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字一句。足够珍重。
“嗯。”
两个人相视一笑。
“你以后想做什么,想要什么,都不需再顾忌。”
刘显眸光透着狠厉,淡淡道:“我之所以留着李氏的国祚,留着谢行的命,就是为了等你回来。到时候,你只要记住,一切有我。”
“良儿,你要什么?”
晏良垂眸,许久都没有说话。
他要什么?
他现在还记得一寸寸皮肤碎裂的痛不欲生,血腥味这个时候也从未消散,跨越了整个生死轮回,依旧记忆犹新。
察觉到怀里人的细微颤抖,刘显低头仔细瞧着人脸色,担忧:“良儿?”
“我要——”吸进去的空气一瞬间寒彻肺腑,晏良强自镇定,脸上有着不符合年龄的冷漠y-in鸷:“我要他们名正言顺地还回来。”
晏氏的荣辱,淮氏的虚伪,谢家的罪孽,所有的这一切,总有大白于天下的一天。
那个时候,陪葬的就是早已被延圣帝耗尽的李氏王朝。
“好。”
第四十七章
广阳王在受顺三年的时候去世,亲王礼行葬。颂阳代怀明帝吊唁。凌阳郡主李织云与康衍侯李庄作为子女从旁陪同。
刘轼这几年一直在朔州驻防,妻儿也跟着一起去了。加上刘显大半时间也在连州牢关,所以一年到头,凌阳郡主很难见到自家儿子。
年初改元的时候,刘显去见了李织云一次。
那个时候是他们母子俩第一次开诚布公。即使是永昌二十四年的逼宫,李织云后来也没有多问什么,只说了一句:“刘家数代忠君……你还是刘家的儿子吗?”
那个时候刘轼也难以理解,“哥,要是父亲还在世——”
“要是父亲在世,他会理解的。”刘显不再多说。
刘仲康的死因到现在也只有他和晏良知道。
此后,刘显便很少回大将军府了。
庭院里还残留着一地的爆竹红纸片,堆雪莹白,红纸破碎,打扫的下人们见到刘显都吃了一惊,不过到底是将军府的家奴,察言观色都无声无息。
“母亲。”刘显没有进屋,隔着厚厚的帷幕轻声问安。
自从刘仲康去世,家里的两位长辈又先后离世,李织云这几年也苍老了许多,乍染间听到长子的声音没回过神。
好一会——
是她生的不忠不孝。
“进来吧。”不愿再多说一句,李织云命一旁的侍女去打帘子。
刘显进来拜年问安后便站着不说话,周身泛着强硬冷肃的气息,看了眼李织云的容色,放软语气,斟酌开口:“母亲,注意身体……”
李织云看着手背上蜿蜒的皱纹,“颂阳说,你要改元?”亲人之间家常一般的问话,此时听来却多了几分刻意和蓄意。
“是。”
“混账!”
噼里啪啦,一盘鲜果直接被李织云挥下了桌案,满屋子侍立的下人立马跪了一地。
刘显沉默站着,不发一语。
这几年的李织云,开始变得喜怒无常。丈夫的突然离开,亲人一个接一个去世,长子也越来越目中无人,忤逆犯上。
“你到底想做什么?刘家的名声你还糟蹋得不够吗!”
刘显脸色不是很好,此刻也耐着x_ing子:“母亲,儿子——”
“儿子?呵!”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李织云莫名变得尖刻起来,目光里竟有几分狠毒:“自从晏家死了人,我还有过儿子吗!”
往年里再亲密不过的闺中姐妹,都在永昌二十四年后渐行渐远,直至反目成仇。
李织云是怨的。
更恨!
为什么是他晏家的儿子!让她引以为傲的长子成不了家,留不下后!
