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郡王见闻录+番外 作者:华飞白(四)【完结】(20)
2019-01-31
作者|标签:华飞白
宫廷侯爵
那老太医已经吓得跪倒在地:“绝不会有人更改!老朽都已经能背下所有的脉案了!保证从未有人修改过……当年……当年安兴长公主曾说脉案有误,但后来证实无误,老朽特地记了下来,淮王殿下的脉案定然不会出错!”
闻言,长宁公主接道:“既如此,你便跟我们走一遭罢。”既然有个声称能背下所有脉案的人,当然比他们零散记住的那些脉案更可靠些。至于验证这些脉案之事,自然不能惊动尚药局的那些御医。所幸,为杜皇后诊治的不仅有御医、太医,亦有来自民间的佛医与道医。这些或仙风道骨、或慈悲为怀的出家医者,显然更值得他们信任。
之后,长宁公主便将这位姓冯的老太医悄悄关在了某座别院中。老太医辛辛苦苦,足足耗费了两三日,方将淮王病逝那一整年的脉案都写了下来。长宁公主暗中将他写的脉案与原脉案对照了一番,果然是一字不漏。不过,虽说他百般发誓,自己绝不会将此事告诉任何人,定然会保守秘密,李徽却并未将他放回家去。
而长宁公主又与太医署通了气,让他回家荣养,将他原先看守脉案的差使交给了他的儿子。听闻此事后,冯老太医反倒是喜出望外,觉得这个清闲差使没有便宜了外人。他百般奉承与感谢李徽与长宁公主,又忙不迭地答应暂时常住在濮王府中,日后再去长宁公主府帮着教养医女。
接着,堂兄妹二人便拎着老太医与脉案,来到了安仁殿。因他们的请求,杜皇后刻意将几位佛医与道医留在偏殿之中,恳请他们相助。出家人自然慈悲为怀,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均颔首答应帮忙。
所有佛医与道医浏览了脉案之后,皆认为淮王的病症发展有迹可循,并无任何异样:“这位病人自幼身体虚弱,常年畏寒卧病。故而,他不慎染上风寒之后,越发体虚。医者的诊断并未出错,药方也开得对症。不过,病症转急之后,应当是连药也喂不下去了,所以又用了针灸。”
“当时的医者已经尽力而为了。就算是让我们来救人,也不过是能多拖一段日子罢了。阿弥陀佛,此乃天命,早便注定的因果轮回。”
李徽行礼谢过了这些道医与佛医之后,长宁公主便亲自将他们送出了安仁殿。
望着几乎铺满整个偏殿的那一张张脉案,李徽瞥了旁边的冯老太医一眼:“当年淮王叔父的脉案是尚药局的一位直长所写,应当是姓姚罢?如今尚药局中却没有任何一位姓姚的御医,老太医可知他去了何处?”或许直接去问这位姚御医,还可知道更多当年的事。但更有可能的是,这位姚御医早便被安兴长公主暗中除去了。
冯老太医想了想,道:“……老朽记得,那位先前升为了侍御医,险些就成了奉御。后来好像是得罪了宫中的某位妃嫔,被贬为了司医,然后又降为太医署的医正。前几年他像是误诊了哪位勋贵,遭到了报复,流放两千里去了岭南。”
尚药局以奉御地位最高,是专门为圣人诊治的御医,品阶为正五品下。这可谓是医者所能封的最高官职了。奉御之下是侍御医,从六品上;而侍御医之下便是直长,正七品上;直长之下又有司医,正八品下。太医署的最高官职太医令仅仅只是从七品下,太医丞与医监为从八品下,医正仅仅是从九品下而已。
这位姚御医的医术显然不错,年轻时写的脉案便能获得佛医与道医们的一致认同,定然不可能轻易出甚么误诊之类的差错。然而,他却接二连三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品阶一降再降,后来竟流放去了岭南——
这一切,必然有安兴长公主的手笔!而以她的x_ing情,这位姚御医极有可能在流放的时候,就被害死了……而且,他的家眷子孙或许同样会受到牵累。因莫须有的罪名而身死,何其无辜!!
当然,为了查得当年的真相,依然需要派部曲去岭南仔细找一找。除此之外,当时跟在姚御医身边的司医、药童等许多不起眼的人物,应当不可能尽数被安兴长公主寻出来害死。而他们或许也知道一部分真相。
冯老太医悄悄地瞄了这位年轻的郡王一眼,忽然轻轻咳了一声,似是想引起他的注意。
李徽循声望去——这位老太医许是常年钻营之故,颇有些贼眉鼠眼之相,实在是很难令人信任。不过,这样的人物若用得好了,也能带来极大的助益。“老太医可是有甚么话要说么?”
“不知大王与贵主查淮王殿下的脉案,是否是觉得其中有甚么差错……”冯老太医斟酌着词句,“当年安兴长公主也曾大闹过一阵,先帝与文德皇后亲自让尚药局与太医署验看脉案与药方,证实无误。后来那姚御医还升了侍御医,定然是没甚么过错的……”
“我们只是想知道,安兴姑母为何当年要大闹而已。”李徽淡淡地道。
冯老太医抬眼飞快地望了望他,忙又垂下眼皮:“老朽背下了所有的脉案,正好想起来了。淮王染风寒之症的那一日,好像废太子与当时的魏王——如今的濮王殿下,都唤了医者,也都留下了脉案。”
李徽双眸猛然一缩:“他们唤的医者,是奉御或者侍御医?!”所以,才轮到了仅仅只是直长的姚御医,去给染风寒重症的淮王诊断!
