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好。抓紧马鞍,靠在为父怀中即可。”
安抚好小家伙,梁峰抬头望向身侧矫健骑士,大声道:“今日冬狩,必满载而归!”
“主公威武!”其他骑士同声呼喝,翻身上马。一队步骑前呼后拥,向着预定的猎场行去。
今天虽有难得的冬日暖阳,但是西北风依旧呼啸,吹得头上梁字大旗烈烈作响。梁峰伸手撩起了背后披风,递在梁荣手中:“荣儿帮为父抓好披风。”
梁荣早就冻的脸蛋发红,但是此刻却没想到自己,而是担心父亲受寒,连忙把披风裹在自己身前,帮父亲挡风。
狐裘本就暖和,加上身前这个小暖炉加持,就算纵马,梁峰也觉不出半丝寒冷了。道路是实现选出的,早就命人清理过了,又有步卒拉网式的检查,一路都顺畅无比。不多时,众人就来到了预定的猎场。
这里是一个土丘,延绵至远处密林,只要让猎犬冲入林中,就能驱赶猎物出来,确实是围猎的好地方。不过这片林子看起来可不小,梁峰问道:“林中可有熊虎之类猛兽?”
“熊罴冬日难寻,若是有猛虎,属下定为郎主猎来!”弈延大声应道。
呃……好吧,梁峰发现关注点真心不一样。也是,勇锐营本就是强军,虎狼一样的敌人尚且不怕,还怕区区野兽吗?
“善。开猎吧!”
随着命令,低沉的号角呜呜响起,十几个骑兵和步卒牵着细犬,向林中驰去。不大会儿功夫,犬声大作,几只兔子和狐狸冲出了树林,向着山丘下跑来。
“主公可要试试?”弈延策马来到梁峰身侧。
看着下面圆滚滚,活蹦乱跳的野兔,梁峰的确有些眼馋。但是自家情况自家清楚,他现在手上根本没有力气,眼神也不是很好,万一- she -偏了,可就丢丑了。笑着摇头,他道:“今日只看勇锐锋芒。”
听到这话,身边几个骑士都兴奋了起来。弈延也不客气,打了个呼哨,五匹马立刻冲了出去。这应该是最早那批骑兵,不论是骑术还是- she -术都相当出色,只是片刻工夫,狐狸野兔就被一扫而空。几人马上挂着猎物,兴冲冲赶了回来。
“好!”梁峰可不吝啬,大声赞道。
林中驱赶野物的显然也是老手,随后又有两只猞猁,三只雄鹿、十来只野兔被赶了出来。弈延一直未曾动身,如同侍卫一样待在梁峰身侧,指挥着部曲狩猎。除了猞猁需要两三人围猎之外,其余都是一人一只,不论是效率还是准头都相当出色。
田猎本就是锻炼部曲的一种方式,讲究配合和阵势。弈延指挥的堪称艺术,非但让那些猎物无处可逃,还能- she -出花来,极为赏心悦目。正看得开心,林中突然传来一声嘶吼。
弈延立刻一抖缰绳:“是豹子!主公,待我猎来!”
随着话声,骏马已经如离弦之箭,飞- she -而去。梁荣睁大了眼睛:“阿父,有猛兽了吗?”
“没错。”梁峰目不转睛,也望了过去。
只见在几条细犬的包围下,一头豹子冲出树林。这应该是一头成年金钱豹,体背杏黄,身上满是密密梅花黑斑,毛色油亮,身体健壮,看起来威风凛凛。然而身边几只猎犬围的不远不近,又有七八个步卒手持长槍,它只得四爪按在地上,怒声咆哮。
弈延取下背上弯弓,大声叫道:“散开!”
随着这声呼喝,步卒立刻散了开去。那金钱豹见势就想窜回林中,然而一支长长羽箭哚的一声钉入了它身后泥土中。被激的背上毛发都立了起来,金钱豹豁然转身,向着弈延坐下骏马扑去。
马儿本应天生畏惧野兽,这一下,马匹十有八九要被豹子逼退。然而弈延不知怎地一扯缰绳,那匹五花马便人立而起,嘶声踹出前踢。如此尥蹶子,野猪都能踢死,何况是身娇体弱的豹子。金钱豹腰身一扭,凌空转向,躲了开去。
此刻绝对是- she -猎的绝好机会。然而弈延并未放箭,只是弯弓满张,箭尖直指豹子。那豹子退后两步,身形一晃作势再扑,弈延手中弓弦猛的一松,飞羽如电,向着豹子颈背- she -去。然而这一扑只是虚晃,那金钱豹狡猾无比的前窜半身,躲过了箭羽,纵跃而起。
若是这一下扑实,连人带马都要落入兽口。然而闪闪箭锋早已搭弦,三石强弓发出嗡一声轻响,箭羽一闪,没入了豹子圆睁的瞳孔之中。
急扑的力道骤然消失,那豹子轰隆一声砸在了地上,身形ch-ou搐几下,便不再动弹。
弈延飞身下马,用双手托起豹尸,撂在了马背上,这才策马而归。
“主公,我为你猎了只豹!”明明经历一场搏命厮杀,但是他的气息都未改变,只是兴奋的满脸通红,眸光闪闪。
这一下- she -的太准了,羽箭从眼部而入,直接贯穿了豹子的脑子,连皮革都未曾损坏。梁峰看的过瘾极了,抚掌大笑:“- she -术无双!当年飞将军恐怕也不过如此!”
下面骑兵也兴奋喝彩:“主公威武!勇锐万胜!”
梁荣眼睛瞪得老大,用力扯了扯梁峰披风:“阿父!我日后也能为你猎豹!”
梁峰笑着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何止是豹,还有无数虎狼,等你去猎!荣儿一定要快快长大!”
