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失去了林长史,素来对世家冷淡的皇长子殿下还是否会继续支持岭西龚,怎么看都是个未知数。
龚孟常闻言,沉默了片刻道:“该如何,自当如何。”
“可是大人,我们……”
“还未到时候,莫要自乱阵脚,”龚孟常挥挥手,打断属下的话:“林长史虽然去了天京,但你看,他是如何去得?”
事实上悟觉大师是用镇魔军护送林彦弘去的天京,但对外,却公布是官家怜惜林长史年纪轻轻就因为长时间殚精竭虑而身有亏损,遂令他暂时放下平阳都督府的各项事务,并专门派人接林长史回京养病,待病好再看是留京还是回平阳都督府。
能得到这等殊荣,其实证明了林长史不仅得先帝看重,也备受新皇宠信。
林长史虽然是先帝一手扶持起来的年轻官员,但他真正大展长才的时候,却是在北境。
与裕王府共同经历了一系列的天灾人祸,林长史俨然已经成为新皇的心腹,与皇长子并肩在西昌和曲都作战更是让他与那位冷峻皇子建立了旁人始料不及的“关系”。
只要这次他能在京中养好身子,根本不用担心前程的问题。
那属下想了想,虽然觉得林长史的病能不能好是个很悬的问题,但也明白了龚孟常的意思。
“朝廷派来的官员,是那位王大人,他对北境事务比较熟悉,而且当初他来平武的时候,看着也与林长史政见相和,王家在之前遭遇大难,想来不会轻易逆着陛下的意思,应当不会为难我们这些与林长史有旧的人。”
说到王家,倒是让龚孟常想起了一个传言。
王相虽然是顾命大臣,但他之前在狱中病重,将养了一段时间,由于年事已高,恢复极慢,如今已经完全不能上朝了。
王家举家被前二皇子下狱,还未完全恢复元气。
世人皆道安顺王家历经三朝,荣宠不衰,但王相年事已高,这份荣宠还能持续多久,却是不得而知的。
如今新皇继位已有半年,眼看改元年的日子越来越近,有些事情已经被有心人记挂起来。
相比于先帝后宫,新帝后宫如今只有一位皇后和一位还没有册封宫妃品级的侧妃,看着单薄极了,若是来年选秀,这里面会有多少机遇,因陛下喜好无人得知,所以并不确定。
但众人可以确定的是,皇长子明年这个时候,就要及冠了。
皇室子弟的婚配年龄虽然因为情况不同而存在一定差距,有的很早,有的却很晚,但再怎么晚,及冠之时也当已经考虑清楚,尤其是皇长子这般身份尊贵的皇族。
换句话说,宫中要不要选秀、陛下会择多少秀女进宫都说不好,但皇长子的婚事却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只是宫中迟迟没有动静,也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让人困惑的同时,也有些无从着手。
“都道安顺王氏的嫡系中没有适龄的女子,要不然借着选秀或者皇长子的婚事,倒可以做些功夫。”
龚孟常这样想,心中有了些旁的想法。
当初裕王还在封地的时候,平武和汉阳的世家不是没试过往裕王府送人,最后自然都没有成功。
皇长子从京中回到边境之后,一直在裕王身边,世家想要在这位殿下身上下功夫,也有些不好使力。
但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在平武的,可只有皇长子一人!
龚孟常不是没有生出什么心思,但很快又自我否定了。
他在林彦弘身边的时候,颇受这位长史大人的影响,原本的野心还在,但行事已经有了极大的转变。
由于林长史,他与李景承这位皇长子殿下也有了几分交集,虽说不能完全猜出这位殿下的喜好,但至少知道,这位殿下比起他父皇,还要难以讨好。
在龚孟常的印象中,也就只有林长史的话,在皇长子殿下那里有作用,但凡林长史说的,殿下都会多考虑几分,可见对林长史的重视——这出生入死培养出来的亲近和默契,可不是普通感情。
现在林长史因北境事务繁重而病倒,被接去京中养病,皇长子这段时间待在南岭,都不着王府了,可见更看重北境安稳。
若是龚孟常这时候还想那等事情,恐怕不仅不会在皇长子殿下面前讨得好,反而容易惹怒对方。
到时候跟皇长子没有攀上关系,又没有林长史出面缓和,得罪了对方,那就得不偿失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皇长子殿下总算回了都督府一次,随后发生的事情让龚孟常十分庆幸自己头脑清醒,没有做错决定。
年节将至,各处的年礼送入原来的裕王府、现在的皇子府。
乔家和岭东龚送的年礼格外“丰富”,结果引得皇长子殿下动了肝火,原模原样地退回去不说,还把王府里凡是跟乔龚两家沾丁点关系的下人全部放了出去。
