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杜子吟不愧是杜随冶的养女,她在刹那间腰若无骨般向后弯去,手中被弹开的冰雨顺势抵在地上成为了着力点。
而后杜子吟的左腿向上踢去,竟是要踢苏琊的右手。
苏琊的表情不变,只是眼眸中闪过了一抹赞叹的光。其实要破杜子吟这攻势相当容易,只需将她的腿斩断就好。
若是在真正的实战中,苏琊定会毫不犹豫的这样做。但是如今只切磋。且又是两派掌教有深交的情况下,苏琊却只能放弃这段进攻。
脚步轻踏,苏琊放弃了这一段攻势。
不过杜子吟在剑招方面始终还是不敌苏琊,在一刻钟之后。
苏琊收起了停留在杜子吟眉间的剑,拱手道:“承让。”
“多谢苏道友手下留情。”输了眼前一阵,杜子吟却丝毫不躁,行礼的动作亦干脆利落,“若是苏道友日后得空,请到灵剑山庄一坐。”
“他日换个场地。”苏琊笑,“或是等道友有了自己的剑后,再比过。”
杜子吟怔愣了一瞬,颔首,又道了一次,“承让。”
当苏琊走上看台,看见沈墨轲站在楼梯上的时候,略微有些惊讶。
青衣的少年不苟言笑,又大又圆的双眼此时居然也颇具气势。原本随着苏琊的身影跟上来的视线,在触碰到沈墨轲目光的一瞬就都收了回去。
“你怎么来了?”苏琊笑,虽然已经知道了沈墨轲的用意,但还是故意的问出了声。
沈墨轲嘴唇动了动,变换了四个轻微的角度,他道:“明知故问”。
苏琊自小就知道自己的容貌有着吸引周遭视线的能力,他也早已适应了那些时不时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那些指指点点早就对他构不成什么困扰。
虽在御琼山派上修行的日子中已经逐渐遗忘了这种感觉,但是倏地又捡了回来他也驾轻就熟。但是某人就不一定了,不知为何看着沈墨轲如此在意的样子,苏琊觉得甚是欢喜,眼中的笑意深到了眼底。
待两人回到位置上时,少华的长老已经在比武台上开始了致辞。话大多是围绕着自古英雄出少年之类的云云。
而后不过多时,便开始请各派弟子下场领三年后进入封魔谷的“入谷印”。
先是主办少华,少华派出了两名弟子。随后的门派也同样如此。
看来领入谷印需要门派的两名弟子同时在场啊。
沈墨轲一看这样的情形,表面上不动声色,但内心里乐开了花。其他派的弟子都是从阁上直接御剑而下,他已经没有灵气可用,若是也是要御剑的话……
“御琼山派。”
苏琊和沈墨轲同时站了起来。沈墨轲费尽了力气才不让自己的嘴角上扬的太过明显。
——自然是一分灵气没用的苏琊带他。
惊鲵出鞘,苏琊跃于剑上。手一提便将沈墨轲拉上了剑。
全场的目光又一次的集中于一点。
御剑,灵气催起的风猎猎。
两人同御一剑这样的场景本在修真界内就甚是少见,更何况在剑上的两人在恰才的比试中可算是大出风头。
自两人跃于剑上起,至落于比武台上,全场的目光都没有移开半分。
饶是苏琊自小受了那么多惊羡的目光,此次居然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然而待他反观沈墨轲,却发现沈墨轲此时此刻是前所未有的意气风发。
眼睛里闪着的光就像是当年在天南书院中拔得了蹴鞠头筹一般。
这一次御琼山派可谓是大出风头,一时之间名望又达到了所有仙家派别中的顶点。许多门派的掌门都在摩拳擦掌,想要在短暂休憩后的晚宴里和御琼山派这名声无二的御琼山派掌教和两位少年英才结交。
但是,谁都没有想到。褚聿竟然在晚宴开始之前,带着两个弟子,借口派内有急事,跑了。
临川三月,正是牡丹盛放的时节。
苏琊和沈墨轲根本没有想到褚聿会带他们来这儿。当时,两人离开少华的时候,褚聿没有告诉他们原因,只是带他们走。而当他们三人到了临川的时候,苏沈两人才被告知,这是为了犒赏他们,带他们来牡丹花会玩玩儿,休整一天,后日就走。
而当两个少年问起少华晚宴的时候,褚聿只是云淡风轻的两个字:“翘了”。
褚聿很是无所畏惧,但是苏琊和沈墨轲却胆战心惊。不过,爽了所有仙家的约固然可怕,忤逆褚聿更可怕。
褚聿甩了一小包银子在两人面前:“拿去玩吧。”
苏沈两人面面相觑,褚聿扬了扬眉,薄唇微启,明明是这样关爱的话语,苏沈两人却总觉得有些弦外之音。苏琊受了褚聿一年的教导,沈墨轲受了褚聿两天的荼毒,他们也算了解了褚聿用心教导弟子时的风格。这突如其来、如沐春风的话语让他们感觉非常的微妙,且难以置信。
