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坊皱着鼻子,呼哧喘气,跺着脚要走,刚一转身就看到了不远处的小满,瞬间笑弯了眼,冲他跑去。
眼看要被扑,小满抬起手冲他一指,陈坊跟条件反s_h_è 一样猛地站住,往前趔趄几步,乐呵呵地喊:“小满哥哥!”
小满顺手在他脑袋上呼lū 几下,陈坊露出和小毛被挠了下巴之后一模一样的表情。
两人一猫往人群边走,这时候警车“嘀呜——嘀呜——”地扬长而去,掀起几人高的土帘子,扇地围观村民直骂娘。
毛哥是骂娘群众中的一员,呸了几口土发现陈坊不见了,转着圈找,小满拍他的肩:“这呢。”冲已经被警戒线围起来的地方抬了抬下巴,“怎么回事?”
毛哥说:“死人了,张阿四的三闺女,”他压低了声音,“j-ian杀。”
很快村民散尽,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除了多了一圈警戒线再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几天后警戒线也不见了,大概是被哪家小孩扯去玩了,这下是真看不出有什么不一样的了。
凶手也一直没抓到,村民们表面面色平静,可都避着人拽上关系好的朋友,吃完晚饭坐在家门口的台阶上偷偷聊这事,偶尔看到有人路过就赶紧闭嘴,与行人高深莫测对视一眼,一言不发,搞谍战一样。
村子里这么人心惶惶,是因为大家都听说,根据警方的排查判断,凶手极大可能就是罗沙村人,搞不好一个哑炮就隐匿自己身边,随时会炸。
家里有没嫁人的女孩的,都被教育注意安全,衣服好好穿,天黑了不许出门。
陈坊大概是唯一一个完全没受影响的人,甚至还更开心了,因为他爹作为高级村干部,正全力配合警察破案,时不时就得跑一趟镇里的警局,汇报所有蛛丝马迹和任何有可能是凶手的可疑人员,工作忙没进展,村长媳妇也跟着着急,自然没那么多经历看着陈坊了。所以有时候天黑了,他还能得着机会偷偷从家跑出来,去关帝庙找小满,当然每次都立刻被小满押送回了家。
又过了几周,案件突然宣布告破,警车开进村,展开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抓捕行动。村里修车的阿东在人人喊打声中面色惊恐地被塞进警车后座,他噼里啪啦拍着车窗玻璃,高声呐喊:“冤枉哇警察同志,不是我!不是我!”
有了上次的教训,在警车开走前毛哥就拉着小满退到了一边,逃过了尘土攻击。
“怎么查到他的?”小满问。
毛哥从他爹那听来不少情报,说:“那个阿东啊,你看他长得老老实实的,蔫坏!他修车生意特别好,因为老有自行车坏,你说自行车怎么就那么容易坏呢?还不是他搞的!”
毛哥比划着:“他买了好多图钉,就撒到地上,车碾过去就爆胎了,就得找他修!”
小满不耐烦:“我是问怎么查到是他杀的人。”
毛哥挠了挠头,不解地看着他:“啊?他故意把人家车胎扎破,就坏啊......”
小满摆摆手,不想再听他讲,根本驴唇不对马嘴。
毛哥还是接着说:“他搞的那些小动作还是我爸看见的!”他语气有些骄傲,“听我爸说,阿东藏得深啊,幸亏被他看到了,不然就出大事了!”
小满扭头看他:“什么大事?”
毛哥坐到他旁边,偷摸摸地说:“我老子说,再过几天有上面的领导来咱们村视察,这杀人案要被领导知道不就玩球了?”
两天后,村长在村办事处cao场召开大会,喜气洋洋地讲:“经过警察同志的不懈努力,嫌疑人阿东已经认罪!他将会受到应有的惩罚,以此告慰老张三闺女的在天之灵!”
老张站在一边直抹眼泪,村民热烈鼓掌。
☆、第六章
凶手认罪伏法的喜讯只是开场白,村长让人把老张扶下去,自己面带微笑冲还在鼓掌的村民们抬了抬手。
掌声渐熄,他拍了拍话筒,切入正题:“我下面来讲一件重要的事情!三天后,将有省城的领导到我们罗沙村来视察,我们一定要给领导展现最好最真实的面貌!具体来说,大家要注意个人形象、穿着打扮。搞好家里的卫生,不管领导进了谁家,一定要做好接待工作,给领导留下好印象。还有,这个......”
