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梧桐栖仙鸟+番外 作者:阿泱【完结】(13)

2019-01-30  作者|标签:阿泱


  如此正好。
  师哥常陪着我。
  说是陪,其实我们之间也无话。日子过得平淡如水,自然没有什么好吹嘘闲磕的。
  偶尔太过寂寞,我会讲点故事给师哥听。
  乔老五说得没错,我确实识字,也读过不少书。可有什么用呢,平常人家的子弟可以考学中举,我们这种在籍人家的孩子,却没有这样的条件。
  读书不过是消遣。
  邵岑师哥偶尔也会来,带点酒菜。菜多是我爱吃的,酒却是给师哥和他自己的。
  今日亦有酒。
  酒香从坛子中直往外窜,也勾得我馋虫直往外跑。
  我谄笑:“师哥,好歹也赏我一口罢!”
  邵岑师哥眼疾手快,一把拎开酒坛子,嘲笑我:“胳膊上的伤刚好了一半,就想当花和尚了?你还早着呢!”
  师哥闷笑,说道:“忍着点吧,怎么就这么馋酒?”
  “你还有脸发脾气?也不知是谁,往那破门上撞了两下,就把胳膊给折了,还逞强下了盘棋才回来。”邵岑师哥见我把嘴往下一刮,忍不住继续讥笑我,“本来以为能充好汉到底的,没成想一见大师哥,就给晕过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害了大病呢!”
  我被他说得既丢人又郁闷,只得拿了筷子去翻炉火上炖的茨菰烧r_ou_。
  锅中咕嘟咕嘟的直翻腾,r_ou_香渐渐溢了出来。
  师哥摸了摸我的头,笑:“小七子打小就多病多灾的,是娘怀他的时候整日的哭,把身子给哭坏了,这倒不能怪他。”
  这段历史我可没听过,于是追问师哥:“娘好好的整天哭了做什么?”
  师哥笑了笑,似乎有些尴尬。
  邵岑师哥说道:“我记得林娘当时被个监生赶出了家门,不得已回到这里,因为难以忘怀那个监生,所以才日日夜夜的哭泣的。”
  是了,娘至死为情所困,难怪日夜的哭。只是又与师哥何干?
  我问他:“师哥,你那时候多大?”
  邵岑师哥抢着笑:“你那时候在林娘的肚子里呢,他多大,你自己不会算么?”
  我瞪他:“问一句怎么了?偏你小心眼!”
  邵岑师哥作势要揍我。
  师哥忙笑着拦住了他,说道:“邵岑,好好说话,别张牙舞爪的!”
  邵岑师哥被拦在半空,还不忘逗我:“你瞧瞧,大师哥多疼你?连成语都会用了!”
  我忙盛了一碗茨菇r_ou_,送到他面前,笑着说道:“大师哥心疼我不假,我心里也明白,邵岑师哥也是心疼我的。不比大师哥少!”
  邵岑做了个鬼脸:“小子,算你有良心!”说着,接过碗,大大咧咧地嚼起r_ou_来。
  邵岑师哥就是这样的人,爱说嘲讽的话来应对这个不友好的世界,他的心肠却不坏,总是热乎乎的。不管是谁有了困难,只要是他的街坊邻里,他都肯倾囊相助。
  他啊,就是传说的古道热肠。
  其实连我汉良师哥亦是如此,只是他对外人没那么热情,叫人看着有些不容易接近罢了。
  师哥眼巴巴地看着我,像极了馒头店老板在门前养的一条大狗。
  我忍不住噗嗤一笑。
  师哥瞪眼:“小没良心的!”
  我拣了一碗有肥有r_ou_,肥瘦均匀的r_ou_送到他手中,笑道:“师哥,请慢用!”
  邵岑师哥嚼着r_ou_,含含糊糊的笑:“还是小七子心疼你,拣的都是好的。”
  汉良笑了笑,得意:“自然是我们七儿最乖了!”
  邵岑笑着呸了一声,说r_ou_麻。谁知他忽然又紧跟着叹了一声,感慨:“也不知我们兄弟间,这样的日子还有几天好过了!”
  我一怔,懵懵地笑道:“三师哥说什么呢?”
  汉良师哥却直接问道:“你要走了?”
  邵岑点点头。
  我傻了:“好好的,你为什么要走?你要去哪儿?”
  邵岑师哥说道:“天下之大,哪儿不能去?你就甘心守在这里过一辈子?”
  我点头:“月生一天没出阁,我自然一天不能走。”
  邵岑叹气:“是了,若是卢生娶不娶她,你总是要养活她的。”他又问:“若是月生家人了呢?”
  我笑了:“那师哥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给师哥带大侄子去!”
  邵岑师哥不知是不是被我的“追求”给气笑了,半天说道:“好吧,你眼里只有大师哥,我跟你扯不清楚。”
  他望了望远处,笑了:“我不愿意一辈子埋没在这里,是条汉子,就该出去闯闯,不说立一番事业,到底也该增一增见闻,这才不算白活一世了。”
  邵岑师哥看向汉良:“你就不这么想?”
  汉良怔了怔,回答道:“我答应过娘,要照顾仙栖和月生的。”
