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郡王见闻录+番外 作者:华飞白(四)【完结】(32)

2019-01-31  作者|标签:华飞白 宫廷侯爵


  “此案,同样交给荆王叔父审理。”圣人又道,望向李徽,“玄祺,你年纪太小,便不必在其中掺和了。至于姚御医一案,就由你来收尾即可。”尽管侄儿年少有为,又是个可靠的好孩子,但毕竟还是太过年轻。事关自己亲近之人,便沉不住气了。审案者至少在明面上须得做到公正才是。
  李徽只得垂首答应,却忍不住又道:“叔父,孩儿想看看叔祖父是如何审案的。”唯有亲眼目睹审案的过程,他才能寻得哪怕万一的机会,给越王府翻案。否则,越王府众人孤掌难鸣,就只能生生地受了这回的冤屈!!
  圣人的目光从他脸上缓缓地移到李衡的背脊上,轻声答应了。而后,他便带着众人出了偏殿。李徽落在最后,禁不住回过首——不知何处而来的几位宫人默默地开始换殿中的陈设,李衡则仍是跪倒在地上,额头抵着铺满鲜艳地衣的青石板,久久不曾移动半分。
  “人的境遇还真是奇妙。”倏然,有人在他耳边浅笑,“上一刻尚是阶下囚,下一刻便又成了首告的证人;上一刻尚是高高在上的旁观者,下一刻便沦为了阶下囚。你是否也觉得,所谓的命运,真是格外有趣味?”
  他抬起首,便见程青走在旁边,意味深长地勾起了唇角:“你年纪尚小,懵懂无知,又何必涉入长辈的事中来?若换了我是你,便立即离得远远的,明哲保身。免得说不准什么时候,便给自家人也招来祸患。”
  “……那是我的二世父,也同样是自家人。”李徽低声道,不再理会他。无论他究竟是好意提醒,或是不怀好意的挑拨,他都已经无暇分辨了。此刻,他也没有余裕再猜这位姑父的心思。若是有心结盟,眼下便是表露诚意的好时机;若是仅仅是嘲弄讽刺,无视便足矣。
  程青略怔了怔,轻轻地笑着摇了摇首,也不再多言。
  众人正要告退的时候,任尚书省右仆- she -的简国公许业匆匆而至,环视周围,欲言又止。圣人的双目顿时猛然沉了下来,而彭王却不着痕迹地勾起了嘴角。
  “无妨,在场的都是朕的长辈亲眷,许爱卿有甚么事,尽管直言。”
  “启禀陛下,今早南山附近走了水,据查,南山行宫已经烧毁了泰半。”许业曾是身经百战的大将军,遇到任何急事都是胸有成竹,并无丝毫动摇之色,“而金吾卫派人去灭了火之后,发现行宫中的守卫早在多日之前就被杀,另还有数十来路不明的尸首。而且,在行宫中还搜出两百余甲胄。此外,距离行宫数十里之外的某间道观闯入了贼人,正在里头休养的归政郡王不见踪影。”
  归政郡王?!电光石火之间,李徽终于想起了昨夜察觉到的异样:他曾听李璟提过,去岁被人利用的便是归政郡王!后来李衡将他软禁在了南山中的道观里,就是对他的惩罚。而这位归政郡王行二,与行四的郎陵郡王是同胞兄弟。
  难不成,从头至尾都是他们错了?去年的流言之案所牵连出的种种,绝非交锋之中的疏忽与错漏,归政郡王也绝不是简简单单地受人利用。一计不成,立即将计就计——这些连环计,只是为了“万无一失”,只是为了彻底颠覆越王府罢了!!
  “甲胄?归政郡王?”圣人遥遥地回望软禁李衡的偏殿,沉声道,“许爱卿,由你来辅佐叔父审理此案。传朕的口谕,立即将越王府圈禁起来,宣越王府四郎郎陵郡王入宫觐见!!”他命宫人停下了銮驾,扫了扫众人各异的神色,淡淡地道:“荆王叔父、阿姊留下,其余诸位回府歇息罢。”
  “咱们宗室发生了如此大的事,我们怎能不在场?!”彭王忙推了推鲁王,“圣人,既然连玄祺都能在旁边听着,我们俩听一听应该也无妨。”
  鲁王颇有些不情不愿,却也不得不附和道:“说得是。我们只在旁边听着就是了。”
  “两位叔父有心了。”圣人道,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
  
