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哥大倒苦水:“真是吵死了,我就住隔壁嘛,正吃饭呢,听他嚎得胃口都没,吃下去的想吐出来。”
毛哥添油加醋,说,阿善又来罗沙村是因为陈春红实在受不了他,跑回娘家说要离婚。之前因为阿善非要在孕期同房,把好不容易怀的男娃娃搞掉,婆家还非说是她的错,又打又骂。陈春红委屈极,阿善可好,不仅不安慰媳妇,还在她做小月子的时候出去沾花惹Cao,姑娘没来例假,用验孕木奉一测吓得找上门来了。陈春红绝望,不争不吵,直接收拾东西回家了。可阿善是个贱骨头,女人不稀罕他了,他倒开始心痒痒,追着跑上门来扮痴情郎。
“你是没听到,他下午那会喊的更恶心,”毛哥掐着嗓子道,“阿红哇,我爱你,我一颗心只在你身上的啊!”
陈坊听了哈哈笑,毛哥也被自己逗笑了。
小满也笑,说:“你怎么这么了解别人家事情?”
毛哥无奈,冲陈坊抬抬下巴:“他妈没事就来找我妈聊天,他们能聊啥,不就这些事情吗?我妈又喜欢到处讲,昨晚吃饭听到阿善的声音又正好给她提了醒,她讲了一晚上,我就知道啰。”
毛哥叹了口气,又说:“但是陈家大姐婚应该离不了,估计过不多久就要回婆家了。”
毛哥不说小满也知道,长这么大,他还没听说罗沙村有哪个女人离婚回家的。
☆、第九章
没过几天,毛哥告诉小满,陈春红跟着阿善回婆家了,一大早走的,不声不响,偷偷摸摸。
毛哥什么事情都爱讲两句,讲完望天叹口气就过去。
小满听完也就完了,他闲工夫是多,可不愿意cao心别人的事情,人各有命,他又不是关帝老爷,没法子显圣护民。
陈坊也没反应,更可能的是他根本就没听,他拔了一大把狗尾巴Cao攥在手里,当成扫把在小毛脸上扫来扫去,正欺负猫仔子欺负得开心。
村里小学放暑假了,于是向来安静的地方一下子除了陈坊又多了一群噪声源。
Cao丛对面有个小池塘,一群半大的孩子正在比赛打水漂,男孩儿都光着膀子,一个个瘦得像猴子,还晒黑黄黑黄。再看陈坊,特别会躲太阳,总是寻着树荫的位置坐下,一张小脸白里透红,额头上渗出的汗珠都晶莹剔透。
那群孩子突然一阵哄笑,最先开腔的嗓子尖,应该是孩子里的领头老大,正左蹦右跳围着一个男孩儿转,不断嘲笑他连水漂都不会打,他从语气到神态都像极了美猴王,旁边跟着起哄的小孩儿都成了他的猴子猴孙。想来也情有可原,正是夏天,电视里又播起了还珠格格和西游记,男娃娃全都变身孙悟空耀武扬威,女娃娃都学起了紫微无情无义无理取闹。
“美猴王”玩够了,带着跟班们另找其他乐子去了,唯独留下那一个不会打水漂的在原地垂头丧气,好像犯了多大的罪,羞愧难安。
那帮小猴子笑声渐远,向着他方。他们没人回头,不会有人关心这个唯一不会打水漂的伙伴。而且不会打水漂,也根本称不上伙伴。小孩子总觉得与众不同是该被嘲笑的,和别人一点点的不一样都难以接受。说不定到了秋天,他们不再喜欢打水漂,会爱上玩拔树根,到时候又会有新的伙伴被扔出队伍。也许都不用等到那个时候,毕竟“不带你玩”这件事总是在发生。
陈坊玩腻了小毛,来小满这里找存在感,发现他盯着别的地方,就坐到他身边拽他的手。
小满反握,依然看着那个男孩,说:“别闹。”
陈坊发现没能争得他的注意,就不厌其烦地开始了一系列小动作。先是一根一根揪小满的手指,又抓着他的手腕晃啊晃,再把他两只手都捉住,左拍一下,右拍一下,上拍一下,下拍一下。
可折腾半天,陈坊胳膊酸了,小满还是不理他。他嘴巴一撅,叉着腰堵到小满面前,无比严肃地说:“哥哥看我!”
小满被他挡住视线,无奈抬眼瞧他,拍拍混凝土管子:“坐下来。”
陈坊得了小满的一个注视就开心,乖乖坐回去,脑袋歪在他肩上,低头专心捏他的手指。
池塘边的男孩站了会终于有了动作,他捡了一把石头片,开始了刻苦的打水漂练习。
小满指着他问陈坊:“你会吗?”
陈坊靠在小满肩头,闻言敷衍地望了几眼,懒洋洋摇摇头。
小满又问:“想玩吗?”
