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角一松,面上都化了柔,想起负雪对我说过的话:“木尽风原在江湖上,顶的是冷面公子的名号,不言,不笑。别说对手,即使属下,但凡一点差错,都毫不留情。他能这样对你,若是真心,已是千年难遇。”
当时我只是低着头,不说话。因为自己无才无貌,没什么能让人心动的地方。何况若即又是那般的才华相貌,只怕自己变了那自作多情的角,宁愿缩着头当什么都不知道,现在想想,真是自私又矫情。
负雪似是了然地一笑:“喜不喜欢,也只有你自己心里知道,多说无用。”
我盯着他的脸,心中一紧,更是攥上了他的衣服。
怎么可能不喜欢。如不喜欢,怎么会当初走时甩了一切,却只带着他一起;若不喜欢,又怎么会在他身份戳穿时,只是犹豫些许,终又留下。
即使原来心中不甚明爽,但是对他,总觉得不一样。何况如此地被人抱在怀里,能不排斥的,怕也只有他了。
刚想说话,却觉得他的速度突然慢下来,以为是出了什么事,他却说:“真是慢,才追过来。”
我一惊,向后望,十几个灰蒙的身影追得来,声势浩大。若即一放慢,他们马上就追上,左边的一个索x_ing甩了斗篷,露出满身妖红的负雪,只看得清衣抉飘飞。
再靠近,我才看见,当头的素衣人,是笑得一脸淡然的楚冉。
心中顿时一咯噔,我原以为楚冉是断不会功夫的,不然怎么会伦得在那风尘地里受人气。可那当头的明明是他,冲我笑着,意气风发地,与以前完全不同。
他追到齐平的位置,眯眼舒眉一笑:“多久没有练,把功夫都疏忽了。”像是说给我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双眼移了望向前方,满满地都是光彩。
再想他以前的事,心中猜出了七八。那样藏着掖着地窝在清风楼,定是有二王爷的原因在里面,他现在出来,这样的面貌,莫不是下定了心要脱开原来的事了?
这样想着,浑身的血都要翻起来,若能同着这些知己,潇洒快活游一趟红尘,不枉我这世间一回。
立刻展眉开眼对着楚冉一笑:“你既然出来就随我们一道,将来有的是要你保全的地方,还是将武功都熟练了才好。”
若即闻言却变了脸色,抱着我的双手紧缩了一下。我随着他的目光向前看,居然是一艘巨大的兵船,破开雾向着这边航来,不知是乘风还是什么,速度竟然惊人。再靠近一点就发现它居然不止一艘,从薄雾里破开来,断断地有无数的船头桅杆冒出来,笔直笔直的纤纤叉叉,在雾里若隐若现,竟然全是黑色竖直的影子。占着整个水面,缓缓地向我们推进,密密地立在一起,显得我们连一点突围的机会都没有。
我一抖,只能攀紧了若即的脖子。他不说话,沉了眼,面上全是我未见过的神色,楚冉也绷得紧紧地,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
他们没有放慢速度,我们一批人马几乎是冲着船队冲过去。到了约还有三百米的地方,我听到头船上传来一声清亮的号角,浑厚的音质随着水面四散滑开,暗暗地回响。整个船队像是得到了什么号令,竟齐齐地慢了下来。
若即带着我仍是急速向前,面上还是没什么明显的神色。我甚至开始后悔,自己逞了一时的口舌之快,弄得现在这个尴尬境地。这个社会,地位高低不明,终是没有公平的说法的。
正咬着唇懊恼心中没主意,霹雳般凭空传出来个男子的声音:“若小姐一路劳苦了,可要到在下陋船上歇脚喝杯茶水?”
不光我,楚冉和若即都听得一愣,速度也放慢了许多。头船上隐隐显了个人形出来,迎风站着,被江风吹得衣诀飘飞,称着后面庞大的船队,生出好几分霸气来。
还离得远,何况隔着愈来愈浓重的江雾,根本看不清人的面貌。我一看那熟悉的身影,心中就一颤,更何况那七分带笑,三分冰冷的声音,世间除了安昭文还有什么人?