  第212章 父子对质
  
  “想必诸位长辈还记得年前的流言之案罢。查到后来,这桩小案渐渐变成了贡举弊案,而涉事的张考功员外郎与两名监察御史则判了谋逆大罪。显然,这既不是流言之案,也并非贡举弊案,而是谋逆大案。”
  “然而,迄今为止,三司全力以赴,居然都并未查出幕后主使为何人。叔父……圣人与诸位长辈可曾想过,为何那考功员外郎偏偏选择了越王府的别院与人密谋?为何那别院又会在一夜之间毁于大火?这分明便是毁灭证据与证人!!我阿爷——越王李衡,就是谋逆的主使者!!”
  跪倒在御座前的青年不过双十年纪,堪称秀致的脸上满是哀痛与愤慨之色,口齿异常清晰。李徽紧紧地盯着他的背影,目光犹如刀箭,仿佛要刺穿此人的所有伪装,直视他的实质。若不是青年的形貌始终未变,他几乎完全认不出来,这就是常年沉默寡言的“老实人”郎陵郡王。
  与其胞兄归政郡王相比,他既不好豪奢亦不会三天两头生病,于是便默默无闻地成了婚,又默默无闻地生了子。无论在越王府中,或是在宗室里,他都很少引起旁人注意,也素来不与族兄弟们结交玩乐。
  然而,谁又能知道,这位一向“默默无闻”的郎陵郡王,居然一出头,便做出了“举告其父谋逆”这样的惊世骇俗之举?!而这个佯装作态、口舌伶俐的青年,又有哪一点像记忆中的那位郎陵郡王?!
  圣人口谕召见郎陵郡王之后,只打量了他几眼,便又将他软禁了几天。李徽很清楚,此举关键在于遏制安兴长公主等人的气焰,打消他们的来势汹汹之态,稳住目前的情势。而疏远冷淡郎陵郡王的行为,也在暗示他的心意——至少在当前,他依然有心保住越王李衡,而不是轻信甚么“子告父”之类的“义举”。
  倘若郎陵郡王只是一时受了瞒骗,或者贪图甚么利益,也许在被软禁的时候便能够迷途知返,想清楚圣人需要他说出什么样的证词。然而,与越王李衡比邻软禁了几日之后,他却依然执迷不悟。如今他所说的字字句句更是无比诛心,仿佛自己与父亲有血海深仇,恨不得将这个赐予他生命的血脉相连之人彻底杀死。
  “谋逆之举败露之后,他为了自保,派人将别院焚得一干二净!因惧怕自己的逆心被人知晓,他便将这一切都栽在我二兄身上!可怜我那兄长不过是用过那别院几回,听他的命令稀里糊涂地做了几次事,甚么都不明白,就被他生生地软禁在南山的道观之中,至今不知生死!!”
  郎陵郡王双目泛红,隐隐透着泪光,声音更是悲愤激昂,似乎足以感染所有在场之人:“我本以为兄长境遇虽凄惨,但也许再过几年便会重回长安,再得自由!只是想不到,就在前些时日,我偶然间得到消息,他竟收买了些贼匪,要做个劫盗之局,将兄长杀害!!虎毒尚且不食子!他不忠不义不慈,又与禽兽何异?!”
  此时,众人无不微微色变。忽然,一声暴喝响了起来,犹如雷霆震震:“你这个畜生!一派胡言!!”
  却是天水郡王李璟终于忍不住了——他目眦欲裂,犹如捕猎的猛兽一般绷紧了身体,仿佛下一刻便要扑上去,咬断这个混账的喉咙!“满口谎言污蔑阿爷!你才是禽兽不如的东西!!阿爷教养你这么多年,就教出了你这么一个不忠不孝不悌的猪狗辈?!”
  他身边的李玮原本始终处于震惊而茫然的状态中,见状本能地将他按了下去,低声道:“莫要失礼!”他们父子皆是戴罪之身,尚未证明清白无辜,确实不可妄动。若是太过冲动失了方寸,反而容易被人寻得借口利用。
  然而,即使已经到了如今这般刀刀诛心的地步,李玮却依然不明白,为何越王府居然会走到如今这样的地步。先是二弟归政郡王与贼子结交,险些引狼入室;而后四弟郎陵郡王竟然投效了虎狼之辈,反口便欲吞噬整座越王府,陷他们于绝境!
  本以为就算不能像濮王府那般和乐融融,越王府也应该是平静安然的。难不成,竟是他一直都错了?!他们父子都错了?越王府看似平静,其实每个人的心思早就变了?他们从来不曾想过齐心协力地让越王府安然度过这些岁月,却满心想着撕咬下父母兄弟的血r_ou_,踩着血脉亲人的鲜血,继续往上爬?!
  从折冲府里被匆匆召回来的一路上,他都如陷噩梦当中,至今仍然无法相信越王府即将倾覆的事实——而倾覆的原因,竟然是因四郎与二郎而起!!
  李璟咬紧牙关,几乎是用尽了全身气力才控制住自己。李衡望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李玮,依然沉着冷静:“四郎,你所言有何证据?我从未见过那张考功员外郎,与流言案、科举舞弊案以及后来的谋逆案又有何干系?至于二郎,他确实与那张考功员外郎结识,也是他出借了那座别院,有错自然当罚,不然规矩何在?”
  郎陵郡王冷笑一声:“二兄做的这些事,不都是奉你之命?否则他又何必与一个从六品的小官来往?!你将二兄关起来,又用计想害死他,便是不想让他吐露出这个秘密!只可惜,你并不知晓,我们兄弟看似不亲近,实则无话不谈!这些秘密,二兄早便告诉了我!甚至我还知晓,你命人在那别院里埋了巫蛊之物,诅咒的便是叔父!”
  闻言,荆王、鲁王等人均是勃然变色。事涉巫蛊,便不是简简单单地起了谋逆之心了。要知道,历朝历代,无论前朝后宫,最为忌讳的便是巫蛊之事。但凡巫蛊案一出,那便是一等一的大逆不道之罪!!最终的结果无不是血流遍地!
  圣人终于皱起了眉头,望向李衡。去岁那桩案子发生之后,他们兄弟曾经私底下密谈过,没有人知道他们说了些甚么。如今看来,李衡未必没有保留。至于圣人会作何感想,或许很多人都正暗地里期盼着他的反应。
  李衡依旧很镇定:“这仍然是你的一面之词。没有任何人与物,能证实你所言为真。而且,我若当真要行甚么秘密之事,怎可能让经不住事的二郎来办?大郎岂不是更合适些?你说的这些,完全不符合我的行事,没有任何道理。此外,我可以对天发誓。倘若我有一分一毫不轨之心,便教我永生永世在地狱中煎熬,不得超生!四郎,你可愿意发同样的誓言,说你所言句句皆是真,毫无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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