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五窘迫地挠头,从兜里掏出几块蜜枣:“李婶让我带的,说是怕伊默嫌汤苦。”
“还有事?”季达明示意陈五将糖放在桌上,蹙眉思索片刻,反问道,“是不是有谁去公馆找我了?”
“您真是料事如神。”陈五愁眉苦脸地点头,“那位来了,李婶遣我来问您乐不乐意见,不乐意,咱就想法子把她打发走。”
“打发走吧。”他低头看着伊默的睡颜,心尖微颤,“我今晚带小默去外头吃,免得一回家就撞上。”
陈五听出季达明话里的深意,拍着胸脯打包票:“您放心,保准在您回来前就赶走!”
“但愿吧。”季达明心不在焉地敷衍。
陈五不说,他怕是会将这些琐事都忘在脑后,重生多少回也记不住的,然而现在为了伊默,诸事都得上心,季达明不得不提起精神应对家里的纷争。
伊默忽然在他怀里动了动,偷偷摸摸挠了下鼻尖,然后继续装睡。
“别装了。”季达明抱着伊默走到窗边透气,“早就发现你没睡着。”
伊默难为情地睁开眼睛,搂着他的脖子晃腿。
“想问什么就问吧。”季达明揉了揉伊默的后脑勺,“我说过的,你问什么我都不会生气。”
伊默闻言在他怀里动了好几下,急得抓耳挠腮:“季先生,今晚……今晚……”
“别怕,想问什么都可以。”季达明见伊默犹豫,柔声哄道,“只要你问,我就说,绝不食言。”
这话一出口,伊默便安静下来,歪着脑袋像是在听窗外的蝉鸣。
“季先生,今晚我们去吃什么呀?”
季达明千算万算,算不到伊默的心思,本已做好准备讲家里的情状,却不料白紧张一场,忍不住笑弯了腰:“你就想问这个?”
“嗯。”伊默乖巧地点头,“季先生会告诉我吗?”
“会。”他收敛了笑意,“小默,你真的只想问这个?”
伊默把半张脸埋进季达明的颈窝:“我……我什么都想问,也知道问了季先生就会说,可我不要季先生难过。”
伊默的嗓音越说越低,他知道是怀中之人难过的缘故,胸腔不受控制地发出一身近似于哀叹的呻吟。伊默在季达明怀里沉默了,搂着他脖颈的手臂越收越紧,季达明感受到一丝颤栗,终是发现伊默在害怕。
“小默!”他猛地将人抱紧。
伊默的战栗更明显:“季先生,不要……不要抱这么紧……”
季达明并不松手,蹙眉问:“为什么?”
“我怕……”伊默刚开口,忽而蹬了一下腿,继而情绪如潮水般飞速褪去,转而笑吟吟地望着季达明,“季先生,晚饭吃什么你还没告诉我呢。”
季达明却彻彻底底地怔住了,像是被人狠狠揍了一拳,一时间头晕脑胀,眼冒金星——伊默不愿与他说心里话了。仿佛一腔热血被凉水扑灭,季达明心里与伊默白头偕老的四五成把握顷刻间灰飞烟灭——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重生以后竟会与伊默疏远。
“季先生?”伊默见季达明愣神,捏了捏他的鼻子。
季达明失魂落魄地走回桌边,将伊默放下,端起自己那碗苦涩的绿豆百合汤一饮而尽,连伊默焦急的叫唤都置之不理。
“糖,季先生加糖!”伊默端着小碟子往他面前贴。
季达明喝完,一把攥住伊默的手腕,将人压在书桌上,目光深沉:“我不许你嫁人!”
伊默捧着碟子生怕白糖撒出去,呆愣愣地张嘴“啊”了一声,再茫然地点头:“好。”
“我……”季达明转瞬清醒,察觉到伊默眼底的惊慌,苦笑着起身,“我是不是很奇怪?”
伊默揉着手腕起身,见他站在窗口,忍不住跑过去抱季达明的胳膊。
“我脾气不好,人还凶。”季达明颓然感慨,“家里少有人与我亲近,小默,你是不是也怕我?”
“不怕。”伊默虽胆怯,却笃定地摇头,“季先生很温柔。”
季达明心底涌起一股暖流,他低头望进伊默s-hi漉漉的眼睛,情不自禁地将手伸了过去。
蝉声在不知不觉间消散殆尽,季达明眼里除了伊默,什么都没有了。他用指腹温柔地抚摸伊默s-hi软的下唇,用目光急切地描默清秀的眉眼,恍惚间已俯身逼近那张因为紧张而抿紧的嘴。
或许这个吻会把伊默吓跑,可季达明已经忍不住了,他爱伊默甚过一切,亦可为他抛却一切,这份爱世俗伦理与纲纪伦常皆不可挡,唯一能阻拦的,大概就是伊默的抗拒了。
可伊默没有拒绝,甚至踮起了脚尖。
季达明的心蜷缩成一团,又酸又涩,他与伊默分开得太久了,久到双唇还未触碰,他自己先打起了退堂鼓——小默会不会嫌他吻得粗暴?会不会喘不上气?若是觉得难受了,会不会再也不会接受他的吻?
