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太师静默地坐了会儿,忽然抬手将剩下半盏茶倒了,眼睛微眯,喃喃叹道:“旧茶犹苦,不留也罢。”
下了朝的方明珏此时还不知自己与萧乾合谋的计划,竟然还顺带取得了两个意外的成果。
他刚进颂阳殿,命人摆膳,却左右不见萧乾的影子。
“皇后呢?”方明珏上朝由窦宁伴在左右,便将小德子留在了颂阳殿。
小德子摆着碗筷,给方明珏端了碗粥,道:“回陛下,皇后娘娘去了凤仪宫。”
方明珏蹙眉:“回凤仪宫作甚?”
小德子干咳一声,眼神古怪地偷摸瞧了方明珏几眼,小声道:“陛下,荣国公夫人进宫了。娘娘接了牌子,便让他们去凤仪宫等着了。荣国公夫人……还带了位公子,说是……要进献给陛下做男妃。”
方明珏刚放进嘴里的一口粥顿时喷了。
第21章 场面尴尬
凤仪宫,晨霜露重,秋菊郁郁而凋。
半扇窗支着,送进来缕缕沁凉寒气,薄薄的朝光相携落入,一派安谧祥和。
然而宫殿主人此时却是十分暴躁,没有半点心情欣赏窗边的美景。
准备手撕情敌的萧大将军坐在上首,远远从大敞的殿门看见霖铃领着两个人缓步走来,不由眯了眯眼,按在扶手上的手指烦躁地敲了几下。
走在前面的那位是个老熟人,让他戏弄得丢了大脸的荣国公夫人。今日仍是一身端庄姿态,矜贵地扬着下巴,走在霖铃身前半步。
她的身影跟个大倭瓜似的,比较膨胀,却刚好露出身后的人。
清水似的衣着,乌黑的长发用根碧玉簪挽在脑后,露出一张清秀得近乎y-in柔的脸。行动之间,袅袅娜娜,倒比寻常女子还柔美几分。
萧大将军一脸冷酷。站都站不稳,肾虚!根本满足不了我家小皇帝,哼。
行完礼,荣国公夫人屁.股还没挨到椅子便道:“娘娘,这是臣妾远房表侄,姓徐名慕怀,东江徐林人,今年才十六。家中也是书香门第,清白人家,模样人品样样都是顶好的。琴棋书画,也都粗通一些。”
她说着,也留意着萧乾的神色。
只是萧乾一张俊美的脸上端着温和疏离的笑,实在是看不出什么。唯有一双黑幽幽的眼,漫不经心地瞧向徐慕怀。
“抬起脸来,本宫瞧瞧。”萧乾道。
他的声音低沉微哑,掺杂着一丝刀锋般冷锐的锋芒,格外钻人耳,挠人心。
垂着头的少年僵了僵,脸色通红地抬起头,与萧乾对视。
“嗯……”萧乾不置可否地含糊了一声,越瞧这小子一副弱受样越心安。心头一股怒火压下去了点,便有空闲来思索荣国公夫人此举背后的意思。
荣国公夫人眼见萧乾没有太过反对的意思,心底一松,约莫此事是成了,便又转口与萧乾说道:“听说娘娘前些日子出宫省亲,遇刺了,不知身子可还好?”
都过去八百年了,真有事也好了。萧乾对于这种明显没话找话的问题,采取了简短的应对:“无甚大碍。”
他的声音一顿,没容荣国公夫人说话,却是继续遗憾道:“只是可惜了母亲送的几名丫鬟,本要入宫,却平白被连累了,落得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也是可怜孩子。”
荣国公夫人翘起的唇角一僵,差点把牙都咬碎了。
怪不得安昌侯府这般个落魄户,却还敢拒绝她的合作,原来早就打着近水楼台的主意,要往宫里塞人了。那一家的猪脑子也不知怎么想的,竟还真敢送女人进宫。
荣国公夫人已经脑补了一场y-in谋大戏,心中恨意泛滥,一面想着回去便把这出捅给杨家,一面对着萧乾笑道:“侯爷甚是细心妥帖,凡事也都念着娘娘。只是娘娘心善,看不穿宅院中女人们的事。”
萧乾似乎是被这番没头没脑的话糊弄住了,疑惑道:“夫人何出此言?母亲虽待本宫……不亲近,也未曾过多琢磨……”
荣国公夫人一听,这口气,分明是对安昌侯夫人不满的,只是外人面前仍得要脸,怨不出口。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只要有缝,总能捏出个一二三来。
荣国公夫人打定主意离间一把,便演得像模像样。先是满脸诧异,然后敛目,尴尬地笑道:“没有什么,娘娘不必多心。”
萧乾不耐烦道:“夫人有话直言。”
荣国公夫人垂着眼,犹犹豫豫道:“臣妾前些日子听说,娘娘省亲一应赏赐,全被侯府扔出了门……呵呵,您瞧这,风言风语罢了,宅院妇人最爱嚼这些舌根,娘娘不必上心。”
她抬眼一瞥,果然看见皇后的眉宇间飞快地闪过一抹y-in沉。
两个目的都完美完成,荣国公夫人美滋滋地起身告退,还没忘给徐慕怀使个眼色,让他机灵着点。
霖铃将人送出宫。
殿内空寂,萧乾起身走到矮榻边坐下,倒了杯茶就呼噜噜牛饮了。
萧大将军耍智障耍得完全没有成就感,倒是嗓子干得要命,连灌两杯才解了点口渴。他放下茶碗,抬眼瞧了瞧规规矩矩大姑娘一样跟过来的徐慕怀,青青绿绿一身,跟根嫩葱似的。
徐慕怀察觉到萧乾的视线,心里琢磨着荣国公夫人的话,不得罪,要讨好,便迎着这审视的视线,回了个笑。
这突如其来的娘兮兮的笑容让萧乾感觉一口茶叶堵在了嗓子,浑身j-i皮疙瘩都抖下去了三斤。
他决定试探一下此人,便敲了敲面前的矮几:“下棋,会吗?”
