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举子可以聚会斗嘴,小院中的考官们则井然有序地忙碌着。明算科最快,只用了一天时间就改出了试卷,排出了名次,连榜都填好了。明法、明经科在崔瑛的流水作业法的改进下也快得很,不过两天就完成了批改、复核、排名、填榜的工作。
三礼三史科略慢些,不过考生人数也不多,几位老翰林饮茶聊天慢慢批,也就三天不到的时间就全部完成。
最慢的就是进士科,题量大,难度也大,柴荣有意设下的坑也没坑到几个人,以后这一招又用不了,让他意难平了许久。
“明经科的先生帮忙改墨义,那个标准都一样,明算科的开始计分,再来两个人先帮忙把诗赋里出韵的都挑出来,直接看策论,言之无物的黜落了帐,别浪费时间。”柴荣在这小院子里呆得有些烦闷了,大手一挥,所有人齐上阵帮着进士科改试卷。
“这份卷子定是六安的。”明算科的一个翰林拎起一份试卷笑道。
“这是怎么说得?”崔瑛吓了一跳,以为有人在试卷上留了记号。
“如今天下间也只有六安的读书人论起葡萄美酒来是论瓮的。”
“可不是,”旁边一人接腔道,“这好好的美酒被这一‘瓮’字弄得粗鄙不堪,当以盏论才是。”
“我倒觉得‘盏’字太俗,高脚杯细长匀婷,当以‘婷’论。”
“不妥,‘婷’字太艳,杯如花形,倒不如‘朵’字为妙。”
……
崔瑛无奈地与柴荣对视一眼,这就是进士科考试试卷改得慢的原因了,这些学问精深的先生们总是因为某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争执起来,手里的事儿也就停下了,要不等他们争出个高低来,要不就只能强行打断了。
“好了,如果你们进士科的成绩三天内能弄出来的话,朕作主,让德华给你们一人送一份葡萄酒就是了,随你们是一盏还是一婷或是一朵都成。”柴荣打断了他们的争论。
“如此就谢陛下恩典,谢江宁侯慷慨了,”李景阳随意地将笔搁到笔架上,呵呵一笑拱手道,“不过送来的美酒当以‘瓮’论最佳。”
“或者以‘桶’论?”另一人手下不停,嘴中还满含期待地接话道。
“我的以‘缸’论即可,我不嫌粗鄙。”另一人语气平淡地接口道。
“呵呵。”崔瑛无言地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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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都可以核分了吧?”为了得到葡萄美酒,进士科的考官们加班加点,终于在第二天傍晚将所有试卷都批改完毕了。
“差不多了,单项分都已经核完了,就差将几个部分的分加在一块儿了。”
“墨义正确率少于六条的直接黜落,好歹减少了不少试卷了。”
“只看一题确实快得多,而且看得多了,对评分的把握也越来越准了,我敢说这次考试的结果绝对比之前百十年的考试都要公平公正。”
“下次要不要再加上誊录?考生的字迹会不会被认出来?”柴荣认真地问道。
“不用,”主考官之一的周立舜摇头道,“考官亲戚弟子要避嫌停考,考官只改一题,影响本身就很小,改得快了,根本没时间来辨认字迹,根本不必费功夫誊录。”
所有的试卷核完,刨掉一开始就被黜落的试卷,然后翻看后面的附加题,将应付了事、明显看得出文不对题的也挑出来放到一边,其余的文章按五经分类放好,开始排名次。
这种争吵别说崔瑛了,就是柴荣也c-h-a不上手,等他们吵上半宿,将前五名的五经魁排了序,后面就容易多了。
“我看咱们这新会元是个国子监祭酒的好料子,”周立舜笑道,“每篇策论都能紧扣格物致知、正心诚意的大纲,将教书育人的事写得花团锦簇,会是个好先生。”
“而且不是个迂腐的先生,”李景阳也笑道,“他对学童的秉x_ing实在是太了解了,怕是掰了好长时间的蛤蟆嘴吧,真不容易。”
边说边聊,不一会儿他们就在柴荣的监督下将名次排好了,下面就是拆封填榜了。
“哈哈~难怪他能写出如此脚踏实地的文章来,”柴荣撕掉第一名的弥封,大笑道,“排云还嫌我扣着人不放,这回你这小徒弟可是自己来京的,可不是我不放人了。”
“陛下,”崔瑛见柴荣笑的得意,看着其他人奇怪的神色,觉得还是需要给这位得意的太上皇降降温,“你是不是先cao心一下殿试的事儿?因为担心会试举子泄漏籍贯形成舞弊,收集各地民谣来了解官风民风的事儿可是挪到殿试上了的,而本朝习惯,殿试的文章是要结集传天下的。”
“嗯,这是好事啊?”
