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瑛冷不丁地迎上众人那“你经历过什么”的同情眼神,简直起了一身白毛汗,却实在无法解释什么。当着众人的面,崔瑛硬着头皮先担起了出卷人组长的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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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不足题,谁比较擅长?”
“在下。”
“上中下三种难度的题每种出两道。方田谁比较精通?”
“老郭,他是积年的老手了,清帐时他速度最快,做得还公道。”旁边一同僚推荐道,“他家乡邻都最喜欢找他给断公道了。”
“勾股术呢?”
……
崔瑛将《九章算术》里的相关题型全部分给了那些学士,然后让他们将同一题型的题分出三个难度,每个难度出两题。
“等他们把题目出完之后,我就从他们的题目里随机抽取难度相当的题目,组成卷子。”崔瑛打发了属下各自去出题后解释道。
“这样的话,连事先漏题的可能x_ing也被堵掉了。”他们中有人若有所思地说。
“你把他们都打发去出卷子了,你自己做什么?”柴荣好奇道。
“臣受陛下之命为进士科的举子们出实务题。”崔瑛笑得一脸不怀好意。
第104章 科举改革
张雷将那些常规的卷子拢在一处,先翻开这个一看就是自家先生手笔的厚厚的一摞试卷,只见卷头填写考生籍贯之类信息之后稍左的位置,写了一列小字道:“附加题,不作排名之用。”
张雷的心放了下来,将这卷子先叠好收拢,专心去答前面他非常熟悉的题目,墨义非常熟悉,这次的卷子印得清楚,只是每道墨义必须答在规定的一张纸上,多余的空不能答下一题,这让张雷和很多考生觉得有点不习惯。
答策、论的纸也是普通的乌丝栏印纸。然后是诗赋,这次的答题纸头上多了几个小方格,不知道是作什么用的,张雷只按卷子上的提示将那里空下,继续在后面答题。
这次进士科诗赋只需选答其一,策论的题量也有所减少,张雷将所有答案誊抄清楚之后,还有一夜一天考试才结束。这时他才拿出那份被他叠起收好的试卷,就着落日的余晖仔细看这份字被印得格外小的试卷——这种字他在六安县学的印刷间里见过,在先生的书房里也见过,非常有亲切感。
他翻了翻这字小且密的试卷,见到最后一页纸上的字,手一抖,差点将这试卷丢到砚台里了。
什么叫“虽不影响排名,但关乎黜陟”啊,这比排名严重多了好吗?
张雷心里暗想,先生果然还是原来的那个先生,虽然温柔宽厚但只要一出练习,心就黑得看不到光,简直坑不死人不罢手。
这个其实真是张雷冤枉了崔瑛,秉承着光明正大的做事准则,和试题务必要说清楚的出题规矩,崔瑛是想将附加题的存在极其意义用大字印在试卷袋上的。
可惜,这件事被柴荣阻止了,用柴荣的话说就是有没有能力是一回事,科举这么重要的场合,试卷都不仔细看完,要么是心大的不合适为官,要么就是懒的不能当官,这种举子,黜落了也就黜落了。
张雷发现这了行字后,原本放松的心态一下子紧绷了起来。他勉强吃一了点士卒送来的蒸饼夹r_ou_,饮了两口热茶,见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连忙点起一根蜡烛,就着那光仔细地阅读问题。
第一题在格子正中写着“帐薄”两个字,下面崔瑛用简直的语言和明白的图表告诉考生正常情况下应当如何记帐,以及帐本应当是什么样的,哪些情况下可能会出现假帐。然后下面四页纸分别问了四个问题:
第一问先写了半页纸的收入和支出,让考生在另半页纸的帐目格上格式正确地记下上面的帐目;第二问的题目是一张正常帐目,要求是计算县里赋税的盈亏额度。第三问则是一张看似正常的帐目,让找出哪三处做了假帐。第四问,还是一张帐目,上面全是看似正常的柴米油盐果蔬r_ou_食的价格,问在正常年份,哪些东西的价格不正常。
张雷看完题,松了一大口气,这些题都很容易,别说他已经帮先生管了好几年的私塾,就是没有这些经验,看了前面的相关信息,他也能答出个七七八八来,尤其是最后一题,张雷看得好悬没乐出来,一个j-i子一贯钱,这得多大的傻瓜才看不出来啊?!