后来,即使齐梦照和晏启游先后去世,李织云也丝毫没有放下过仇恨与怨怼。
“母亲。”刘显看着神情激动的李织云,口气平常,没有想要安抚,也没有歉意,“从来就不关晏良的事。我这一生也只有他一个。您好好休息,儿子先走了”。
说完转身离去。
李织云一下愣住了,半晌没有回过神。
晏良问起凌阳郡主的时候,刘显刚刚从朝中下来。
谢行这几日一直想推行募兵制,其实打的也是将军府亲卫和他魏王府兵的主意。
所谓募兵制就是所有家卫家兵一律解散充公,由朝廷统一编制派发。
光将军府的亲卫就有七千人,加上一万魏王府兵,一万七千人,对于整个京畿势力来说,是个不小的威胁。
护卫京畿的城防营早在淮秉正在世的时候,就一直由淮晔掌控,总共才五千人,完全是小巫见大巫。
所以才有了淮家授意,谢行支持的募兵制改革。
一旦改革成功,那一万七千人就可统统归入城防势力。
颂阳很是赞同。
“凌阳郡主的事我听府里下人说了几句”,晏良低头依旧看着手里刘显刚刚递来的募兵折子,“其实你母亲有一句话说得很对”。
刘显转头看着晏良,“听哪个下人说的?”
“嗳……你怎么这样!”晏良简直受不了,“你有本事捂住我耳朵啊!啊!”
第四十八章
刘显挑眉,笑了笑,不再刨根问底,服软:“好了。”
晏良冷哼,放下手里的折子,刚想从榻上下来穿鞋,手里的靴子就被刘显自然而然地接了过去。
晏良转头看着窗外。
深秋了,银杏叶子黄澄澄,落不够似的,铺了厚厚一地,屋子里也早早就烧了地龙,此刻有些热。
面前这个高大的男人正蹲身专心细致地替自己穿着鞋袜,晏良抬手摸了摸刘显的魏王冠,黑玉冠,翡翠赤金镂空长簪,很是华贵。
鬼使神差,从中一抽——
束发垂散,刘显抬头,神情怔愣,“良儿……”
晏良笑,调戏一般顺手摸了把刘显的面颊:“你这样可俊了!年轻活泼了不少,省得天天板着一张脸!”
手里还握着晏良的脚腕,刘显觉得自己不能和晏良一般计较,但还是有些介意。现在的晏良,十六年岁,容貌妍秀,聪慧无双,七窍玲珑,自有一股风流意气。
轮回一世,他足足长了他二十。
见刘显低头没有说话,晏良踢了踢刘显握在手里的自个儿的脚,“子嘉?”
嗓音低沉,听上去莫名有丝丝撒娇:“……我长了良儿那么多。”
晏良一愣,原本好使的脑子在刘显可怜的语气里变得傻兮兮,脱口而出:“对啊,是挺大的。”
“……”
算了,刘显闷声闷气,给人一下套上靴子,拿了晏良手里的冠簪,转身一语不发,自顾自束发去了。
“……”
晏良站了起来,走到人身后,装模作样,拉了人手,放粗了声音:“来来来,和大哥哥说说,子嘉怎么啦。”
刘显憋不住,笑着睨了眼晏良,不说话,抬手拢发。
晏良让人坐下,亲自给束发。
镜子里的刘显面容柔和,望着镜中的晏良,笑意不减,脱去了全部的防备,在这个人面前,他刘显从始至终都是一片赤诚,满腔爱意。
有白发。
晏良一下顿住了。
他才三十六!
银丝缠绕在指尖,细细密密,勾勾匝匝,晏良低头不再看着镜子里的刘显,心一下就疼了。
心头也像是被尖锐锋利的丝线捆住,缓慢收紧,一开始疼得不是很明显,隐隐约约,到后来,血管被划破,有鲜血渗出,切肤削骨,凌迟一般。
晏良伸手抱住刘显宽阔的肩膀,埋头在肩窝里深深吸气。
“良儿?”刘显看着镜子里的突然低下的人影,关切。
晏良狠狠地抱着,似乎只有抱得越紧才能稍稍缓解那心头万分之一的疼痛和难过。
他想过他这十六年怎么过的。
但是。
“我不会再留下你一个人了。”晏良抬头,眼眶通红,“你也别留下我一个人……”眼泪直接就砸上了刘显的肩。
肩头感觉很重,刘显呼吸一窒,赶紧回身把人抱进怀里,有无奈,有疼惜:“我可再等不起十六年——”
晏良抬头吻上刘显,目光热烈,低声:“再也不会了”。
好不容易打住,晏良气喘吁吁,这副容貌天生就是勾人的,刘显抬手捂住晏良望着他的眼睛,嗓子口有些干涩——
再等等。
晏良伸手往下,被遮了一半脸,嘴角上扬,“子嘉……”
伸手扣住,这个人简直胡作非为,刘显忍了忍,沉声:“别闹。”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