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意书签完了,手术应该很快就会安排了。”高阔干巴巴的说了一句,周裴点点头,他沉默了会儿,轻声问:“那小孩呢?”
周裴低下头,压着声音,他说:“丢了。”
出租车停在公寓门口,徐欤付了钱,从车上下来,往前走两步,抬起头看着周裴那层楼,屋子里的灯没开,窗户无光,漆黑一片。
周裴不在家?还是已经睡着了?
徐欤皱皱眉,心里疑惑,却还是走进了楼道,感应灯亮了亮,他按了住户密码,大门打开,徐欤走了进去。
周裴是明天的手术,晚上的时候高阔陪在他身边,周裴觉得挺不好意思的,他看向高阔,对他说:“要不你回去休息吧?”
“我来的太急了,没有订酒店。”
周裴犹豫了几秒,轻声道:“你……要不住我那里?”
高阔一愣,面上一喜,接着就听周裴道:“我那房子是用卖了我们那房子的钱买的,按理说买房的钱应该分你一半的。”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高阔叹了口气,他看出了周裴的窘迫,便说:“我知道了,我先去休息,明天我在过来,好不好?”
“嗯,谢谢你。”周裴的手藏在被子底下,蜷缩成了拳,高阔低头看着他,见他睫毛轻颤,明明是一副快要哭的模样,却还要强撑着。
高阔心里难受,又想到了周裴那学生,心情复杂,愈发气闷。
他拿着周裴给他的钥匙,从医院出来,依着地址,找到了周裴现居住的小区,绕绕弯弯走了一圈,总算是找到了那栋公寓楼。
电梯楼一层层上来,徐欤蹲坐在楼道那边,心里想着,周老师怎么还不回来,该不会是去夜店了吧,他心里忍不住多想。
这时,就听“叮”的一声,他惊喜的抬起头,看向了电梯门。
高阔从里面走了出来,他一开始并未看到徐欤,直接朝门口走去,直到拿出钥匙c-h-a.进孔锁里,他的手突然被人抓住,高阔吓了一跳,扭过身,就看到了男生那张冷到极点的脸。
“你怎么会有周老师家的钥匙?”
徐欤冷冷的看着高阔,他与高阔身高相仿,只是面容稚嫩,但发怒时的气势,却还是会让人猛地一惊。
高阔看着他,认出了这张脸,他皱起了眉,一想到周裴那样子,又联系到他说的话,高阔便能猜测到他们之间都发生了些什么?
他冷笑一声,便说道:“是周裴他让我住他家的。”
“他人在哪里?”徐欤不相信。
高阔侧眼看着徐欤,目光扒过眼前这男生的脸,看着他的表情一寸寸的变化,他说:“他生病了,被你气出毛病的。”
周裴睡在病房里,明天就要动手术了,如果说不怕那是假的,就算是成功率再高的手术,心里还是会害怕。
他仰面躺着,心想着时间快些过去吧,快些熬过去,就好了。
第二日,他是被护士叫醒的,护士来给他测量体温,周裴看了眼时间,早上八点。
八点半的时候,高阔来了,周裴九点就要推进手术室了,他躺在床上,浑身发凉,高阔站在边上和他说话,周裴只是闭着眼,沉默的听着。
又隔了会儿,护士过来,说要进去了。
周裴睁开眼,往四周看了看,他才望向高阔,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沉默了下来,倒是高阔抓了一下他的手,用力捏着,他对周裴说:“没事的,不会有事的,放心吧。”
周裴深深吸了口气,轻轻点了点头。
周裴这手术很顺利,他出来的时候,因为打了麻药,所以意识还是模糊的,他躺在床上,觉得身边一直有个人,攥着自己的手。
他以为是高阔,想要挣开,但因为身体没力气,所以没有挣动,而等他醒来时,便没见到床边有人。
周裴一醒过来就觉得疼,麻药退去后,疼痛便涌了上来,他嘴唇发白,蹙着眉,很难受。
高阔正在外面倒水,一进房间,便见他醒了,惊喜的走上前,唤了好几声周裴的名字,周裴朝他点点头,眉头紧蹙。
“你怎么了?”