自他从二王爷那里救过我一次,我对他就与官场中人不同,何况他从不在我面前摆架子,也不同着二王爷做那些强权逼迫的事情,我对他的好感,远大于另些同行权贵中人。
我转头细细地打量了安昭文身后,快要停下来的船队排得整整齐齐密密麻麻,都有天罗地网的架势,单凭我们几个人是断断冲不出去的。
抱着若即的脖子,咬牙思索了半天,终还是说:“算了,就去他船上。毕竟也是救过我一次的人。”
若即一皱眉:“我冲得出去的。”
我摇摇头:“单你冲得出去,后面的人要怎么样?先上去,他要是为难,后面再说。”
若即看了我几眼,还是转身向头船去,速度突然提起来,把后面的人都甩了一截。我也不再管他们,愿不愿意跟上来都是个人的事了。
直直地盯着船头雾中模糊的身影,直到若即靠近看得愈来愈清,他的面貌才慢慢显露出来。年轻将领一身戎装,驻剑站在空无一人的甲板上,头盔提在手中,顶上的红缨被江风吹得飘舞。身后的船队齐刷刷地排开,每块甲板上都挤满了甲胄的士兵,全是整装待发,意气洋洋。
即使现在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下一秒的事情,我还是忍不住心猿意马,伸长了脖子向后面的船队看,那般雄浑的士气扑面而来,压得人都喘不上气。若生在现代,怎么见得这样的场景,看得这般气势。
若即见了竟笑出来:“别再伸了,有什么好看的。”
话音还未落,他一个跃身上去,轻轻地落在甲板上,停在安昭文面前。
我一揪他的衣领,眼睛却看着安昭文:“放我下来。”
安昭文满面都是笑,似是同以前一样,眼内神色却深了三分。
若即仍将我抱了一会,就那样僵持着,直到负雪楚冉他们都陆续落到了甲板上,若即才轻轻将我放下来,却仍抓着我的手。
安昭文看了半天,才眯眼笑道:“蒙若小姐美意,送来那几筐鲜物,昭文正愁无以为报,谁料此次北征,竟然这么巧被我撞到。若小姐可要在船上多留两日,让在下尽尽异乡地主之谊才好。”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
二王爷刚加冠,王府落成,又是大婚在即,准备之间,京城内外一片喜气滔天。
先皇过世,总算是了解了一年的国丧,婚嫁才又重新开张,打头就碰了这么件大事,巴巴地捧出所有心思,打量伺候着。
皇上登基已近一年,却一点没有大婚的意思,倒是比他小了两岁的二王爷,开年就同柳零依定下了婚约,只等加冠大婚,搬入王府中,从此便是独门独户。
这王府建了两年,终是完成。虽说要在这里迎娶了新娘子才算正是入住,随行的侍从、丫鬟一干人等,却早早地搬了进来,张罗婚礼的准备。
与历来的王府不同,二王爷府里独设了烟萝厢院,同后院或食客居都不一样,厢院里收着十几岁的漂亮男孩子,文武双全地调教着,只等到了年纪,就送进宫里。
这原本是柳宰辅一手cao办出来,设在宫外面,可一年来送进宫里的公子,都大大小小地得了名分,皇上却连半个正式的嫔妃都没有。这样破天荒的事情,被皇上拿捏着程度,加上朝政的更替,一大堆的事情要处理,朝官们索x_ing半睁着眼。再加上几位女官传来了喜讯,他们更不去烦。因上回先帝和汉澜贵人的事大家都没忘,也不再有多少人动着脑筋要送亲眷进深宫后院.
柳宰辅见得如此,索x_ing敞开来做,趁着这次机会,把烟萝厢院搬进了王爷府里。离开其他院子远远的,调了官兵守着,饶是办个闲人都不让出入。
五王爷得了信,也不去管被群官围着团团转的二王爷,一个人来去在新王府里,连个小厮都不带。
刚进了烟萝厢院,一色亭台廊桥全无,只有各种盘错的古木,蜷曲的枝杈挣扎着向上,撑起一片天空。
待走到最幽静的一个院子,向里头,不到几步就听到一个小女孩的哭声:“公子,你就真让他这样待你?狼心狗肺的东西,自己舒坦了,找个女人娶进门,一脚把你踢开。我真咒他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里面也没有人拦她话头,最后,一个少年冷冷清清的声音传出来:“不然要怎样?寻死觅活,拚个贞节烈妇的名头很光彩么?”
那女孩听了一噎,连哭声都出不来,过了些许,却放声嚎,似天塌了般,嚎得日月无光。
五王爷听了心烦,却知道了这里就是湘楚冉新的地。刚得了他从宫里搬出来的信,毫不停顿地赶来看,生怕他出什么事。现在见得这般冷淡的样子,虽放了心,却凭空多出许多气闷,再听得哭嚎声,心里奈不过,踢了门进去。
“鬼嚎什么,哭谁的丧呢?”
屋里的人听了,往水磨地上直直一跪:“请五王爷安。”
他见湘楚冉一动不动地跪着,双眼直勾勾盯着地板,丫头也是十三四岁的年纪,还抽噎着,弄得一塌糊涂。
他皱皱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就是不做书童了。二哥不要,我讨你过府就是,要什么名头都能给你。”
湘楚冉听了任是毫无反应,丫鬟抖缩着,连头也不敢抬。
平日在他这里碰的钉子多了,早就不以为意,叹了一口气,他自向屋里坐下:“起来吧。”
两人站起身来,丫鬟转身倒了杯茶水,抖抖地端上来。五王爷斜眼看她,长得水嫩,还挂着泪,一幅讨人怜的样子。他看了,却无端生出去多不爽来:“楚冉,你我几人一起长大,都是知道彼此x_ing子的,二哥的事你也早就知道了,弄得现在这样,说实话,真是不能怪谁。二哥虽比不得皇帝尊贵,到底也是个王爷,怎么由得下人这么作践。”又转向那早已站不稳的丫鬟:“主子那么玲珑,怎么调教出这么个蠢东西,二王爷的事,能凭着你这些下人乱说?给我拖下去,打二十大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