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饭馆出来我们又陷入了静默,我知道他不想回学校,也不管他,就自顾自地朝家里走去。
他几步追上我,艰难地开口:“那个……苏全景……今天……谢谢啊。”
我有些想笑,但还是忍住了,他知道轻重就好。
我们还是一起回家了,他比我还先进门,一边套上自己的拖鞋,一边把校服脱下来:
“我用一下浴室啊。”
说着忙忙地跑到浴室里去关上门,过了几秒水声就下来了。
我在浴室门口听着水声,突然觉得有点羞耻的冲动,说实在的,冷战这么久了,我还怪想他的。知道了自己的想法我觉得非常丢脸,只好自己跑去喝了一杯水冷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他从浴室里出来,擦着湿淋淋的头发,观音从颈口露出来,发着淡淡的光。他的耳朵还是洁白柔软的样子,给乌油油的头发衬得更加让人有想咬的冲动了。我第一如此相信自己的审美,他的样子真的很好看。
我躺着快要睡着的时候他蹭过来了,半干的头发蹭上我的颈窝,手臂环过来搂着我的腰,我身上一下子全都填满了他的气息。
他像个小孩子一样在我怀里撒着娇,说:“苏全景,你别跟我生气了好不好?”
我知道他说的是冷战的事,其实,我哪里谈得上是在生气呢。只是此时我真的很想为自己自私一把,我不能放开他,一点都不能。
于是我把手伸到床头柜里摸出了家里的备用钥匙:“喏,给你,以后我晚回来了,别在外面傻等。”
他的眼里一下子填满了惊讶,接着又被满满的感动占据了。他握着钥匙搂着我,埋在我的怀里,我第一次觉得他是这样温和柔顺的一个孩子,他只是需要被爱,仅此而已。
第二十章:言与默(八)
暑假到来,涂宇即将高三,前一个月有比赛,后一个月要补课,没能回家去,就收拾了简单的行李搬到我这里来住。
他不大收拾,每次都是我跟在他后面捡他丢下来的东西。有时候我不耐烦了会骂他几句,他老老实实听着,可下一次又是一样,我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不过,他对于有些事情还是很小心的,比如说他就从来不会在我用浴室的时候突然闯进来,我贴身用的一些东西他也从来不碰,就为这,我忍了他其它所有坏毛病。
当然我不是没有顾忌,爸妈或者是小黎来了怎么说?婚期给我推了快两个月了,那边的牢骚简直要飞上天。我要防着他们的突击检查,偏眼前的小孩一点顾忌都没有,要是我爸妈推门进来看着他光着在客厅里跑来跑去,非杀了我不可。
不过,我不得不承认,那样的日子让我感到很心安,甚至还有一点单薄的幸福感。
有时候我们会一起看球,粗着脖子喊到快打起来,然后由我哑着嗓子去给邻居们道歉,道过歉之后该喊的还是喊,喊到快打起来。
有时候我们会一起窝在沙发里看某一个电视节目,他揽着我,看得非常入迷。我不专心,偷偷抬眼看着他的下颌。他长得真是越来越好看了,硬挺挺的鼻子线条,好看的唇形,下颌连着脖颈温和的皮肤,离我那么近。如果是刚刚洗过澡,还会散发着比我体温要高一点的年轻的热度,让我很想一口咬上去。
有时候我会捣乱,在看到节目正精彩的地方故意说:“涂宇,我口渴,给我倒点水来。”
“哦。”他应着,只是盯着电视机,却舍不得起身。我要是不再问他,他就忘了,我若是坚持赶他去倒,他就会撒开长腿跑到厨房里,把整个水壶都给我拎过来,整个过程不到五秒钟。
有时候我会忍不住去碰他,手指一直从他厚实的耳垂向下,探到他的睡衣里,抚摸他身体上结结实实的凹凸,或是干脆用亲的,在他颈窝里喷吐着热气。他有点怕痒,一边盯着电视机,一边就伸手推开我的脸,说:
“苏全景,别闹。”
我觉得有点扫兴,只好转过脸去自己呆着。过了一会儿,他把我揽紧了一度,抓着我的手贴到他的胸膛上,仍盯着电视机说:
“苏全景,你还是闹吧。”
我不知道自己是爱上了这样安稳的生活,还是爱上了眼前的人。他实在太过年轻,像一颗没有成熟但是诱惑饱满的果实,我站在树边,看着他或是触碰他,却唯独不能伸手将他摘下来。
记得有一次我们一起窝在沙发上看一个国外的电影,里面车祸的镜头拍得很真实很惨烈,最后女主角在太平间里看到男主角的尸体哭得撕心裂肺的样子让我印象很深刻。看到最后我很想跟涂宇说点什么来缓解一下压抑的气氛,转头看他,却发现他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隔天他有比赛,熬不得。我把他架起来往卧室的床上丢,他可真沉,睡得也沉,被我扔下来还没有醒。我在他身边躺下来,却莫明其妙地没有了睡意。
第二天天一亮他就走了,我没有全醒,窝在枕头里跟他含混地道了别。等我完全醒来的时候意识到他出去了,心里竟有点空。他去别的市里比赛,一去就是三天,我发觉,对于他的离开,我竟然有点舍不得。
那天过得有点没意思,当晚我一躺下就开始做梦。梦里梦见他像电影里面的人一样被车撞出老远,血从他的后脑流出来,一直淌到我的脚边,我吓坏了,也不敢去踩,一直发着抖直到看不清眼前的景象。我去太平间看他,看到他全身都白惨惨的,像是血流干了一样,我去捏他惨白的脚踝,像冰一样冷,于是我开始哭,抱着他,亲吻他石头一样硬的脸颊,像是要用自己全身的温度去暖热他一样。
然后我惊醒,冷汗从背后渗出来。我忙拧亮了灯让梦魇慢慢散去,心里却感到真实的害怕。
他出去比赛,天知道会遇到什么事呢?也许真的是车祸呢?也许会在比赛的时候受伤呢?也许会挨教练的骂挨教练的打呢?也许又是一个冲动就打断别人的骨头呢?我心里越是有不确定的后怕的感觉,就越感到慌,于是我穿好了衣服,去了车站。我想去找他。
我买到了凌晨一点的火车票,因为晚点在候车室里多等了一个小时。凌晨的火车里空极了,歪着三三两两睡觉的人。我多么希望,涂宇只是在房间里安稳地睡着,跟我可怕的梦不要有丝毫关系。
我一直瞪着眼睛直到下车,神经的紧张让我没有丝毫睡意。到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五点,天蒙蒙亮,我打他的电话,问了他旅馆的位置。他没有全醒,迷蒙着一直问我怎么了。我让他在那里呆着不要走,忙忙地打车去找他。
等我终于推开了他的房门,看到了一个完好无损的他时,四肢立刻涌上了一种虚脱的感觉。
我扑过去亲吻他,抱着他,抚摸着梦里他肢体残缺的部位。他胸膛里传来真实热烈的心跳声,一下一下,让我感觉到他是活着的。他温热的肢体还涌动着像以往一样的热情,眼睛里全是惊讶,或者是惊喜。一瞬间我脑中汹涌着晕眩的幸福感:真好,他没有事,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