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暗示表面与实际的情况吗?黄玉良很难不对胡二娘的话做阅读理解。
“光是站着确实,但是走起来还好,毕竟出门了总会备好外套围巾之类的。”
“是吗?大概是男人和女人耐冷程度不同吧,”胡二娘点点头,“而且人年纪大了,就更怕冷了。”
“您还年轻。”
胡二娘笑着摆手,“只是今天出门多抹了点粉。”
“我觉得这和您的妆容打扮无关,主要还是气质问题。”
“真会说话。”胡二娘端起茶杯浅浅抿着,“我大概是知道明瑾为什么愿意与黄先生共事了,”胡二娘抬眼看了下黄玉良,又移开目光,“在这世上,一般来说,人总是习惯发挥优点、补正缺点,更是避免暴露自己的弱点,而黄先生是聪明人。”
“您过奖了。”
“据我的一点了解,您不仅善于发挥优势,还懂得利用劣势。”
“您……真的过奖了。”
“好吧,就当刚才是彼此的恭维。”胡二娘笑笑,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张纸,“您和明瑾有合作关系,具体的约定我并不清楚,但我觉得黄先生是不介意续约的。”
黄玉良心中苦笑,这话的意思可以理解为是之前害她儿子被抓的代价。接过纸后,黄玉良打开看到的是一个漩涡,不知怎的眼神就移不开,盯住看后,那漩涡居然转动起来,而后慢慢汇聚到一起,形成一个画面。
无数颗血淋淋的眼珠被串在一起。
再一眨眼的瞬间,那纸片仿佛被火灼烧一般,眼珠不见了,连纸上的漩涡也不见了。
“这……”
“这是一个y-in邪的法器,从表面就能看出来。”胡二娘略一停顿,“寒净寺从内部腐坏了,这件事很可怕。之前一个和尚做了这个法器,虽然现在已经收回,但是黄先生应该也注意到了,这种y-in邪的法器并不止一件。”
黄玉良心中了然,是那条一瞬间打散了胡二娘附咒残魂的黑鞭。
“上次的事,您……还好吗?据我浅薄的了解来说,那种直接的攻击……”
“多谢关心,那束黑发的确可以打散魂魄,但若是有凭体的依存,就不至于造成太大损伤。”
原来那条黑鞭是由头发织成。黄玉良迅速整理着胡二娘给出的信息,也算是解开了他之前的一个疑虑。李焱曾说,在寒净寺救他的白衣男人是赤白玄中的五尾白狐,他的尾巴化成了五棵桃树成为保护的屏障,这屏障不仅是迷阵,也有对恶念的阻拦;李焱曾注意到桃树上有很多伤痕,加上五尾狐与李焱同行时虚弱的状态来看,那作为凭体的桃树就是被那黑鞭摧残的。
“目前,从你我两方掌握的情况来看,应该是还有一人躲在后面,对吧?”胡二娘观察着黄玉良的神色,看他已准备接收下一个信息,才又继续,“我虽伤了那小住持,但他也被人救走了,以他当时的状况来说,已不足以再维持cao控之术,但是,明瑾带回的消息,是他们也不是被石像影响,因为在寒净寺,石像中的残魂同样是被困缚的一方。”胡二娘顿了一下,“我倒不是要黄先生一定要帮忙出力解决这件事,只不过,这个人几次三番有这样的动作,今天找上甲,明天就会找上乙,归根结底的事情,我还是愿意相信黄先生能明白彼此的处境。”
真是一场苦口婆心的威胁。黄玉良竟忍不住笑出来,不过胡二娘的话并非危言耸听,即便他黄家再没落,也毕竟经由返祖禁咒取回了相当的妖力,成为这场野心里的目标并非不可能。
但是黄玉良也是真的真的有更重要的、更一筹莫展的事情要解决。
“有一件事,您可能不知道,”黄玉良微微抬眼,“我的……爱人,被您外甥劫走了。”
“今天早上,有一只麻雀告诉了我这件事。”胡二娘笑着点头,“我还在考虑您什么时候会提起。”
“原本是不想的,只是想和您说,眼下这件事是我首先要解决的。”
“黄先生有多了解樊华?”