“您说六安的举子所记的民谣会不会是邶国公传书给您的那一首?阿雷他们可说了,那首打油诗在六安传的,有点广。”
作者有话要说:
掰蛤蟆嘴:以前指私塾先生教刚读书的小孩子学习的过程,挺形象的
第106章 辽国来使
所有的试卷批完,将因试卷模糊不清、犯讳以及附加题没写而落榜的考生名字用蓝墨录好,与已经填好的榜文一并封入密匣,交到禁军手中,禁军连夜送入礼部,这院子里的人终于可以安心地好好睡上一觉了。只等天明时分,龙虎榜一张,他们就可以离开这个住了快一个月的院子,回归繁华的汴梁生活了。
柴荣为了不给自己抹上“有来无回”的名声,早早地回城进宫跟儿子商量,应该怎么出题才能让六安的那群举子别提叶知秋那首“何人上京得家回”的打油诗。
而在考生这边,按惯例中试的举子们都要到考官家里去拜访一番,明算科不是大科,中试的大多被分入六部成为下层官吏,这批明算科的考生只组团邀崔瑛去了汴梁一家正店吃了一顿酒宴,便也作罢。
进士科的考生们则要忙碌很多,认识同年,拜见座师,汴梁瓦舍里红袖招摇,甚至一些权贵人家四处打听婚配情况。张雷年纪既轻,名次又高,样貌清秀可人,还是现在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崔神仙的嫡传弟子,想要结识他的人可实在不少。
“阿雷在家?怎么不去与同年交游一番?早上不是有几位今科中试的年青人来邀你了吗?”崔瑛在小院子里被关了许久,最近特别喜欢到外面走动,汴梁城里考生太多,他便泡在了控鹤军里。
崔瑛这几天大多早出晚归,这一回来就见到张雷在家,便好奇地问道:“我看你好像挺少出去交游的,怎么,与同年们处不来吗?”他像个担忧孩子社交能力的父亲一样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没什么,”张雷笑道,“我还是喜欢到学堂去。”他看着崔瑛问道:“先生,考进士这事儿我爷爷我爹他们盼得太久了,我一定会好好考的,但中了进士之后,我能不能,跟着您在控鹤军里继续教孩子?”
他略有些局促地补充道:“我不是不思进取,不想报效君王,太上皇虽然奇怪了点,但陛下对我们挺好的,就是,就是,我感觉,”他抿了抿嘴,有些无措,小小声地说,“我不喜欢。”
“我懂,”崔瑛看着这个站起来已经快和他一样高的男孩子笑道,“你不喜欢官场上的那套规矩,更喜欢归隐山林教书育人是不是?”
“嗯。”张雷点点头,“我觉得我做不到像先生一样奇计叠出,造福一地百姓,也没办法像邶国公与成教谕一样将繁杂琐事处决如流,我就想教小孩子。”
“那不如中试之后,我帮你和太子殿下说说,你去国子监做个博士?”崔瑛建议道,就像家长帮孩子填志愿一样谨慎认真,既想要个身份地位高的,又想工作清闲一些,还得考虑孩子自己的喜好和能力。
“别,”张雷连连摇头,“控鹤军就挺好,国子监那些膏粱纨绔,我可教不了。”
“好啦,基础教育也很重要啊,没有你教孩子识字,六安也发展不到如今的样子。”崔瑛笑着抬高手臂摸了一把他那扎着方巾脑袋,笑道:“不论是太上皇还是陛下、殿下都是我这里的常客了,你有什么想法,自己跟他们说就是了,先生支持你。”
关于张雷未来择业的讨论就此告一段落,确认张雷只是不想和兴趣不一致的同年走马章台,而不是受了排挤或者出现其他问题,崔瑛便也放下了这件事,柴永岱刚刚让人给他传了一封书信,辽国的使节还有两天就要入京了,需要好好准备一下。
“接待使节有伴馆使、有礼部那帮人,咱们就保证到时候的汴梁城安安生生的,别弄出什么妖蛾子丢人就成了吧。”崔瑛两世的生活都离外交事件挺远的,除了生活中的外国人之外,他对外交事件最主要的印象不过是有外国领导人进行重要活动时,某些地方会限行,然后“首堵”就会升级成“特堵”。至于其它的,他就真不太懂了。
“差不多吧,”柴永岱点点头,“不过这次的辽使也是太子,和我年纪又相仿,我担心哪里出了娄子,丢了咱们大周的面子。”他有点恹恹地说。
“放心吧,”崔瑛安慰道,“国力强盛才是最大的面子,其它的,都是假的。”
话是这么说,和后世有外宾或领导参观一定要打扫卫生一样,虽然柴家爷孙不至于弄出和杨广一样的面子工程,但清理清理街道,让街面上的帮闲们举止斯文些,再抓一抓有名的耗子们这些常规的事情还是要做的。要不然,若是辽国太子在汴梁逛瓦子的时候被扒掉点东西,那大家不光是脸上不好看,怕是在史书上也是要留下一笔污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