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榕回来吃饭的时候,正想把这件事跟老头子说说,探探口风。
哪想江奉彦自己倒先开口。
“你给我问问那个兔崽子,到底要不要学。”江奉彦疼儿子又咽不下火气,塞了半口饭进去,嚼了一半,想到国外还没有白米饭吃,“要学就好好学嘛!先学了再说嘛!犟什么犟!”
“是,是,爸,您喝汤。”
“嗯……”
江榕抿嘴笑,看破不说破。
“对了,你打钱给他了吧……”汤有些咸,江奉彦皱眉,抬头看着女儿,确认:“打了吧。”
江榕啼笑皆非。
“打了,打了。您一冻就打的。”
江奉彦看着r-u白色的浓浓骨汤,点了点头。
江其恪爱玩。
自从跟了季老大混,那玩得地方多了去。欧洲有名的几个国家轮着转。加上季平廷天生学霸,带着江其恪这个学渣,就是对着罗腾堡的老城墙说上半天,那江其恪也是在一旁恭恭敬敬,好好学习,砸吧砸吧地称奇。
季平廷难得的公务间隙全留给江其恪了。
两个人平常的讯息交流不外如下:
—老大!你今天去了土耳其!我看到啦!你怎么不和我说!等着,我下午过去!你有时间去格雷梅吗!
—没有。
—那就这么说定啦!谢谢老大!
—……
—老大,你下周去比利时吗,你可以绕道我这,我请你喝酒!
—……你来我这吧,我请你。
—好的!老大!
—老大!
—你来。
大半年的时间,季平廷就像带着个儿子似的,偏偏季平廷有时候还真的觉得自己咸吃豆腐淡cao心。
“你又逃课?”
“没事没事,我厉害着呢!”江大爷踢了踢泥泞小路两旁的矮丛,漫不经心。
“你上次不还说你爸断了你的粮Cao费吗。”
“那老头子心软得很!放心吧,再说了,我还有我姐呢,再不济,顾昱章的家产觊觎觊觎下……”江其恪拿下木奉球帽,背着画具走了一路,也没看到半个人,懒洋洋地扇扇风,“老大,还有多久啊?”
季平廷今天本来是要去拜访下大学好友的,江其恪正好这一个月都在这个小镇里和同学写生,和季平廷聊起来的时候,被季平廷口中的乡野景色吸引,当下背了画具就跑过来。
真的是跑。
季平廷靠在越野车车尾看着江其恪就像水里捞出来似的,连白眼都懒得翻,直接扔给一个毛巾。
江其恪振振有词:“我运动步数上已经好几天没排上第一了!”
季平廷是服气的,“上车”。
“好的,老大。”
后来路越开越窄,江其恪提议要不走过去吧。
季平廷瞄了眼江其恪的脚跟,再走下去今天不得废了,这小子想赢想疯了吧。
江其恪洒脱得很,万一看到好看的还可以即时速绘呢,你刚刚开车太快了,好多景色我都没看清楚。
季平廷直接开门下车。
“快了,你要休息会?”
“停一下吧,我画画。”
嘴犟。
季平廷看着江其恪训练有素地将各种画具摊开,简易白板,颜色带得不多,不过江其恪看上去很自信。
还一板一眼的。
季平廷第一次看人临风作画。
清灰天,日光西移,四周都是低矮的灌木丛,也是暗淡的绿色,乍一看也没什么出彩的。只是偶尔拂过耳际的暖风会送来丝丝缕缕的夏末况味。
季平廷有些可惜,本来想让他看看绚丽的日暮。
看向江其恪认认真真的背影时,季平廷有些出神。
在季平廷眼里稍显可惜的景色到了江其恪的水墨下,就是另一种意致了。
全幕依旧是灰色基调,沉绿铺洒在底部,是近景,远处,清光日辉,中间,是极淡的紫色——
“紫色?”
“嗯……风。”
风?
风是紫的?