这一道大题答完,夜色已深,蜡烛就还剩一根,张雷觉得蜡烛还是留着应急为好,这会儿还是保证自己的休息更重要。
转天天刚蒙蒙亮,不知道要被先生怎么坑的张雷早早就醒了,完全没有睡意的他打开试卷,看到最后一道题,也就是印了“虽不影响排名,但关乎黜陟”的那张纸,上面印了密密麻麻《显德刑统》和一些已经修订完成的《大周律》,题目则是几个案例,让写判词。
张雷写得是一气呵成,每个案例都有相应的律条可查,他写起判词来是文采飞扬,顺利得很。
所有试卷完成,仔细检查一下没有避讳错误、各种格式上的问题,张雷按试卷袋上的要求,将试卷按顺序整理一下,答题纸和试卷纸分开装入,封了口,交给他面前的监考士卒,带着一身酸臭味儿到龙门面前等着出门。
“今年官家也不知怎么选得主考官,竟然耗费颇多,给每人一套单独试题,还弄什么附加题,他都巴巴写着不会影响到排名,傻瓜才会花时间去写呢,有那功夫,我仔细雕琢一下诗赋不好么?”一个看起来就是世家子弟的人站在龙门前大放厥词道。
其余几个人愣了一下,再相互看了看,到底没多说什么。
张雷他们等着出考场,他们的试卷却已经被一个个训练有素的控鹤军士卒整理好,装进一个匣子后由专人看管,只等考试一结束,便可以将这些答案押送到那个院子里,由主考官们组织阅卷。
崔瑛和他的一众同僚,在考生考试的几天里,日子过得格外清闲,闲着没事,甚至连柴荣都被他们拉下水来,打牌斗嘴。
但当试卷送到,他们的生活便又紧张起来了。
先是黜落附加题一个字都不写的人,不多,七八份而已;然后便是糊名、弥封、编号。
“你俩改勾股术题,方田题老许老周来,盈不足的题目……”崔瑛将自己深思熟虑后的分解方案布置下去,让两个人交互改卷,以防出错。
等崔瑛花了一天时间,带着明算科的各位把成绩都算出来时,进士科那边连一半都还遥遥无期。
这个时候,崔瑛就不能再c-h-a手了,毕竟自己的学生还在进士科的考场,嫌还是要避的,只能指点他们更合理地划分题量。
考场外,终于从人们欲言又止的神色里猜出自己好像做了什么蠢事,目瞪口呆地听说起今年不影响排名,只影响黜陟的附加题,半晌,突然恨恨道:“果然还是看我不顺眼吧,这是崔德华肯定是故意的!”
第105章 会试结果
那位看似世家子弟的青年说这话的时候,正是在诸位举子宴饮的场合。和现代高中生高考结束后会一起出去吃喝玩乐一样,刚刚考完会试的举子也会在一起吃吃著名的汴梁菜,饮上一杯葡萄美酒,说说几位主考官的喜好,八卦一番这次考试的奇葩试题。
他这话一出,全场静了片刻,所有人都用一种非常非常一言难尽的眼光看他。
“他谁啊?”一袭锦衣的王偃停下正要饮酒的动作,疑惑地看向邀请他来的友人,“德华为什么要难为他?”
“不知道啊?”他的友人也疑惑道,“他就是一外地来的举子,还是年后来的,有什么值得江宁侯难为的?”
王偃是前宰相的孙子,父叔也都在朝任官,他自己本身又是太子柴永岱的侍读,只要不出大错,未来给自己挣个爵位一点也不奇怪,在京里待了略久些的读书人都知道他。
本来就安静的场合,因为王偃地一番话变得更安静了。
“王!偃!你不要欺人太甚了!”那青年的脸胀成了了紫红色,“我是楚霄!神童试时和你在一个院子里住了好几个月,你翻脸不认人的本事真高!”
“哦?”王偃装作仔细思考的样子,停了一下,然后一脸无辜地说,“你就是那个撒谎支使你哥找江宁侯麻烦的坑货啊。”他捏着高脚杯轻轻嗅了一下葡萄酒的香气,眼角一挑,“怎么?你哥被你坑得连会试都没考就羞愧还乡,你倒是脸皮挺厚,还上京来应举了?不是在家待不下去了吧?”
“你!”楚霄脸色红得快要滴血了,却一句话也说不出,他堂哥还算仁义,只私底下去他家闹了一回,他爹好好赔了一通不是又添了一顷上好的水田才安抚了大伯的怒火,他在家里待不住,才匆匆走了知府的关系来京应举。
“看来被我说中了,”王偃与崔瑛关系好,当初也被楚霄的流言恶心地够戗,此时语带嘲讽道,“就我这样的纨绔子弟都不记得你是哪位了,江宁侯又要管着六安百姓,又要格物穷理,还要教化控鹤军,你是哪个牌面上的东西,还值得为你费那功夫?你那张脸值印卷子的纸么?”
“话又说回来了,”王偃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我记得你出身商贾,只会摆算筹,对经义一窍不通的吧?听你堂哥的语气,你好像也没进学?你确定没有那个附加题你就能中?是你家乡无人让你产生了错觉吗?进士是那么容易中的?”
“就算容易中也不是他中吧,”王偃的友人接腔道,“纯粹因为不写而被黜落的有几个人?据我所知连一掌之数都没有,非蠢即懒,还有脸报怨?”
“你们都是一丘之貉,我不信这天下没个说理的地方了!”楚霄拂袖而去,而其他人则继续言笑晏晏,好像席间从来没有楚霄这个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