第200章 祸起萧墙
“当时正是寒冬腊月的时候,不仅体弱的淮王,宫内许多嫔妃、宫外不少宗室亲王都染上了病症。”冯老太医继续道,“老朽记得,先帝素有风疾,留了一位奉御在身边调理御体,每日请平安脉。当日他的脉象便不太妥当,应当是病情有所反复。而文德皇后的病情亦是时好时坏,也有一位奉御常年留在她宫中诊治。这两位奉御,断然不会轻易离开帝后身边,去替淮王诊病。”
李徽继续问:“那四位侍御医呢?就算奉御不在,侍御医总该都在尚药局。”废太子与他家阿爷便是觉得身体不适,也不可能将四位侍御医尽数请走罢。即使他们一向如此“随意”,大世母苏氏与阿娘阎氏也断然不会做得这般不妥当。
“废太子当日留下的脉案是饮酒过量,腹热心煎。并不是甚么太重的病症,不过也是极为难熬的。”冯老太医回道,“根据脉案的记载,去东宫的只有一位侍御医。濮王殿下的脉案是瘀血内停,阻滞脉络,血脉瘀滞,晕眩头疼。这是风疾的前兆,看似不重,也不能轻忽。不过,去当时的魏王府诊治的,也只有一位侍御医。”
“剩下两位侍御医,分别去了何处?”李徽又问。
“一位奉先帝之命,去给当时病重的郑国公诊治。郑国公毕竟是先帝的心腹爱臣,又多日卧病,那位侍御医便一直在郑国公府住着。而还有一位——”冯老太医顿了顿,才道,“那一日临时去了弘农郡公府,替杨太妃之母诊治。”
“弘农郡公府?他们应该没有资格延请尚药局的侍御医罢?”李徽拧起眉,“莫非,当时是杨太妃出面,请的这位侍御医?”他面上虽然依旧平静,心里却已是惊涛骇浪:正因为如此,安兴长公主与杨太妃之间的关系才如此冷淡?淮王之死,她竟然连杨太妃也一同责怪了?但若是如此,她与弘农郡公府之间的关系,便很值得琢磨了!!
偏殿内一时间陷入了静默当中,通过冯老太医的补充,李徽终于将当年淮王的旧事理出了头绪。此事说来确实是天命,并非人为的结果。但在无法接受这种结果的人眼中,这件事必然有甚么缘故,天命绝不可能注定淮王仅仅十五六岁便去世。
纵然姚御医是尚药局的年轻才俊,医术甚为高超,对淮王的诊断与药方都没有任何差错。但在安兴长公主眼中,淮王之死皆因他医治无效而起,而他也仅仅只是位不折不扣的庸医罢了。况且,为何竟如此之巧?不但奉御请不过来,连四位侍御医都不在,轮到一位年轻的直长给淮王看诊?而平时一向“好端端”的太子与魏王(濮王)又为何偏偏同时赶在这一日,特特地唤走了侍御医?
处处巧合串在一起,令安兴长公主始终深信,这一切皆是y-in谋。对于这位x_ing情扭曲的贵主而言,失去兄长的痛苦,唯有憎恨才能减轻几分。而不断地憎恨又令她越发变得无比偏执,心心念念地要报复所有相关之人。
所以,当年濮王与废太子回京的时候,所受到的刺杀也并不仅仅只是栽赃嫁祸、挑拨离间,更不仅仅只是当年受牵连的世族前来报仇而已。安兴长公主暗中扶植这些与废太子李嵩、濮王李泰有仇怨的没落世族,为的只是借他们之手杀死“仇敌”罢了。
至于越王李衡与当今圣人,虽然与当年淮王病逝之事无关,但到底都是“从中得利”的兄弟。在失去理智的安兴长公主眼中,他们夺走了淮王李华应该得到的一切,所以也都该死,甚至落得比死更凄惨的下场。
同样,或许弘农郡公府对她而言,也不仅仅只是利欲熏心的母族,亦是害死兄长淮王的罪魁。她之所以举荐杨八娘入宫,又给杨贤妃出主意让她将裴氏表妹荐入宫中,为的绝不是两面讨巧,而是冷眼旁观弘农杨氏就此分裂,二虎相争罢了。
想到此,李徽不由得打心底升起了阵阵寒意。他所猜的,或许不过是安兴长公主那些复杂心思中的小部分而已。为了报复,她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是否打算毁灭整个皇室?而如今,她又已经做了多少安排与布置?——这些,都急需立即调查清楚。否则,就算明白了她行事之因,也难以阻止她行事之果。
最坏的结果,便是无论是父族或是母族,安兴长公主都已然视为不死不休的仇敌。但是,最终,她究竟想看到甚么样的结局,才会觉得满意?是否要将整座长安城、整个大唐都毁灭殆尽,她才会觉得快意?
一切都是未知,而这些未知令人格外不安,更让人焦虑之极。
长宁公主返回偏殿之后,李徽便将冯老太医遣了出去,与她细细说了方才的猜测。她怔了怔,沉吟片刻:“想不到,她竟然是为了报‘莫须有’的仇,所以才如此疯狂?无论是涉入此事之人,或是与此事无关之人,她竟然都不打算放过?!”
“她的心思,已经不可以常理来揣度。所谓的血脉亲情,于她而言早已毫无意义。”李徽轻轻一叹,“不过,这一切都仅仅只是我的猜测罢了。尚且不知,她与谋逆宗室之间的勾连,又是否有甚么利益交换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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