  我心下感动极了,汉良和邵岑是极像的两个人,邵岑既有这样的心愿,不难说,师哥自然也有。其实连我亦有,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没点抱负?
  邵岑不愿意埋名街巷,食井水而终。故而他要走,要走得越远越好,怕是永远也不回头了。
  只是我的抱负大约实现不了。
  汉良师哥的抱负又是什么?
  我不敢问,我怕我问了,会后悔。
  汉良笑道:“你若要走,提前定好日子,我和仙栖还有他们几个给你践行。也不枉是兄弟一场了。”
  邵岑师哥说好。
  然而他走得那一天,谁也没有告诉,趁着夜色还没完全褪去,大地刚露出些许鱼肚白,他就背着个简单的行囊翻墙走了。
  等我们发现他不见了的时候,已经迟了。
  师哥说他没心肝,说走就走,一点不顾多年兄弟的情分。但他心里最清楚,邵岑是不愿意和我们当面分别。
  有些话永远不说出来,仿佛就不是真的。
  那天汉良愤愤地出去了,他有活要做,不能一直在那儿生闷气。
  长秀却凑巧在,他罕见地没和我顶嘴,反倒问我:“你知道邵岑师哥为什么要走么?”
  我回答他:“他是个有抱负的人,自然不愿意埋没在这里。”
  长秀却摇头:“你错了,他是嫌这里脏,所以不愿意再呆下去的。”
  他突然看向我:“比如我,比如月生,也比如将来的你。”
  他笑,笑得极为恶毒:“邵岑师哥喜欢你,却保护不了你,所以他只能走。”
  我顺手一个巴掌甩在他脸上。
  长秀没有发火,甚至不在意我打了他,一个月的匆匆流逝,他似乎瘦了不少,人也不大精神了。我不懂,难道是为了乔炳彰那样的人?
  长秀轻笑:“你不承认也没关系,反正邵岑师哥走了,你只要记住是因为你就对了。”
  我挑眉:“邵岑师哥是为自己走的,你不要往我身上泼脏水。长秀,你别以为旁人都和你一样,满满的肮脏心思!”
  长秀大笑起来,笑得渗出了泪:“我有什么错?从小被人指着脊梁骨的骂,只是因为我的出生。后来大了,发现我在这个世上除了卖唱,别的谋生法子也没有。多少事情不都是因为身份不给我做?”
  我冷笑:“师傅教你曲艺,不就是给你谋生用的?”
  他点头,一面仍是笑,笑得瘆人极了:“可不是?一辈子地看人眼色,一辈子的给青楼的姑娘作陪衬,仿佛还是件很光荣的营生!”
  我不满他的口气:“你现在不靠着本事吃饭,也没见得多光荣。”
  长秀颔首:“我是毁了,你呢?”
  他突然问及我,倒叫我一愣。我反问他:“我怎么了?”
  “你是我们中间最犟的一个,终有一天,你会害死我们所有人的。七师哥,你记住长秀这句话。”
  他像诅咒一般,森森冷冷地说完这句话,短促一笑,转身离开了。
  我看着他有些摇晃不稳的身影,一时间说不出来的辛酸苦辣。
  还没来消化长秀的一番话,忽然从院子墙下传了一声闷响,很像是人撞在墙上的声音。我心中一动,难不成是邵岑,急忙跑了出去。
  因为还早,这条街路上的行人不多,好多行院也还没开门,只有一个小姑娘挎着篮子叫卖:“卖花,卖花!”
  我飞快地绕过她,跑到院子外的墙角那儿。
  果真有一人躺在那里,却不是邵岑师哥。
  我喘着粗气双手扶在膝盖上,准备缓一缓神就走。
  谁知那人动了一下,低声说道:“你过来。”我愣了愣,鬼使神差般的朝他走去。


第13章 江湖不速客
  “给我弄点水。”他这样要求,“然后送我去最近的城隍庙。”
  我蹲下来,平视他。
  这人面色出奇的惨白,嘴唇上一点血色也没有,饶是这样,却掩盖不住他面相极好——剑眉刀眼,鼻梁极高极挺,看人的目光也与升斗小民不同,与乔炳彰那种豪门公子亦是不同,极为高傲不羁。
  “逃犯?”
  我知道不大可能,但还是想确认一下。
  他冷笑:“谁敢抓我?”
  他的口气着实不好,但我懒得和他计较,这样的人物蜷缩在行院的墙角下,绝对是遇上事了,只是面子上拉不下来罢了。
  我叹了口气,伸出手去拉他:“走,去我屋子里吧!”
  他似乎不愿意我碰他,没理会我,只是重复:“给我弄点水,再送我去附近的城隍庙就好。”
  “这附近没有城隍庙,对面是贡院,书生考试的地方。”我维持姿势不动,“我的屋子虽然简陋,一般倒不会有人来搜查。”我看了他隐藏在包囊之下的左腿,皱眉:“你受伤了吧?一个人又能跑多远?”
  师傅教导,人在江湖,见急则帮,必有后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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