季平廷抬头,一瞬间空气里似乎弥漫着一股极淡的味道,不是花香,也不是沉淀的Cao木气,也没什么出彩的,但让人无法忽略。
是风带来的。
是穿越山谷,飞渡峡海的风,跋山涉水,一路而来,一路而去。
江其恪侧耳,“还有声音呢……但是我没想好用什么颜色……”
颜色氤氲,中心一点深紫,四周渐浅,至边缘,似有似无,但依旧认得出来是紫色。
好久,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季平廷胸腔里有什么在跳着,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它的跳动。
而这些,都是面前这个人给的。
不过,也只是这样了。
“老大……”
一不留神,江其恪就将画好的收了起来,“去不去吃饭啊……”
季平廷笑得温和,“走吧,快到了”。一手自然拿过江其恪提在肩上的画具,独自往前走去。
江其恪肩上一轻,也没有多想,拔脚跟了上去。
两个人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季平廷的老同学很好客,三个人一边看球赛,一边吃烤牛排和炸通心粉。江其恪一个人喝了一大杯的果酱醋饮料,季平廷怕人牙酸,又给倒了一小杯的甜甜n_ai,江其恪摆摆手,他是吃不下了。
老同学送两人出门的时候,还给一人一瓶自家酿的葡萄酒,江其恪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就是一蹭吃蹭喝的,于是大手一挥,就把今天的画送了出去。
想不到老同学也是个中国爱好者,当下就高兴得不行,又给两人送了些点心。
江其恪全部收下。
一旁季平廷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
第六章 恃宠而骄
两个人原路返回到停车的地方。
有窸窸窣窣的虫鸣,风声低低,贴着灌木耳语,黑浸的夜幕压得很低,月亮因此显得触手可及。
季平廷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画是江其恪的,他爱送谁送谁。
但是转头看着一旁早就开了酒塞,一口一口喝着的江其恪,还一脸的心满意足,季平廷有种说不出的气闷。
“你平时也是这么随便送画?”
江其恪嘬着瓶口,抬头看了昏暗夜幕里的季平廷,脸色莫名。
哈?随便?
眼里亮晶晶,是月光的倒影,“不随便吧,他请我吃了一顿饭呢……”江其恪纠正,“你看我什么都没带,总要表示表示吧”。
“我请你吃了那么多顿,你怎么不表示表示?”
“……”江其恪悄悄打了个酒嗝,季平廷白眼,“这样啊……”
塞上木塞,晃了晃酒瓶子里剩了一半的葡萄紫,江其恪一副我就知道,笑得贼兮兮,“咱俩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
季平廷也只有在国际谈判上才有这样的不依不饶,紧追不舍。
“……”江其恪有点尴尬,低头装着咳了两声,这个季老大今天怎么了……
“你早说嘛!等着,跟我回去,我满屋子的画,你要什么就拿去!随便挑!随!便!拿!”江其恪嗓门有些大,像是在掩饰什么,但是眼里依旧闪着碎碎的月光。
季平廷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也开了手里那瓶酒。馥郁芬芳,香气浓厚的葡萄酒味一下暴露于静谧的乡间,其他的感官都被霸道地抢了去。
江其恪凑上前,“你这个怎么比我香?”
季平廷知道他是在缓和刚才的气氛,没理,自顾自喝了一口,味道确实不错,难怪江其恪一口气就喝了半瓶。
江其恪不高兴了,酒气上头,非要讨过来尝尝,季平廷食指一曲,清脆地叩了下江其恪的额头,“一边去,你喝了多少”。
这一下倒还真有些疼,江其恪捂着额头,安静了会,悄悄对着季平廷的背影竖了竖中指。
两个人坐上车的时候,江其恪的酒早就光了,酒嗝一个比一个响,季平廷已经懒得嫌弃了,打开后车座的门就把送的点心和自己还剩了半瓶的酒安置在下面的抽屉里。
江其恪困得不行,直接躺倒在后座上哼哼,吵着叫老大要水喝。季平廷不能不管他,就起身去前座拿矿泉水。
后面突然传来咕噜咕噜的喝水声,还带着葡萄的甜香,季平廷暗道不好。
回头,果然,江其恪已经等不及,手直接拉开抽屉,扔了木塞就喝。
季平廷一把抢过,“再喝!”
江其恪被突然一吓,吓得连嗝也打不出了,张着嘴,愣住了。
“老大……”
季平廷把矿泉水放进江其恪手里,“喝这个”。
说完就把抢过来的剩下的酒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