“并不多。”黄玉良并没有把握能从胡二娘那讨得什么直接的好处,但示弱示好多有一点信息总是好的。
“说实话,我也不多,尤其是长大后的孩子,愿意跟长辈交流的就越来越少了。” 胡二娘思量了一番,“算是一个建议或方向吧。樊华在挺早就订婚了,我倒是不清楚具体什么原因,比较清楚的一件事,是薛家当时提出的聘礼要求。”胡二娘略作迟疑,“是一千张药方。”
黄玉良心中一凛,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只要是略有薄名的半妖家族,必然善使药物,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黄先生家在药用方面算是个中翘楚了。”
果然。黄玉良推想不错,黄家在妖力衰退的时代,为了延续氏族,曾与白家一样考虑专项发展,白家将重点放在武术剑法,黄家则选了药物;因为在某种方面来说,致幻的药物并不罕有,在妖术上辅以药物,是一种很稳妥的方式。在很长的时间里黄家都在发展各类药物,其中尤以致幻致命种类居多,直至遭到那一场大规模的屠杀才动用了禁咒。
薛氏家是古方药香的世家,当时近二十年未曾露过真容的薛大小姐定亲也着实轰动了一把,只不过消息传播有误,外人只道是薛氏与胡家联姻了,樊姓被隐了去,以至于黄玉良一直没有将两方联系起来。结合胡二娘目前的说辞,以及时间上的推测,樊华当初接近他,是一场偶然的几率太低。
“黄先生似乎是想到什么了,”胡二娘倒上一杯新茶,“但是别会错意,据我所知,薛氏并未指名道姓,您当然也可以理解为,这是好事。”胡二娘笑着将添好的新茶推给黄玉良,“您看,明瑾就叮嘱过我,跟黄先生聊天要小心,不知不觉就说多了。”
到底是故意还是无意,黄玉良倒是不在意,胡二娘言下之意,就是在暗示黄玉良用自家的药方去动用薛氏的力量,这是他做不了主也不愿意去做的,但换个方面考虑,能有一个隐藏的筹码倒是不错,怎么用就是另外的事了。
“我倒是真的挺好奇常明瑾是怎么评价我的,因为……我感觉自己从来没有处于上风过。”
“是啊,锋芒源于伤人的尖刃,这个道理黄先生明白得很,我之所以认为黄先生懂得利用劣势,不正是因为您向来坦荡荡地显示出自己‘毫无威胁’的一面吗?”胡二娘脸上笑意依旧眼中却已褪尽,“赢取信任就是一把棉中剑,黄先生作为商人,这把剑用得确实漂亮。”
黄玉良的手心有点冒汗。
“也正像我之前所说,人人都会有弱点,只看选择是隐藏还是揭露。黄先生,恕我冒昧问一句:您刚才所说的爱人,是您的弱点吗?”胡二娘没等黄玉良回答,“依我看来,可能是,但如果这个弱点成为致命的,那即便是疼,您也会毫不犹豫地斩断吧?”
“很不幸,没错。”
胡二娘的笑意又显露出来,“当弱点不能再当做武器的时候,就不再是弱点了,我明白了。”说着,胡二娘从包里拿出一只口红,递给黄玉良,“当是这次的见面礼。”
黄玉良知道这口红不是凡物,但仍不知该不该接,“这……”
“您的嘴唇上有樊华妖气的残留,还用我说得更详细些吗?”见黄玉良面露窘迫,胡二娘倒是显得很高兴,将口红放在桌上,“这痕迹虽然也会随时间散去,但尽早抹消没有什么坏处。”
“我等没人的时候吧。”黄玉良收起口红,胡二娘这一席话透露了相当多,但她也是不能再透露了,毕竟这是人家家传的秘术。即樊华变化成他人的方式是通过亲吻,那么这种行为供以链接的媒介:唾液,必然是这样。
“我相信还会有跟黄先生见面的机会的。”
黄玉良颌首,“您慢走,我有点舍不得这茶,再坐一会儿。”
“黄先生规矩真不错,替我向您母亲问好。”
半妖之间有这样一个大家才会注意的规矩,就是两方会面后不一起出门,意为自己不会跟踪对方,虽然说若真有此心会有诸多手段,此举更多是为了表明态度。
待胡二娘走后,黄玉良回想起刚才的对话不禁泛起冷笑,有一件事很重要,胡二娘永远都不会知道。
李焱是他的弱点没错,但是对方并不需要他的保护,他相信这一点。
李焱中途又被樊华用法术催眠了一回,等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躺在宾馆的床上了。
“你如果不想让我知道自己在哪,麻烦您行行好,”李焱揉着突突直跳的脑袋,“给我套个黑口袋就行。”李焱想掏手机看时间,才意识到自己身上装的所有东西都被搜走了,看了看窗外漆黑的天色,怎么也得是九、十点钟了。从自己跟樊华接上头开始算,这一路得开了近十个小时,李焱倒是不会在意樊华这怪物的驾驶疲劳问题,只是难以估计已经离北京多远。
樊华点了根烟,又扔给李焱一根,“别耷拉着脸,聊聊天啊。”
“跟你有什么可聊的?”李焱点了烟抽着,“抓小姑娘当人质,没品。”
“说实话,我还真不是冲着她去的。”樊华从钱包里翻出一张纸,扔到床上,“知道这个吧?”
李焱瞥了一眼,是之前赵志德交给他的那张沙子组成的地图,黄玉良之前说拿去做模拟比对,现在这张纸上已经标注好了完整的信息,“这是你……偷的吧?”
“是啊。”樊华倍儿坦然,“我去了一趟这个地方,这是个沙漠,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