虽然皇子府的长史后来道是年节将至,为行善举才放的人,但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家心知肚明。
……
不管外界如何猜测皇长子殿下这次是彻底厌恶了乔家和岭东龚,李景承在府里待了几天。
直到京中传来旨意,改年号,他才返回南岭。
偌大的王府,过了建府以来最冷清的年节。
上元节的时候,李景承是在曲都的官属中度过的。
他把林彦弘给自己画的宫灯挂了起来。
其实早些年还有几个,但都留在云水郡和京中了,现在这个是最简单的一个。
上面画着成年银狼威武霸气的模样,让人一看就知道,画这副图的人有多喜爱那只银狼。
巨兽湖水一样的眼眸看过来,里面仿佛藏着一个人的身影,专注极了。
第167章 改元
仁贤二十三年顺帝驾崩, 其弟李祈裕同年继承皇位, 并于第二年改年号为庄武,史称武皇帝。
至此, 梁州皇权正式更替,接下来进入休养生息并转为繁荣昌盛的十几年。
先帝的十二皇子改封地为西沧,于庄武元年的年节之后离开天京, 出发前往西域,之后将以亲王身份镇守边境。
陛下怜惜顺帝两个没有成年的幼子,准许太后在宫中抚养他们至十二岁,随后再让他们出宫建府, 成年后离开天京到各自封地。
太后为此虽心有遗憾, 但也知道事情没有转圜余地, 在乐嬷嬷的劝言下只能按捺下来, 于慈安宫内养育先帝幼子,避而不出。
武皇帝以战乱刚过、举国需要休养生息为由,取消惯例的宫中选秀,并封原裕王侧妃许氏为宁国夫人, 许其还家。
此事引起朝廷震颤,但御史台的御史们却并未如朝臣希望的一般频上折子。
原御史大夫庄舜远在之前二皇子逼宫之时,被李景循发现是三皇子的人,于是在诱杀三皇子后诛杀其党羽时,已经将他缉拿下狱,并重刑至死,与之一同丧命的, 还有御史台的另外两名御史。
御史中丞王鹭深作为钦差,已经于年前奔赴平武,暂代平阳都督府长史林彦弘之责,管理平武和汉阳两郡的事务,是以御史台如今并无长官“牵头”。
经历过生死之劫的御史们要么已成为新皇之人,要么胆怯不敢发声,还有一部分觉得这完全是陛下的私事,所以选择避而不谈。
除了中书令许大人比较郁闷之外,许多人渐渐也想明白了。
关于皇嗣太少的问题,也越来越少人借此当做选秀的理由提及。
宣帝和顺帝的儿子归多吧,结果呢?
且不说前朝的七王之乱,就刚刚过去的十王争储、而皇子逼宫弑杀兄弟,这样惨痛的教训还犹在眼前,还不如显皇帝只有一位可以继承皇位的皇子,来得轻松自在。
陛下现在有两位皇子,虽然还看不出官家属意哪位作为继承人,但他应当不会再走先帝老路,若是再过几年皇长子大婚,陛下还不册立太子以示正统,就会有御史上书了。
当然,眼下一切都走上正轨,这时候正是新帝立威的时候,少有人这个时候要做“诤臣”。
朝中局势趋于平稳,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庄武元年的初春,此时天气才刚刚转暖,大地复苏。
相比之下,宫中的气氛并没有因为春天到来而缓和。
太后免了皇后和小皇子的问安,但其实乌兰图雅却希望能找些事情来做,每天幼子问起弘休,她心里一直沉坠坠的,难得心安。
距离悟觉大师带林彦弘闭关休养已经过去四个月,直到林彦弘生辰,依旧没有确切的消息传出。
这天早晨,乌兰图雅令人吩咐御膳房做了一碗长寿面。
小景熙乖乖坐在她的怀里,睁着圆圆亮亮的眼睛,盯着桌上那碗香喷喷、冒着热气的面,小手在桌子边缘摸了两下。
他的魂现此刻就坐在面碗的旁边,也跟本体一样,看着碗里的面条一动不动。
乌兰图雅捏了捏李景熙的小手,温声道:“景熙,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小家伙微微抬起下巴,仰望母亲,然后老实地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小孩子对日子没有什么概念,他连自己的生辰都不知道是哪天,大人说庆祝就庆祝,他都是听话就好。
“今天是弘哥哥的生辰……你的弘哥哥,到今天,就二十一岁了。”
最近小家伙在学数数,摆着小指头想把二十一数清楚,可惜他只会数到十,并不知道二十一有多少,数来数去还是十。
——哇哦,弘哥哥今年已经十岁了,就是大人所说的大人了!
李景熙觉得弘哥哥好看又厉害,现在又变成十岁了,当更好看、更厉害了,不禁拍起小手,十分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