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荒凉·胭脂泪 作者:荒凉【完结】(15)

2019-06-20  作者|标签:荒凉

  宫宴具体设在哪我也不知道。换了几拨领路的内侍,一直走到山穷水尽柳暗花明的时候,才见着了一片一片整整齐齐排着的几案,全部依水靠林而设,想这便是了。谁知又换了个领路的内侍,级别更高些,打的竟是黄领,看着也眉清目秀的,一点不符和太监的标准形象。他见我时默着声将我打量了个遍,我也毫不示弱地打量回去。想我被皇上王爷这样看的时候,连抬头都不行,现在要是再不讨个平衡,人人当我若离是好欺的吗?

  再往内走,级别就更往上去了,也渐渐看见了最上面的位置,除了中间一张最大的,竟还在旁边设了两张档次稍逊的。

  稍次些的席位都坐满了,越往上却是越空,跟当初去BOARDWAY看戏剧倒是完全不同的光景。我随着内侍走过去,竟是所有的人都在看,想是没见过一个女子坐到这么高位的,皇上最宠的佳丽也只是在外庭另设了宴。我两只眼睛砸在地上,心里把皇上戳了个千疮百孔。

  走到一帮儒生似的人面前,内侍就停了下来,指着最次的一张位置让我坐下去。我估摸着上面就是坐皇上和两位王爷,自然是离这些人越远越好,不禁又往下席瞟了几眼。

  坐定后抬头一打量,周围都是些温润的谦谦君子,眉宇间透着江南的儒雅,想着是刚中进士,双眼里又是心比天高的志气,国之栋梁这四个字大约就是形容这些人的。

  再看下席和对面陆续入座的官员,眼中三分猥琐,面上七分假笑,对下拿腔拿调,对上又是阿谀奉承。荒国向来以科举录用人才,他们莫不是也有过这青葱阶段,刚从书堆里爬出来,只觉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胸中都是救国救民的抱负。可惜他们的雄心壮志皇上不要,二王爷也不要,两个人就在中间周旋着,截长补短玩他们的权术,好好的青年壮志都被这乌烟瘴气的朝廷腌渍了。

  再看身边这些意气风发的书生,胸中一股憋闷,难受不已。

  “作什么皱着一张脸,难不成谁给你气受了?”楚冉温纯的声音c-h-a进来。

  我狂喜地抬头,见他在我身边坐下来,再向上一扫,不乐意地说:“他们怎么给你安排这么个地,看不起人吗?”

  “乱说什么。”楚冉轻轻敲了我的头一下,“上面坐的可都是新科进士,我们什么身份,别说是这儿的下座,就是坐到别院去也是没的话说的。”

  不高兴地撇撇嘴:“我为你抱不平还要遭你打,什么道理。”

  “这是宫里,哪由得你随x_ing子乱来。”话虽这么说,楚冉眼里却全是宠溺。我见着知是不管痛痒的,四下一扫,嘟着嘴小声说:“皇宫也就这样,还不见得有我的东厢好。”楚冉听着扫了我一眼,我便不再多话了。

  前面的老兄不知是听了我们的话还是什么,竟转了身来搭话:“这位莫不是清风楼的若小姐?”

  我顿时郁闷了,怎么什么人和我说话开场白都是这句。

  楚冉见我不搭腔,便一拱手:“在下湘楚冉,这位便是若离若小姐。”

  那人一听两眼都快要放光了:“刚才我就见着气度不凡,没想原来是湘公子,久仰久仰。家父几次拜贴求见未果,却也不见微词,现在我总算知道为什么了。”

  我闷闷地看着楚冉,我怎么就不知道他这样又有名又拽?

  那人不断地对着楚冉倾诉他的倾慕之情,我便在一边灌茶。他景仰一会就翻不出新词了,急得红了脖子,我本来想教他那句: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如黄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又想到他们两人将我晾在一边好久,便不想管他。于是一边喝茶,一边看他卡得不上不下的憋闷样。

  几案上的茶大概是大麦茶,楚冉这样的人自然是看不入眼的,我原是在酒店里喝惯了,竟喝出些咖啡的味道,慢慢的就喜欢上了。自己案上的那壶喝完了,伸手就去拿楚冉案上的,谁知那黄领内侍一声唱喝:“皇上驾到!”吓得我手一抖就缩了回去,随着众人一起跪倒在地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上面隐隐约约地说了什么,内侍又是y-in阳怪调的一声:“起——”听着那腔调我才确定了,这人真的是太监。

  等回了座,再往上看。黄昏时分最是混沌不清,即使掌了灯也只觉暗,不远的距离竟然连皇上的面貌都看不清。我皱着眉打量着,隐约觉得有什么蹊跷。不一会七七八八的冷碟就端上来了,我已饿得前胸贴后背,还哪里有精力想什么有的没的,一心扑在了菜上。

  楚冉看着好笑:“急什么,有人跟你抢吗?被这些撑饱了,后面的菜都不要吃了。”

