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惹年少 by:淡水马克思【完结】(8)

2019-01-30  作者|标签:淡水马克思

他究竟,是怎么了呢?就算是因为躲我,也不至于连学都不要上了吧。压抑着心里莫名的火与燥,我再一次跑到了邹小末的家里。

我敲了门,来开门的是他的母亲。她应该已经知道我来的目的,只是默不作声地把我让进了屋子。

小末好像不在,我把他的证书和奖金放在女人面前的茶几上,又说了几句软话,母亲没有什么反应。

“小末是个好学生,不去上学太可惜了,您要是担心学费的问题,我帮他申请减免学费也是可以的。”我小心地说出了我自己心里猜想的小末不去上学的原因,我想除了这个,应该已经不可能有别的理由了。

“是他自己不想去的,正好也有工作的机会。”女人脸上的纹路更深,说出来的话有点硬。

“请让我跟他谈谈好吗?”我诚恳地低下头请求。

“已经走了,不在。”她像是在坚持着一般,丝毫没有要松口的意思。

“那请给我他的地址,我一定要和他谈谈。”

女人一下子抬起头来,惊讶于我的执着。过了一会儿,她才缓缓说:“他在房间里。”

我顺着她的目光找到了一帘之隔的房间,这才惊诧,原来小末一直在这里。

我掀开帘子进去,看到窄窄的、几乎只能容纳下一张床的小小空间里,小末小小的身体就蜷在那里。没有桌子,他就跪在床边的垫子上,埋头在床上散落的书籍和草稿上画画写写。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听见了我和他母亲说的那些话,只是看到了他手里的笔仿佛已经不受控制,在纸上打出一些杂乱的划痕。

“小末。”我走进去,轻声叫他。

他抬头,眼睛里噙着眼泪。

我走近他,在他的身边坐下来,轻声问:“小末,为什么不去学校?”

他的眼泪一下子下来了:“老师……对不起……我本来想跟你说的……”

我想起那个莫明的电话,原来,他那次是要和我说再见。

“我不想成为老师的负担……我不想老师老是为我操心……”他低低地说着,眼泪倾泻,“一见到老师,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老师对我好我知道……可是我……可是我……”

傻孩子,给你负担的,是我啊。

我轻轻托起他的脸颊,抚过他的泪痕,用我自己也不敢相信的平淡的声音说着:

“你要是觉得不想见我比较好,可以换个班级试试。”

他拼命摇头:“不是不是……我只是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见不到你……”

他低垂着头,脸有些红,绕过他的头发,我看到他的颈后的痧,一如他给我的疼痛的印记。他说“你”,而不是老师,在那一刹那,我感觉自己完完整整地坐在他的面前,没有任何伪装,只是对等。

我把手放到他的颈后,将他的小脑袋拉近几分,也不理他眼里的惊慌失措,再一次亲吻了他的嘴唇。

仍旧柔软的触感,仍旧屏息,谈不上甜蜜,更不算是热切,但,却充斥足以让人上瘾的晕眩。

“不是安慰。”我轻轻摩挲着他颈后的痧,“从带你去考试的那个晚上,我就知道,我喜欢你。不是老师,是我,许纪元,喜欢你。”

他在我手里发着抖,眼里不知是惊诧还是感动多一点,原本干涸的眼窝迅速被新的眼泪填满,溢出来落到我的手指上,带着温暖的味道。心里那样堵塞的难受,终于在他眼泪的温度里消解。

“老师……”在被我填进怀抱里的时候,他终于低低地哭出来。我知道,怀里的孩子,要如同痧一般,刻在我的心口,再也不能磨灭。

终于擦干了他的眼泪,我领着他出房间,却没有看到母亲。

母亲在屋子外面,显然站了有一会儿了,我叫她,请求她让小末回去上课,她什么都没有说,好像早就料到这样的结局。更好像,眼前的小末,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和小末就这么回到了学校。我仍是老师,他仍在坐在第一排的位置,做他安静规矩的学生。不过偶尔我们会有视线相交的一刻,我看着他眼里带着微笑,像是我们一直的默契一样。

星期三的下午是全校公休,那几乎成了我一周里最快乐的时间。

有时候他会去我的宿舍,窝在我宽大的藤椅里饕餮我书架上满满的书。

三月的天气已经很暖,下午的阳光正好从窗户里透进来,照白了他淡淡的捧着书的身影。阳光温柔地在他的脸上画了一道浅金色的痕迹,光影交接,就像是安静的油画一般。他的头发不是纯净的黑色,夹着几丝浅浅的褐色,被阳光染得更淡,散发着温暖干燥的少年气。他实在太过年轻,仿佛不谙世事,嫩嫩的脸被阳光隐没,像是活在一个干净的、与世隔绝的玻璃罩里。他安静地看着书,有时候会笑,有时候拧着眉毛,有时候困惑,有时候露出和他年纪并不相符的彷徨。

我唯一的藤椅被他攻占,我只好坐在床上或者是地板上。看着那样的他,仿佛在读一首很美很美的诗,读到忘情的地方,心也会跟着浅浅地游离。

有时候我们会一起出门走走,去得远,也不去人多的地方。或是空无一人的体育馆,或是僻静的小路。我絮絮地说着一些事或是某一本书,他静静地听着。

有很多时候我觉得我对他一无所知,他实在太过安静谨慎,对谁都像是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但有时候我也会想他是对的,他只是需要保护,像我一样,需要一个壳将自己包裹。

和他最奢侈不过淡淡地亲吻,他已经学会不去反抗,有时候会轻轻攀着我的肩膀,像是某种庄重的仪式。

我没有问他心里的感觉,他若是说喜欢,反而我会觉得不习惯。我喜欢这样和他平淡相处,说是暧昧也罢,相爱也罢,这不是他这样年轻的生命应该去承担的重量。我只告诉他我的喜欢,仿佛与他无关,干净到几近透明。

曾经有一段时间,我会有这样的妄想,时间太过平淡,就像是永恒,我希望,我可以成为他生命里的永恒。这样的妄想,是不是太过贪心了?我不知道。也许只是持续一段时间,也许只是等到他毕业,也许,比我想象的要短。

这样细微的矛盾,我当然也只是悄悄地藏着,没有让他知道。

三月的天有时候也下着无奈的雨。

白无聊赖的周六,邹小末回家了,留我一个人听着雨,吃着没有营养的饼干,看几页索然无味的书。窝在床上,很快就昏昏欲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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