“季先生。”伊默忽然闭上眼睛,将季达明推开些许。
季达明如梦方醒,捏着伊默的手腕,哑着嗓子问:“为什么把我推开?”
“季先生在说什么?”伊默移开视线,神情飘忽,“我听不明白。”
季达明心底攒起一股无名的火,将伊默搂在怀里固执地逼问:“为什么推开我!”
伊默眼里氤氲着水汽,脸上的笑又丑又别扭:“季先生说的话我听不明白。”
“听不明白?”季达明面无表情地捏住伊默的下巴,心一横,作势要不管不顾地亲。
伊默的眼角突然滑下一行泪:“就是不明白!”
“小默……”季达明慌忙替伊默擦泪。
伊默却已经不哭了,勉强勾起唇抱他的手臂:“咱们吃饭去吧。”
季达明拗不过伊默,y-in沉着脸离开商会,随便寻了家馆子食不知味地吃,待天色昏沉,他顾及伊默的眼睛,匆匆开车往公馆赶。
还未进院子,倒先听见了趾高气昂的训斥。
“大少爷在公馆里,你们就是这么伺候的?连个人影也见不着,到时候老爷问起来,别怪我没给你们求情!”
季达明心里挤压着怒气,摔门下车,冷笑着拎起门堂前的灯笼:“您这话说得,跟我爹敢骂我似的。”
李婶闻声惊喜地抬头,抹着泪向他身旁跑:“少东家,你可算回来了。”
季达明扶住李婶上下打量:“她有没有为难你们?”
“我倒还好,不过陈五被她打发去城西买胭脂了。”李婶满肚子苦水恨不得一股脑全倒出来,“这时辰,哪有铺子还开门?”
“我来应付吧。”季达明将她扶到椅边歇下,转身将跌跌撞撞下车的伊默抱起往院中走,“你先睡,我处理些事情。”
伊默垂着头乖巧地应了,坐在床上目送季达明离去,忍不住捂着脸呜呜地哭起来。
残月西沉,风里满是挥之不去的燥热。
季达明随手解开上衣最顶头的纽扣,再将灯笼摔在地上,明亮的火光倏尔腾起,照亮他y-in云密布的脸。
“这月的钱还不够用?”季达明的视线穿过火光,见那人还站在前堂,冷笑着推开门,“我敬你是长辈,从不说重话了,要你是旁的什么人,我定要你从哪儿来滚哪儿去的。”
“你……你好歹要叫我一声姨娘。”
灯笼纸烧没了,零星的火苗在漆黑的院中飞舞,季达明冷漠地望着面前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子,不置可否地笑笑:“我曾以为,你会是我的弟妹。”
水莲仿佛承受不起这个称呼,捏紧帕子摇摇晃晃跌坐在八仙椅里,她身后挂着副山水画,缥缈的火光将画上的潺潺流水映成滚滚熔岩。
“你走吧,别再来了。”季达明想到伊默一个人在屋里,无心逗留,“我弟弟和李婶儿子的死都与你有关,这里不欢迎你。”
“我……我……”水莲见他要走,连忙起身,“达明,老爷很想你。”
季达明头也不回地摆了一下手:“我叫人送你回去,下次别再刁难陈五。”
水莲扶着门,用手绞着帕子,望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声,终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
公馆重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季达明身心俱疲,走到卧房门前深吸了几口气,怕自己面上的y-in霾吓着伊默,调整许久才推开门,却见伊默正拿手背擦眼泪,顿时将家里的事全抛在脑后,三步并两步冲过去:“吓着你了?”
伊默伸手抱他,抽噎片刻,忽然仰起头将唇印在季达明嘴边,浑身抖得像筛子:“季先生……”
柔软的唇瓣像温热的风,季达明的脑子一片空白,本能地按住伊默的后颈,再将舌尖探进对方温热的口腔,与那条细软的舌触碰一瞬,先猛地顿住,继而回神,浑身的血都沸腾起来,宛若置身火海。
第10章 豆浆和饺子
“小默。”季达明的嗓音因为情动而沙哑,他微微用力将伊默压倒在床上,手掌顺着衣摆的边缘探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