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走了两个小时,冰冻严重,在下高速路的时候堵得不行。就像我因为梦魇去找他的那一次一样,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义无反顾过。
最后,我在师大的中心体育馆看到了正在训练的涂宇。
他穿得真薄,鼻子都冻红了。我走过去的时候他正看着队友训练,等着轮到自己,脸绷得紧紧,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他这副苦大仇深的摸样,心里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涂宇。”我轻声叫他。
他好像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缓缓地把脸转向我这边,看到了我,好像时间慢放着,过了好一会儿,我才看到他脸上的惊讶。
他回过神来,忙向我跨了一步,脚步有些犹豫。我没再说什么,转身向体育馆外面走去,我没有回头看,但我知道他跟着我,就像我们一直以来的的默契一样。这让我非常安心。
走到场馆外面,街上人很少,他闷头走在我后面,就像那个时候我去捞他出来一样。
我想着他穿得薄,终于忍不住回头,问出口的一句竟是:“你还有没有钱?”
他愣了一下,点点头。
“感冒好点了没?怎么这么不小心?”我看着他心也软了,连一点责备的话都说不出口。
他眼里闪着不确定,但还是小心翼翼地说出了口:“苏全景,你别把钥匙要回去,你换锁都行,就是别要回去。”
我又好气有好笑:“谁说我是来找你要钥匙的?”
他没有回答,只是有点惊讶,走近我一步,把头低下来,埋在我的肩膀上。他个子高,低下来迁就我的肩膀时带着说不出来的委屈,头沉沉地落下来,像是把他沉积的压抑和郁闷都落在我肩上了。
“苏全景,你不生气了?”他小声咕哝了一句。
我从来就没有生气过。我想跟他说,别闹了,考完试还回家吧,可是我知道,不用我说,他也懂。
他在我肩上轻轻蹭了蹭,我不确定他是不是哭了,只听见他断断续续带点哽咽的声音:
“我想回去……这里没有你做的饭……也没人跟我商量要考什么学校……没有人逼我看那些复习资料……可是我怕你生气……我知道我那么说不对……可是我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苏全景,你别听我胡说的话好不好?我那都是瞎说,我这辈子也没说过那么多胡话。”
好,好。我一句也不会当真。
刹那间我的眼睛有点不受控制,我猜我心里一定狠狠地哭出来了。那样骄傲的小孩,居然这样低声下气地给我道着歉,我从来都没有认为这是他的错,有时候两个人说开了就好了。我们都觉得,那些说过的气话,都不过是在耳朵里面打了个弯,听不进心里去的。我和他,都已经习惯那种相合的日子,真要有什么裂隙,气过之后、别扭过之后也就完了。
退一万步讲,他不过年少,我何必跟他计较?
走回他住的旅馆时天已经黑了。我们在外面吃了点东西,我给他要了汤。我喜欢看他吃东西时小狼狗一样的表情,这让我觉得,幸福其实真的很容易。
回到旅馆,他开始收拾背包,说:“苏全景,我们回去呗。”
我有些惊:“怎么?你不要考试了?”
他一下子笑开了,我好久没见他笑得这么阳光灿烂了,说难听点儿,就跟怀着什么鬼胎似的。
他说:“我早就不用考了,上次省级比赛我拿了银牌,给师大特招了。”
我一下子给吓到了:“涂宇,你说的是真的?”
他还是笑着,笑得真好看:“是真的,我没来得及跟你说,其实我是不用来考试的,本来,我就没打算要去其它地方。”
我心里有点沉:“那你还故意跑出来,故意让我求你回去啊?”
他笑着蹭过来:“我是真没想到你会来啊,我正琢磨着怎么回去求你呢。”
他的表情虽然是玩笑,但我知道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我已经无法形容心里因为感动而幸福的感觉,我常常会因为他不经意的话语而感动,他不知道那些平常的话有多么了得,但,我每一句都记着。
终于禁不住说出了口:
“涂宇,以后别说什么分手不分手,谁都别说,好吗?”
他看着我,认真地点点头。只是片刻,但好像所有的事都在刹那间释怀了。
天气转暖了之后碰到一个难得的假期,我和他都不想闷着,就商量着出去走走。
彼时他已经特招到师大,先跟我说好每周都会回来,我想,我是再也不能摆脱这个黏人缠人的小鬼了。在高中最后几个月的时间里,他总算不用我提醒也会乖乖地看书做题。有时候我们还是会一起看电视,一起不专心,一起喊到脸红脖子粗。
三月的天气很好,阳光尤其温暖炫目。我们在跨江桥上看两边的风景,树木都已经发得很好,笼罩在薄薄的雾气里。他穿着白色的运动衣,脸上红润润地,阳光极了,我矫情地想:真是帅得有点不可一世。他却没有意识到,和我一起趴在护栏上往下看流得很急的河水。
这样的早晨,总给人一种什么都不想去管的感觉,我有点忘记自己是谁了,在环绕着雾气的天和地之间,只剩了眼前的人安静平和的脸。
我不知道此情此景是不是该对身边的人说些什么,正犹豫着,突然,他转过头来对着我,说:
“苏全景,说一句喜欢我,会死啊?”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