“嗯!”小家伙羡慕的看向那个骑在马上的羯人男子,拼命点了点脑袋。
有这样一队猎手,林中的动物可算遭了秧。一个时辰之后,人人马后载着鹿、麂,鞍旁挂着狐、兔,还有各类珍禽猛兽,满载而归。
第77章 腊祭
回到家中, 已经过午。净手净面后, 梁峰脱下猎装, 换上玄端。这是诸侯祭祀时才会穿着的礼服,玄色无纹饰,正幅正裁, 极为端庄。身穿玄端,头戴委貌冠,他带着梁荣前往家庙。
汉代盛行在墓左建祠堂,攀比奢靡,又不合礼制。因此晋代禁止兴建祠堂, 唯有诸侯可立家庙。梁家身为亭侯, 自然也有家庙, 可以献牲“少牢”,即用羊、猪祭祀祖先。牲品早已准备妥当, 连同五谷和田猎所得的野物, 一同奉在祭坛之上。
虽然人丁单薄, 但是祭祀的礼仪半分也不能少, 按照规矩告祭了祖宗和山岳、五祀之后,日已西斜,到了腊祭的最后一个环节。
穿着那身端庄拘谨的袍服,梁峰来到了偏院。此刻望楼之下,竖起一座高台,其上立着一人。身材高大,身披熊皮,玄衣朱裳,面上带一凶恶鬼面,黄金四目,一手持着长矛,另一手握着坚盾,犹如行至人间的厉鬼。
这就是方相氏,为大傩仪式中的主祭。在他身旁,是十二位头梳总角的孩童,乃为侲子,各个都赤帻皂制,手持鼗鼓,扮作十二神兽。外围还有十二仆从,持号角、火把,肃容而立。
环视院中诸人,梁峰信步登上了望楼。站在木质栏杆前,他大声道:“尔乃率岁大傩,驱除群厉!”
话音刚落,沉闷的鼓声、号声齐齐响起,方相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长矛和盾牌,似是狂舞,也似与不知名的鬼物激战,身侧诸侲子配合着他的动作,高声呼喝:“傩!傩!”
此乃吓退恶鬼的呐喊。舞蹈古拙,呼喝简单,然而质朴之中,却透出了一股肃杀之气。只因行傩的,并非那些跳大神的神棍,这仪式专为驱除灾疫,祈盼来年风调雨顺。所有参与其中的人,都心怀敬畏,坚信且重视自己的职责。这样的情感集合在一处,自然能生出摄人心魄的力量。
鼓声和号声越来越响,几乎震耳欲聋,随着这声音,所有门扉都打开了。梁府、田庄、农户,乃至远远的寨门,大门尽数敞开。绕着院子走了一遭后,方相带着侲子们向远处舞去,他们要沿着道路,穿过每家每户,带走尸气晦气,驱除灾疫严寒。那些庄户无不倚门而立,像是迎接真正的神明一般,恭敬的守在一旁。
这活计绝不轻松。然而持着沉重的长矛、大盾,方相未曾停留一步,就这样跑过了田庄,迈出了院门,一路来到了寨门之前。天色已经暗沉,十二支火把交在了早就守候在门边的骑士手中,他们接过火把,毫不犹豫策马向远处驰去。只要把火把投入远方的河流中,所有疫厉都会被河水带走。
火光闪闪,转瞬便消弭不见。震撼人心的鼓乐停了下来,欢声却隐隐而来,越来越大,越来越响,似乎整个田庄,都在齐声欢唱。这个年代,连鞭炮都没有,更没有固定的春节仪式,然而这场大傩,却比任何仪式都更具喜庆味道。
听着耳畔那欢喜的叫喊声,梁峰长长呼出口气:“设宴吧。”
大傩之后就是大宴,家家户户都要准备丰盛美味,饱餐足食。放在平时也许不足为奇,但是放在大灾大旱后的并州,却十分的罕见。然而梁府上下,每家每户都得了两斤马r_ou_,军中还有田猎的野物。仓中有余粮,手中有腊r_ou_,还有一个肯为他们驱除灾疫的郎主,还有什么可奢求的吗?
正厅之中,也备好了热气腾腾的饭食。因为要吃新猎的野味,梁峰早就吩咐厨下,弄了几个小铜釜。釜下堆满了炭火,釜中放入野j-i、菌子、木耳,熬成高汤,然后把鹿r_ou_用姜汁、米酒腌过,切成薄片,和冬日难得的豆芽、菘菜、萝卜摆在一起,一碟蒜泥清油调成的料碟端端正正放在面前。
累了一天,梁荣坐在案旁,好奇的看着盘中生r_ou_,锅内高汤,问道:“阿父,这是要吃鹿脍吗?”
生r_ou_为脍,自古有之。所谓“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那些把r_ou_食切成薄片生吃的做法,都能称之为脍。
梁峰笑道:“冬日不宜生食,只要把这些r_ou_片、菜蔬用箸夹起,放在汤中,片刻就能煮熟。如此热食,最为妥帖。”
从没见过这样的吃法,梁荣顿时来了精神,不过阿父没有动筷,他也不能开动,就这么眼巴巴望着锅里的滚汤。过了片刻,只听屋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他抬头望去,就见那个异眸的羯人走了进来。
他为什么会来?梁荣不自觉的皱起了小小的眉头,两个大人却都没注意他。
弈延踏进屋中,俯身行礼道:“主公,火把已经掷入河中。”
梁峰颔首:“今日傩礼,辛苦你了。”
今天在台上饰演方相的,正是弈延。拿着沉重的长矛和盾牌,还要不停跳舞,呼喝,在府中里里外外走上一遭,这活动量可想而知,更别提弈延上午还猎回了一只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