考一个学校, 就会多经受一次体力和脑力的双重消耗。
蔡湛报的学校不算多,除了几个保底的, 比较重要的考试都排在了年后的那一轮。但即使是这样,来回的奔波还是让他疲惫不堪,刚才在龙哥的车上就睡着了,直到到家才被叫起来。
旧小区的物业不大靠谱,走廊里黑得要命。蔡湛钻进一片漆黑的单元门时皱了皱眉,有点庆幸自己家住在一楼。
刚拐上去,他正准备掏钥匙。余光里忽然扫到角落,似乎有个黑影动了动。
还没等他做出什么反应,一束光打亮了!
蔡湛瞬间慌了下神。但立刻反应过来,定神时看见是个人正拿着小手电照过来……是许淮阳?
蔡湛愣了愣。
真的是许淮阳!
许淮阳穿着那件常穿灰色短羽绒服,围着条黑围巾,正倚在角落里看他。见蔡湛看过来时,他才犹豫似的上前走了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