“不去么?”褚聿又问道。面对着褚聿笑意盈盈的双眸,苏琊和沈墨轲本着不拿白不拿,不玩白不玩的心态,连忙拿了褚聿给的钱,脚底抹油迅速撤离。
反正褚聿挖的坑,他们是一定避不开、一定要跳的,现在跳、以后跳,什么时候跳也都是褚聿算好的。那么既然褚聿让他们玩儿,他们还是放开了玩比较好。
苏沈两人对于当时要不要逛牡丹花会,也只是怵于褚聿的态度而已。现在放开了,两个人别提有多高兴了。毕竟他们两人年岁不过十七。先前在御琼山派耽于修炼,一是因为那是他们的所思所求,二则是……他们根本没有什么太多的机会下山。
沈墨轲还好,毕竟千叶救人不能只看书本内容,温听叙温阁主还是会偶尔带沈墨轲下山行医,但苏琊的洗兵训练基本都是在派中完成的。虽然两人都各自随着师尊下山历练过数次,但是那都是有着师兄师弟的情况,而且也都是任务。这一次应当算是两人在拜入山派十年来,首次,在派外单独相处的机会。
“我们先去哪儿玩儿?”沈墨轲兴奋地问道。他在天南的时候就是第一爱玩儿的主,虽然在御琼为了修行收敛了不少,但是真的要放开来,他能放的比谁都开。
“不知道。”苏琊摇头。
不说在御琼山派修行的时候,原本苏琊在天南时就不多具有属于自己的闲暇时间。纵是有,他也会帮苏家多做些事情,再有也在书房中度过。毕竟苏家不仅给了他一命,还待他如此好,纵使是家中的婶婶叔叔要求他出去玩,他也不好意思。说到底,他不是真正的苏家人。
“那么便随便走走看吧。”沈墨轲不待苏琊反应,不由分说的就牵起了苏琊的手。
两个明明已经十七岁的少年,到了临川牡丹花会的游市上却东张西望,好像是结伴同游的垂髫孩儿。
沈墨轲向来都是爱玩的,临川的花会虽然和中州的不大一样,但是有不少玩意儿是相同的。他带着苏琊从街东头玩到街西头,从街北边吃到街南边。褚聿给的钱不多,两人也早就开始辟谷,在这里吃东西也就是尝尝鲜,什么东西都两人和买一小份,分着吃。
苏琊的样貌自然是走到哪里都是引人注目的,此时苏琊已是十七岁,正是男孩儿抽条长高的年纪,模样也真正的开始具有了其原本应该有的风采。沈墨轲早就看惯了,也习惯了。但是一码归一码,在这个时候,他可不愿意和别人分享苏琊。
于是沈墨轲便买了两个恶鬼罗刹的面具,最后一次使用了苏琊的美貌,让小摊摊主买一送一。这也是没办法,褚聿给的钱实在有限。
就这样,两个人在临川牡丹花会上走着闹着,说着笑着。那个时候尚是年少,有着不少的精力,玩到了游人开始变得稀少的时候,也丝毫不觉得疲累。不过街市也就那么大,再兴奋,来回逛几次也就是那样了。
两人最终走到了河边,兜里也只剩下了几个铜板。而这时,他们才注意到,在这条河中漂浮着河灯。不知道是因为河灯只是这花会中的点缀,还是因为夜已深,河灯都已经随波逐流飘向了远方,河灯只剩下零零落落的几盏。
“我们放河灯吧。”沈墨轲对苏琊道。
苏琊是第一次这样在外面游玩,早就被无数的新奇玩意儿迷了眼,沈墨轲说什么就是什么,沈墨轲说吃什么就吃什么。或许因为一下子接收的信息量太多了,苏琊脑中什么都没有剩下,只记住了沈墨轲同自己说话时扬起的眉角和荡满了笑意的琥珀色双眸。
此时苏琊正靠在桥的石柱上休息,一下子听到沈墨轲的话还没有缓过神来,沈墨轲就已经跑出去老远了。
“放河灯!”苏琊记得沈墨轲那时回头大声的对自己喊道,“在这里等我!”
如今回想起来,那段往事竟然历历在目,每一分细节都像昨日才发生,而不是,过了四十年。
沈墨轲望着眼前又冲到河岸边的一盏河灯,随着波流一下一下的撞着河岸,又是一盏搁浅的河灯。沈墨轲忍不住微微一笑,伸出手也像恰才苏琊那样将河灯送回了河中央。
然而沈墨轲推出的河灯,还来不及流走就被一道剑气斩裂。同样的,沈墨轲唇边不自觉弯起的弧度还没有在嘴角留存,就霎时间失去了温度。
灵剑出鞘。
惊鲵沈墨轲已经归还给了原主苏琊,虽然苏琊说是不必,但在沈墨轲的执意下,苏琊还是留下了。现在沈墨轲所使用的,是和杜子吟借的一把普通的剑。品质自然是上好,但作为一把灵剑,它的“灵”却极为平庸,也只是能够随便使使罢了。
恰才的剑气来得突然。沈墨轲没有来得及手动控剑,只能用体内稀薄的灵气捏了六道剑诀,挡下了方才那悄无声息出现,却有着致命杀机的剑意。
这六道剑诀一下子就将沈墨轲体内的灵气抽走了大半,沈墨轲顿觉体内空虚,但是他一分精力都不敢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