周裴张了张嘴,只发出了一个字“疼”。
因为疼,周裴也没了别的心思,只闭着眼,想让这波疼痛快些过去,就这样熬着,他自己是根本没时间观念的,经常是疼着疼着就睡着了,睡着的时候,梦里还会遇见熟悉的人,他看着徐欤握着自己的手,暗骂自己没出息。
这梦就好像是缓解疼痛的一剂良药,他在梦里想着那个坏孩子。
因为是梦,所以无所忌惮,说着想说的话,哭着该哭的眼泪。
不用强撑,不用勉强,不用去伪装,不用告诉别人……我没事。
☆、第 18 章
第十八章
这两日,周裴精神好了些,不过因为挂点滴的缘故,整个人都有些浮肿,看着十分憔悴。
高阔则因为手头上的工作催得紧,他又是匆忙放下,这两日公司的人已经开始联系他,让他快点回来,他就给周裴找了个护工,周裴实在是觉得过意不去,说要给他钱,打开微信要转账的时候,发现自己之前就把他给拉黑了。
周裴有些尴尬,高阔倒是笑了,他说:“你记得我手机号码就行,拉黑了就别拉回来了,我怕我半夜忍不住来找你说话。”
“那钱?我转你支付宝。”
高阔叹了口气,知道是拗不过他,便含糊答应了。
高阔走后,周裴就一个人在病房里了,他住的那间房病里都是些和他差不多毛病的患者,因为真的不是什么周裴觉得的小毛病,过来探病的亲友来了一波又一波,就周裴这边冷冷清清。
屋子里也有人好奇,问周裴怎么就一个人住院,家里人怎么没来?
周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正踌蹴时,门口就一下子涌进来了好多人,李燃走在前面,咋咋呼呼的喊着“周老师,我们来看你了。”
周裴的表情呆愣,傻乎乎的看着李燃,见他一手捧着花,一手拿着水果篮,果篮放在边上,花束塞给了周裴,周裴低头看了眼,花束里放了张卡片“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周裴失笑。
李燃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学生,都是平日里不肯学习混在一块玩的,那些学生崽一进来整个病房里就热闹了,周裴虽觉得困惑,可心里着实是高兴的。
他让孩子们找椅子坐下,座位有限,一些学生就靠在边上,周裴指着那帮子大孩子,对刚才问自己的病友道:“这些都是我学生,他们来看我了。”
那病友笑了笑,“原来你是老师啊,老师好,桃李满天下啊。”
周裴嘴角翘起,几日以来,一直恹恹的神色终于有了些许亮彩。
李燃倒了杯水递给周裴,这位长得其实是一副乖孩子的模样,脸上带笑,一双圆溜溜的眼弯成了月牙,他凑过去,压低了声音,对周裴说:“周老师,徐欤也来了。”
周裴一震,手里的杯子险些跌落,被李燃给扶住了,周裴恍惚着说谢,声音颤着,手也颤着,李燃看他那样子,有些于心不忍,可徐欤拜托他的事,他怎么着也得想法子做成,他犹豫着还是道:“就在外面,等着进来,周老师,您能见见他吗?”
周裴沉默,几秒之后,他才说:“见他做什么?”
李燃一顿,周老师脸上的表情是他从未见过的,在他的印象里,周兔子就是个很好说话,被学生开了玩笑还会脸红的好好先生,可这会儿,周裴脸上没有笑容了。
李燃看了眼四周,边上几个哥们都在各玩各的了,李燃挥了挥手,“你们先去烤r_ou_店等我,我和老师再说会儿话,就过来。”
“好嘞,那李燃你可快点,老师,我们几个就先走啦。”
几个学生向周裴说着再见,周裴笑了笑,笑容有些心不在焉,热热闹闹的大部队就剩了一人,周裴看向李燃,“你不跟着他们一块走?”
李燃摸了摸后脑勺,压低了声音,“老师,我真的求你见见徐欤吧,他和家里人出柜了,在英国的时候,被他爸直接丢下了车,后来自己一个人回国的。”
周裴一愣,李燃看着他的表情,继续说道:“徐欤他啊,不像表面上看的那么坏,都是装出来的,你要是对他好,他都记得。之前是他做错了,您就原谅他吧。”
原谅?
什么是原谅?
对不起这三个字是这世上最伪善的字眼了,为了让自己在良心上过得去,找了一条捷径。
乖乖认错就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能重新在一起?
为什么总有人把原谅这两字想的这么简单?
它们合在一起总共二十笔,那不是简简单单的一笔一划,人在心里默念了无数次,要不要回头,要不要和好,最后也许是因为一丝动容一丝情愫,把那十九笔添上了最后一画。
可周裴是怎么想的?
他光是写那一横都觉得累了。
沉默许久,周裴轻声道:“不要让他进来,我出去见他。”
徐欤站在走廊尽头,周遭无人,他的手指交错,心里被慢慢煎熬着。
等了许久,走廊一侧的门被推开,周裴从房里走了出来。
徐欤眼睛一亮,上前两步,却又踌躇退下,站在那里不敢动。
周裴走近,站在他面前,徐欤贪婪的看着他,他现在才发现自己是有多喜欢周老师,之前想要玩弄的心思,简直就是该死,他很后悔,后悔之前不声不响就把周裴从自己的人生里划开,周裴该有多难过,他足以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