陈坊当然不想,那个一看就没有靠在小满身边,捏他的手指头来的好玩。
小满诱惑他:“好玩得很,我教你。”
陈坊很认真地想了半天,说:“那好吧。”
毛哥对晒着太阳玩这种小孩子才玩的东西没什么兴趣,于是半躺在树荫下没动。
小满拉着陈坊走到小池塘边,和男孩保持了不远不近的距离。
男孩迅速看了他们一眼,继续自己的练习。
小满挑了两块石子,递给陈坊一块。
他清了清嗓子,认真教学起来:“你看啊,一定要选这种薄石头片,但是也不能选太轻的,”他往后退一步,做了个示范动作,“打出去一定要和水面有夹角,夹角不能大也不能太小,”他转了两下手腕,“最重要的是要让石子旋起来。”话音刚落石子就从他手中飞s_h_è 向水面,连跳五下才沉了底。
陈坊激动地一边跳一边鼓掌。他兴冲冲举起石子,跟扔垃圾似的狠狠把石子扔进水面,看都不用看,当然是直接沉底。
陈坊皱着眉,哼了一声:“不好玩!”
毛哥哈哈大笑,冲这边喊:“满哥,你那些技巧说也白说,他哪里听得懂!”
陈坊没体会到乐趣,也不想晒太阳,扯着小满往Cao丛走,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呼喘气,才晒一小会已经满脸通红,热得不行。
小满坐到混凝土管子上,双肘撑着膝盖望向男孩。
见他蹲在地上挑挑拣拣,半天才选中一片石子,又在手里掂量半天,姿势也调整好久,终于做好准备。瞬间石子脱手,在水面上轻轻跳了两下。男孩兴奋地大叫,突然偷偷瞥了小满一眼,小满一直看着他,目光相对的下一刻男孩就躲开了。
小满笑了笑,那些技巧陈坊是听不懂,有人能听懂就行了。
男孩刻苦练习了一下午,Cao丛里的三人一猫也有一搭没一搭地看了一下午。
天近黄昏,打水漂的男孩被妈妈喊回家吃晚饭。
毛哥开玩笑道:“这娃娃扔了一下午,再这么搞下去,人家精卫是填海,他就是填池塘了!”
说完拍拍屁股站起来,今天他们也该散了。
陈坊顺路由毛哥送回家,小满回关帝庙,和他们是相反的方向。陈坊近来懂事不少,大概习惯了每天分别,知道睡一觉就能再见面,于是不再吵闹,笑着和小满挥手,甜甜地说一句“小满哥哥再见”,然后一步三回头地跟在毛哥后面,每次回头小满的身影都会缩小一些,直到消失不见。
☆、第十章
小满做了个梦,梦里有个人跟在他后面,穷追不舍,小满要往村外跑,路是他走过无数遍的路,却怎么也跑不出去,没个尽头。他累极了,越跑越慢,干脆停了下来,蹲在地上喘着粗气。追着他的人停在他身前,那人一身黑袍子,面部被大大的黑帽檐挡住。
小满仰头,看到了他的脸。是个女人,双马尾,满脸血。没过多久,那张脸突然变了样,像京剧变脸一样越变越块,让人头晕目眩。
小满吓得摔倒在地上,愣愣盯着他。那人也慢慢蹲下来,离他越来越近。两人快要鼻尖碰鼻尖的时候,他的脸不再变了,他的皮肤白里透红,他的眼珠好似最澄澈幽深的湖面,清楚地映s_h_è 出小满慌张失措的样子。他噗嗤笑了,嗓音像刚吃过巧克力的舌尖扫过对方的唇边,泛着一丝丝甜。
“小满哥哥。”他说。
他像个调皮捣蛋的天使,在天堂待得不耐烦了,偷偷换上恶魔的制服到人间游戏,扮得凶神恶煞到处吓人,可那股子融入他呼吸的纯净善良再怎么遮掩都遮不住,稍微一勾,就细细密密地拂过对方的眼、鼻、唇、颈。
小满的呼吸渐缓,他闭着眼,和他保持着这样的距离。
他又唤他一声:“小满哥哥。”
小满觉得,就算他听不见,光从陈坊吐字时冲撞到他唇上的气息也能猜到他在说什么。
他还是闭着眼,不回应。
那人还说:“小满哥哥。”
哥哥两字却几乎被他吞了下去,因为猝不及防的双唇相触把气息堵住了。
不知道那几公分的距离为什么消减为零,可能是小满抬了下巴,可能是陈坊的脑袋晃了晃。
“小满哥哥!”
声音又出现了,却很突兀。
小满疑惑,可是不愿睁眼,但有人在拉扯他,偏偏要把他带离这里。
他皱着眉慢慢撑开眼皮,眼前的场景几乎与刚才没什么差别,白里透红的脸,亮晶晶的眼,鼻尖贴鼻尖的距离。
小满猛地清醒,撑地坐起来,吼道:“你怎么回事?”
地面的冰凉给他强有力的提示,不是梦了,按理说这时候该在床上睡觉的陈坊竟然出现在了关帝庙。
陈坊被小满生硬的语气吓得愣住,甚至忘了坐起来,蜷缩身体侧躺着,痴痴盯着他。
小满眼前忽然浮现出刚才那个梦,他气血上涌,太阳x_u_e突突地跳,他下意识望向圣象,别过眼,不再看陈坊。可那画面反反复复重播着,任他怎么努力也关不掉。他是个男人,傻子也是,他竟然在梦里对他做出那种事。他羞愧之极,没脸面对陈坊,说:“回家睡觉去,跑这来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