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云躺在床上,迷迷糊糊,便已经睡着。
窗帘被风吹动,不断起伏,犹如浪波。
空旷的房间里,却只有女子平稳的呼吸,太过安静。
云灵醒过来的时候是第三日的午时。
而现在,却是她来到这坠仙崖的第二年。
对于那个和她师傅有着一样面容的女子,她早已经习惯,但也只是习惯,她并不想见到那个叫做云晖的修真界上尊。
明明是同一张脸,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桌上摆着笔墨纸砚,云灵坐在椅子上,将眉头皱紧,回想着那人的模样,然后落笔。这些笔墨是竹姬拿来的,在她醒过来的第二日,她问那个如若木雕一般的女子要了这些东西,而那个女子只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告诉她一个名字,竹姬,然后半个时辰后便拿来了这些东西。
她不知道女子从哪里弄来的这些东西,但她知道女子的心情并不好。因为女子的面色有些发白,眼睑下有些乌青,那双总是笑着的眼睛,却泛着红色。
女子为何心情不好,那时的她却没有兴趣知道。
“砰砰砰。”,敲门声响起,而云灵却没有抬起头的意思,置若罔闻。
云灵并没有关门,而来人却似乎并不在意里面的人是否会不悦,直接走了进来。
云晖走进房间,神色有些复杂。
桌前的女子明明知道她已经进来,却一眼也没有看过她,眼中就好像只有自己笔下的画,再无其他东西。
映入眼帘的,是简单的房间,除去一张桌子,便只有一张椅子。而桌上,已经叠满了宣纸,每一张宣纸,都被主人小心的放好,害怕有一点褶皱,污了画上的人。而那无数张宣纸中,却终究只有一个人。
云晖微微颦眉,无论谁在看到这么多张自己的画像时,难免有些怪异的感觉。更何况只要是有心人却都看得出来,画这些画的人对画中之人有太过浓烈的感情。
想到这里,云晖便有些不舒服。
“你和她是何种关系?”
云灵小心的勾勒着画中人的面容,却连头也没抬,道:“师徒。”
云晖眉头又紧了些,女子的态度已经很明显,并不想和她说话。可有的事情,她却不得不问。她并不想见到那个叫做竹姬的奇怪女子,更不想同那人说话。但除了竹姬,这坠仙崖崖底便只有眼前的人,而她也只有来问眼前的人。
云晖走到桌前,看了女子笔下的画,道:“她就是夺舍我的那人?”
笔尖用力,便分叉开来,留下一团墨汁,在这画上显得太过突兀。
女子周围骤然冷下的气息使得云晖眉头更紧,自成为云煌宗宗主以来,她便很少皱眉,因为这世上并没有值得她皱眉的事情。
她自认为自己并没有说错什么。
可最终,女子并没有说话,只是望了她一眼。只是那一眼,云晖便知道,无论她问什么,女子都不会回答她。
那一眼太冷,也太暗,就好像是永不见天日的深渊一般。
云晖眸光沉下,眼前的人是一个魔修,一个执念太深的魔修。作为修真界的上尊,她从一开始就不应该问一个魔修。
云晖转身,便朝门口走去。自讨没趣的事情她不会做,也没兴趣做。她的当务之急便是将修为恢复到大乘期,找到出去的方法,到时候所有事情自然都会清清楚楚。
女子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云灵握着笔,望向已经空无一人的方向。
她和竹姬的关系并不算好,至少要称为朋友,却远远及不上。但竹姬与她却也并不再只是利用的关系。对于刚才的女子,她也没有了最初时的想法。
她醒过来时,确确实实的想过要杀了对方,在不伤损那具重要的身体的情况下,她会想尽一切办法,将占据了她师傅身体的那个人杀了。
可最后,她放弃了这个想法。
那日,从房中冲出的女子双目通红,那张总是覆盖着笑意的脸上,却只有疯狂。
“她居然绝了七情?她居然绝了七情?”,女子低着头,不断重复着话语,让人看不清神情:“堂堂一个云煌宗宗主,修真界的上尊居然不惜绝了七情来忘记一个人?”
大雨中,女子突然抬起头大笑着,雨水打在女子的脸上,飞溅开来,女子却似乎一点也感觉不到。
“她竟然不惜绝了飞升成仙的机会,也要将我忘得彻底!”
竹姬突然望向云灵,似乎在问云灵,又像是在问自己:“那是否说明她也有一丝爱过我?”
女子的衣衫尽s-hi,头发凌乱的贴在脸上,眼眶有些发肿,看起来太过狼狈。而女子脸上不断淌落的水珠,却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但云灵知道,若是泪,肯定是滚烫的,也是苦涩的。
刚才两人在房中的对话,她听得清楚,可此刻,除了看着女子她却什么也不能做。绝情咒是什么她自然知道是什么。
大道者,无情无欲,所以得以飞升。所以有些许修士以为有捷径可寻,便试图拔除七情六欲,更得以接近天道之法。可最终,却也不过是妄言而已。拔出七情六欲者,再也无法突破一步。
灵魂残缺不全,又何以参道?