徐慕怀咬了咬嫩粉的嘴唇,嗓音细细弱弱:“回皇后娘娘,Cao民只粗通一二,棋艺不精……”
生平最讨厌话唠的萧大将军满脑袋星星,伸手就把棋篓子重重一放,打断道:“坐!”
徐慕怀噤了声,跟只柔弱无害的小白兔似的,战战兢兢挨着矮榻边坐了,摸出水晶棋子来,开始跟萧乾下棋。
萧乾没有学过下棋,琴棋书画这四样他可以说全都是一窍不通,狗屁不懂。
但架不住萧乾是个军事天才。凡是仗打得好的,很少有臭棋篓子。萧乾没学过,却下得很好。而且下棋这回事,最能看出一个人的x_ing情和心思。究竟是锋芒毕露,还是曲意迎合,究竟是包藏祸心,还是清明无畏。
萧乾识人,也有很大一部分落在此处。
比如他与方明珏下棋。
方明珏面上清秀俊雅,温文有礼,很有一副懦弱傀儡皇帝的姿态。就连下棋的时候也是。但萧乾却看得出,那是方明珏故意示弱,故意卖傻,这温和的表面下,是藏在棋局深处的玲珑心思,狠辣手段。
他绝不是个傀儡皇帝,而是个冷血君王。
萧乾想到此处,便不由苦笑。每每他以为要将这块顽石捂暖了,他却总会解上一层更冷的冰,冻伤他的手。
“娘娘,该您了。”徐慕怀出声提醒。
萧乾回过神来,看了他一眼,仍是一副低眉顺目的模样。
此时棋局相杀,萧乾也差不多摸到了这人的x_ing情。终归是个十六岁的少年,不懂太多掩饰。
心有算计与野望,却手段软和,随处而安。
不成大患,可用。
萧乾先盖了第一个标签。
“嗯……”萧乾高深莫测地答应了一声,拈着棋子道,“为何想要入宫?”
徐慕怀落子的手一顿,将棋子放回了棋篓,“Cao民输了。”
一语双关。
萧乾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直到这人被盯得涨红了脸色,才嗤笑一声,站起身,道:“一辈子可不只是一盘棋。输了一局而已,还赢不回来了?”
徐慕怀垂首不语。
萧乾继续道:“深宫之内,或许并非又一个牢笼。究竟如何走,还要看你自己。”
这话说得已然太明白。萧大狐狸没许下半点好处,全凭一张嘴画下大饼,开始诱惑小少年临阵投敌。
徐慕怀不是个聪明人,但也不傻。此时满心犹豫,怔怔地抬起头。
一人站着高挑俊美,一人坐着眉目柔顺,两相对视,窗外微光浮沉,洒满身周。
方明珏一到凤仪宫,便见着这么一副扎眼的场面,顿时气得差点没踢碎了凤仪宫的门槛。
“皇后好雅兴。”压着一腔翻江倒海的酸酸r-u,方明珏甩袖,大步走了进去。
“参见陛下。”萧乾躬身行礼,十分直男地没有听出半分y-in阳怪气,而是同样酸不溜秋地瞟了他一眼,心想着总盯着这个小白脸作甚,有本将军好看?
坐着的徐慕怀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慌慌乱乱起身,“Cao民、Cao民徐慕怀,参见……”话没说完,却一脚踩到了枚落在地上的水晶棋子。
棋子光滑至极,徐慕怀脚下不稳,向前一扑,便要摔到萧乾怀里。
萧大将军被这张扑过来的小白脸吓得浑身一抖,倒吸了口凉气,毫不犹豫往后一退,眼睁睁看着柔柔弱弱的美少年摔向旁边,才舒出一口心安理得见死不救的气。
然而,他高兴得太早了。
徐慕怀摔倒,慌乱之间下意识抓向旁边,萧大将军滑不溜手地闪了上半身,却很不幸地,被抓住了下半身……的裤子。
南越服饰崇尚宽袍大袖,松松垮垮,布料都甚为轻薄。
于是,在徐慕怀一拽,萧乾一退之间,萧大将军只觉腰上一松,下身突兀袭来一股清凉之意,漫不经心地低头一看,顿时臊得墙皮厚的脸都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