小满没等村长讲完就离开了,话筒声音太大,吵得他有些耳鸣。他用小指戳了戳耳朵,又张张嘴才好了一点。
他在路边溜达,领导视察跟他没什么关系,不听也罢,正好走到发现尸体的那条路,他停下脚步,远远望了眼就回家了。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小满觉得打死都不会跟他扯上关系的事情,竟然找上门了。
第二天晚上,以陈村长为首的一众村干部浩浩荡荡来到了关帝庙,村长瞥了眼圣象,目光移回小满身上,通知他:“你不能住在这里。”
原来村干部们进入了为接待领导做准备的全天候备战状态,住宿安排好了,吃食安排好了,每天由谁陪同安排好了,哪天要说哪些话也安排好了,可就是觉得差点东西。
多亏了刚读完大学回村当村官的阿强,一下子抓住了重点,他说:“我们是不是该带领导逛逛能体现咱们当地独特历史风貌的景点?”
阿强说的是啊,干部们恍然大悟。可是去哪个景点呢?阿强用手机查,最近的是个武状元故居,距离罗沙村三十多公里。村长说不行,不说距离远,那故居在人家村子里,跟我们有个啥关系?众人又陷入了沉思。
毛哥他爹一拍大腿,喜上眉梢:“我说你们都傻了吧!咱们村有个现成的历史遗迹嘛!关帝庙啊!”
于是废弃了不知多少年的关帝庙,一夜间又找回了它本来的尊贵地位。既然是当做景点要带领导参观的,那当然是不能有人住在里面的,必须要把小满解决掉。
小满靠在墙边,说:“领导要来的时候,你们提前告诉我,我出去。”
村长说不行,说要是被领导看见了,问你家在哪里都说不出来,村里有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太不好看。
小满问:“那你们说怎么办?”
村长说:“你去村外找地方住几天,领导走了再回来。”
再回来,说得跟多希望他回来一样。
小满说:“住宿钱你们出?”
管财务的立刻说不可以。
小满也有脾气,说:“那我不干。”
阿强觉得他不可理喻:“又不是叫你去住宾馆,随便找个地方睡几天咯。你睡破庙是睡,睡大街也是睡,有什么不可?”
小满闻言还真躺下了,盖上席子,翻个身,说:“差远了,大街上可没有关帝老爷陪我睡觉。”
村长一惊,觉得他这话是大不敬,下意识望向关帝圣像,在心里替小满给关公道了个歉,扭头看他,道:“你要是耍赖,我们就只能硬来了。”
几个壮汉围上来,捞起小满就往外拖。小满挣扎,挥拳踢腿,可惜差距悬殊,他挣脱一个,另一个就立马上来钳住他。
力气拼不过,他就换一招,扭着脖子喊:“村长,我干还不行,放开我自己走!”
村长同意,壮汉们松手,推着他往前走,小满转着不太得劲的手腕,大声道:“这么晚了,我明早再走不行?”
村长还没说话,他听到左边那人轻声嘀咕:“个小杂种,屁事多。”
小满瞬间火上头,转身冲他脸就是一拳:“你他妈骂谁呢!”
那人脖子青筋绷起,瞪圆双目:“老子骂的就是你!狗杂碎!”
两人扭打在一起,另一人上来帮忙,小满被他胳膊肘锥到了耳朵,一瞬眼花耳鸣,模模糊糊看见嘴贱那人抬臂向自己捶来,他下意识抬起手护住脑袋,却没迎来意料之内的击打,只是熟悉的喊叫声在身前响起:“不许你打他!”
小满迷糊了,以为自己幻听,放下手去看,却发现一具实实在在的身体挡在自己面前。这傻子什么时候从天而降的?
他拽着陈坊往后退了几步,把他转了个圈面冲自己。
傻子流鼻血了,那一拳肯定不轻,打到了他鼻子上。他疼,疼得眼睛里攒了一筐泪,可是竟然没哭,只是气得大喘气,全身都剧烈起伏着。
小满拿手给他抹掉鼻下的血,说:“疼不疼?”
听他这么问陈坊的委屈情绪全涌出来了,眼泪噼里啪啦往外掉,使劲点头。
小满骂:“那你还挡!傻到这个地步了吗?”
陈坊被骂懵,不知道说什么,酝酿半天只憋出一句:“他们打哥哥,不行......”
小满愣了愣,抬手给他擦眼泪。
陈坊吸鼻子,冲他伸手:“抱。”
小满垂眼盯了他几秒,把人轻轻捞到自己怀里。拥有了温暖,坚强就被丢掉,陈坊贴着他闷闷哭了起来。
天很黑,村长在后面没看见发生什么,以为就是打架,他没什么可掺和的,就站在后面等。可没一会有人跑来跟他说他小儿子突然出现,还被误伤了。他急忙跑过去,气不打一出来,把陈坊一把扯出来,瞪了小满一眼,对老李说:“剩下你处理,我先把他带回家。”
说完不顾陈坊的喊叫,拎着人就走了。
紧接着小满被老李推了个趔趄:“走吧!”
☆、第七章
小满被哄出村子,他回头看了眼,摸着墙头蹲了下来,伸手在地上画来画去。不知蹲了多久,腿已经感觉不到酸麻了。这时忽然有个毛茸茸的小东西轻盈跃上他膝头,喵了一声,拿脑袋蹭他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