身为修真界的上尊,不可能不知道这种事情,作为大乘期的修士,也不可能会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
而她知道的事情眼前的人又如何会不知道?眼前的人,只不过不想相信罢了。可看见眼前那人的目光时,她却什么也无法说出口。
避开竹姬的目光,云灵说到:“你打算怎么办?她已经不是云煌宗宗主了。”
就如云灵所说,云晖就算恢复到大乘期,出了坠仙崖,却也不再是云煌宗的宗主,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修真界上尊。
“那你呢,你打算怎么办?那个人的气息完全消失了?”
不答反问,话语中带着迷茫与苦涩,就好像站在雨中的女子的神情。
云灵却柔下了眉眼,望着无尽的雨幕,道:“我会等她回来。”
这句话后,两个人在雨中站了一天一夜,却再也没有谁开口。
竹姬对她有救命之恩,不是一次,也不是两次,如若没有竹姬,或许她早已死了也说不定。既然那人是夺舍,等那人回来准备其他的身体也并不是不可以。
她原本喜欢上的,就不是那人的容貌。
而自那日起,她与竹姬的关系却变得微妙起来。她也曾问过竹姬是否要出坠仙崖。月下,素裳的女子只是望着一片黑夜,并没有说话。
但她却已经知道女子的决定,因为女子笑着,并不是初见时的笑,不是为了笑而笑,只是因为觉得开心,所以笑着。
而她留在坠仙崖,只是为了一个誓言,她向那人承诺的事情,她绝不会食言。
云灵手指拂上纸上的人,细细摩挲,想象着那人的体温,那人对她笑时的样子。
她从来都不喜欢让那人失望,所以在那人回来之前,她都会在这坠仙崖崖底,一直等下去,直到有一日那人回来。
第124章 我回来了
墨云醒过来的时候, 已经是傍晚, 落日的余晖将半边天烧的通红, 隐隐约约,墨云觉得像极了那人额间的流纹。
墨云一只手挡在额前,住些许亮光, 透过空隙和方形的窗户,看着天边许久。直到楼下老人焦急的呼唤着贪玩孩子的名字,墨云才叹了一口气,从床上坐了起来。
虽然不怎么饿,可作为一个人,饭还是要吃的, 就好像是任务一般,不得不做。但此刻,望着空空如也的厨房还有冰箱,墨云有些烦闷的揉了揉眉心, 她竟然忘了买一些食材回来,明明昨晚才提醒过自己。
点外卖, 墨云是不喜欢的, 那种连卫生情况都搞不清楚的东西。而现在出去吃饭却又太晚, 她最喜欢的那家店, 想必早已经关门休息。
所以这晚饭, 终究也只有一个选择。
简简单单的一碗泡面,墨云坐在客厅,打开电视, 看着最新的新闻报道。房间没有开灯,墨云所租的房子远在郊区,也很安静,唯一的声响便是电视中主持人字正腔圆的古板话语还有咀嚼泡面的声音。
空荡的房间,昏暗的屏幕荧光下,只有独自吃着泡面的女生。
等墨云收拾完,坐在书桌前时已经是晚上六点半。天边几乎被黑夜笼罩,高楼中稀稀疏疏的接连亮起灯火。
秋冬的夜,总比夏日要来的早些,也更长些。
一个月后,便是研究生的初试,她需要将哪些已经熟记于心的东西再次确认一番。每次考试前墨云都喜欢这样做,这是她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
一个很好的习惯。
不算贵重的台灯下,墨云一页一页的翻着以前所做的笔记,手中的笔,也不时在纸上画着复杂的符号。
一成不变的生活,日复一日,就好像之前过去的二十几年一般,什么也没有改变。
两个小时过去,就如所有学生都有的通病,墨云脖颈却有些承受不住一直低头的重压,感到些许酸涩。
墨云扭动了脖子,想将这份酸涩缓解些许。余光中,却瞥见镜子中的女生,墨云愣了愣,手中的笔不自觉的放下,手指轻抚上自己的脸。
镜子中的那张脸,只是一张普通的脸,或许比一般人清秀许多,可比起戏文中那些倾国倾城的美人,却相差太多。
墨云有些失神,她已经回到这个世界两个月了,再多的陌生,也早就适应。而那个系统在这期间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
在那个世界的十余年,像是一场梦。
一场带着风月的旖旎梦境。
墨云想笑,却有些笑不出来,因为脖子上的那份酸涩,似乎扩散开来,她竟觉得自己的眼眶也有些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