  我嘴里塞满了东西,从他案上捞了口茶才勉强咽下去:“从早上起就一直憋到现在,再不让我吃你就等着收尸吧。”

  他是笑得更开了,拧了我一下:“过节的时候乱说什么,难怪平时若即那么看着,嘴里是一点轻重不知。”

  撇撇嘴,从他案上捞了盘菜:“不吃就一边玩去,没见着我正忙着呢吗?”楚冉倒是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不期然五王爷的声音从上面飘过来:“今年的上席倒是热闹,竟也有几个见着面熟的。”

  我抬头望,隐约才见五王爷也是坐在皇上身边,另一个想着就是二王爷了。

  他似是对那黄领内侍说话:“梁辉,今年的席位可是你安排的,怎么就让了两个清风楼的人混在里面?”

  “回五王爷,年年的上席都是按着才情来分,两人都是二王爷带来的客,又是才名满临阳,因着没有功名在身,才只安排了上席的次座。”

  他说得到是不卑不亢,我觉着他定是得了皇上在后面撑腰,才这般有恃无恐。

  五王爷听了这番话火气到似更盛了,又不能冲着上面人发脾气,便转向我们:“也有一段时间没见湘公子了,不知可有什么应景的新曲,也奏来添添兴致。”

  都是同席坐,哪有叫楚冉去奏曲添兴的道理?

  我知楚冉见客向来都是先收拜贴,五王爷竟这样说,摆明了是要折楚冉的身份了。

  回去看他,竟是不以为然的笑:“蒙王爷抬举,今日刚好得了首新曲,最是应景。”说着就起身让人取琴,不一会便在正中摆弄停当,几声转轴调音的拨弄,竟是满满的离愁凄苦,园内霎时静了下来。

  圆月初上,他披得一身月华,白衫似雪,眉目如画,再加上古琴一把,怎么看都不像是这尘世中的芸芸众生。

  楚冉抬头,像是望前,像是望天。他挑弦起音,开口便唱: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y-in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曲完并未按琴,余音便从弦上扩散开去,一时间园内竟是什么声音都没有,一个个都呆呆楞楞如失了三魂六魄搬。

  他们平时都灭了人x_ing在这官场中滚爬,再一想也是千般滋味在心头.

  楚冉起身收了琴,向前一拜:“Cao民艺拙,让皇上和王爷见笑了。”他这一说,众人才像重新活过来般有了些声响。

  “好曲,好词。”皇上慢慢地说,“不知你是从哪里得了这么首曲子?”

  “词是今早见的,曲是不久前才听了,两样皆是从若小姐那儿得的。”

  一时间无数双眼睛都向我这边看来,我只是装傻充楞地垂着头,戳着面前的一盘素j-i不说话。

  五王爷呵呵一笑:“平日见着x_ing子与别人不同,没想着真是个怀才不露的,今日定是要听若小姐一曲才罢休了。”

  “五王爷过奖了,若离肚子里虽装着些东西,可惜一件都不是自己的。天生了一副破锣嗓子五音不全……还望五王爷放若离一马。”

  谁知这时候一直没声响的二王爷竟然c-h-a话了:“平日里推脱就算了,现今儿在这里还如此拿娇做调,就是有些过了。”

  本来一顿饭吃得就气闷,他们再这样一说,我面上止不住的冷笑:“两位王爷若执意要听,若离就不客气了。”

  什么东西,有胆跟我叫板唱歌,呆会听得别哭出来!

  我刷得站起来,避了楚冉的眼睛,几步跨到地毯中央站定,眼睛四下一扫,竟全都是看戏的表情,面上越发地冷下来。

  深吸几口气,有些近视的眼睛瞪着前方,张口便吼出来:

  “我——站在,猎、猎风中。恨不能,荡尽绵绵心痛。

  望——苍天,四、方云动。剑在手,问天下谁是英雄!”

  几句下来,被我吼呆的人就一大片,酒菜翻了满身都是的也不止一两个。那些儒生进士都僵了脸,像是瞬间痴呆一样,被人捅一刀都不知缓不缓得过来。

  我见效果如此显著,吼得更加起劲,将那高不成低不就的曲子吼得气转回肠。一路吼到“人世间有百媚千柔,我却独爱你一种”时才见着不少的小厮都悄悄地退了出去,一些慢慢缓过来的人脸上都有点抽。

  转眼吼到熟悉的副歌部分,更是来劲,想到院外的人,拼了命把声音又提高几度:

  “我心中,你最重,悲欢共,生死同;你用柔情刻骨,换我豪情千纵!

  我心中,你最重,我的泪,向天冲;来时也当称雄,归去斜阳正红!”

  《霸王别姬》能被我吼成这样也是要有些造诣的,当初跟着去KTV时谁见我得了话筒不是拼命往外跑的?我唱歌别说高音上不去,低音下不来,还要加上节奏不齐音律不整。当初一首甜蜜蜜,吓得隔壁包厢的人都跑了个干净。今日得了一帮不知好歹撞上枪口的,正好给我荼毒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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