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他到底是何德何能,仅仅是这么短的时间,就能得到如此沉重又坚定的爱。
这是从污泥与深渊中爬出来的司决,既习惯黑暗又渴望着光的司决,冷心冷情又温柔得事无巨细的司决,如今,只是他一个人的。只属于他,包括生命。
“我爱你。”晏重灿忍不住贴着他的胸膛说道。
细若蚊蝇的声音闷在被子中,模模糊糊,像是一句错觉,沉睡着的司决却扬起了唇角,将人抱得更紧了一些。
*
一夜酣眠,获月的叫声率先破开清晨的寂静,刹那间整个燕飞峰便陷入了j-i飞狗跳的喧闹。
“师兄!晏师兄,有人说认识你,正在门外等着呢!”子游扒着窗户喊。
晏重灿迷迷糊糊地睁眼,就见窗户外面一道黑影动来动去,奇道:“谁?在哪个门外?”
“那人一早就想闯进来,被守门人捉了,便一直说认识你,让他放人,吵了足足一个时辰了。”
晏重灿:“……”
他左思右想也想不出自己认识这么个人,只好打着呵欠坐起来,却发现床边空空荡荡,“你可知师兄去哪了?”
“大师兄么?他一早就练剑去了,这会儿应该在林中吧。他还嘱咐我们别吵你来着,只是现在着实没办法了……”
穿好衣服,子游忙领着他往大门走,果然高耸的石门处围了许多看热闹的人。
挤开人群就见石门半开,守门人魁梧的身躯正守在一边,而他身前则是一个被高高挂起的少年,此时还很是活泼地动弹着,待瞧见晏重灿来了,顿时非常激动:“你!你快叫这野蛮人把小爷放下来!”
“崔鲤?你怎得来了?”
“啧,闲话莫提,先放我下来。”
晏重灿尴尬地朝守门人行了个礼,“麻烦前辈,弟子向您赔罪。”
“既是你的朋友,便不再追究。”守门人受了这礼,冷目看向一脸不服的崔鲤“下次若再敢闯门,就不止如此了。”
绳索铮然消失,崔鲤轻轻落了地,活动了一下手脚,一把揽住了晏重灿的肩:“你们宗门排场倒挺大。得了,带我进去吧。”
“你到底有何来意?”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打量了他一番,看着他不像是被炼心君cao控了,晏重灿才把他带进宗门,其他弟子见他们真是熟人,便也三三两两散了,走的时候还不忘讨论两句。
寻了个僻静的地方,晏重灿席地而坐,托着腮问道:“怎么了?”
“喏,上回在银台城的分成你们还没拿。”崔鲤丢了一个灵石袋给他。
晏重灿一愣,认真道了句谢,崔鲤皱着鼻子点点头,凑近了些,小声道:“我此次来,其实是要你帮我一个忙,准确的说,是互帮互助。”
“……?”晏重灿眯着眼打量他。
“铁皮人逃了。”崔鲤面色凝重。
“逃?从银台城逃出来么?”
“这蠢人不知为何疯了,虽然他脑子本就不灵光,但你们走后却是变得疯疯癫癫。上月他在围猎秘境屠杀了数个分影堂之人不提,近日竟还在银台城的大街上斩杀了一队守卫,城主震怒,自是派人捉拿他,哪知他跑得飞快,守卫搜翻了天都未找到他的踪影。银台城之人不轻易出城,怎奈有小人言我与铁皮人相熟,此事亦有我的份。分影堂便要我出来寻人,若寻得到还好,寻不到……”
晏重灿心中一紧,哑着声问:“你可知他会去哪?”
“肯定是来找你们。”崔鲤冷笑“你那相好的不是曾把玉佩给他,让他作诱饵么?他想必早就怀恨在心。”
“他疯可是有玉佩的缘故?”
崔鲤沉吟片刻,道:“我只知你们走后不久,分影堂的堂主便把他抓去了,一段时日后再出来,就已然成了癫狂之状。”
“原来如此。”
晏重灿盘算一番,揣测是顾玉书引诱了铁皮人的心神,更有可能是让他成了傀儡,以便派遣他来杀了司决。只是就铁皮人的修为来说,如何杀得了司决呢。
“他逃出银台城多少时日了?”
“约莫也有十天了。”
“你都找到了此地,为何他却还毫无踪影?”
崔鲤撇撇嘴:“我怎么知道,他不过一个蠢人,如今还疯了,怕是迷路了吧。”
“若真如你所言,顾玉书想必还给了他追踪司决的法宝,他不可能会迷路。”
“随便吧,总之帮我捉了他,让我尽早押他回城就成。”
“明日我和师兄会启程去夜魄狱山,远离宗门后是他最好的下手时机,你暗中与我们同行,届时便将他一举抓捕吧。”
崔鲤哪有不从,爽快地点头:“没问题。对了,你们这有吃的没,我想吃鱼。”
“……有湖也有河,我带你去钓吧。”晏重灿忍不住失笑。
“你给我烤,顺便把上次那小妮子也叫出来一起玩。”
“好的,您开心就好。”
晏重灿好笑地答应了,心道等天倪来了,还不得吓死你,她如今可一点都不好欺负了。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破晓, 一辆马车自泓玄宗的偏门缓缓驶出, 两匹高头大马随后而行,薄雾被马蹄声惊散,太阳透过轻云落下无数光点, 铺作一条金色大道。
紫骝马踏光前行, 其上骑着一个意气风发的俊俏少年,金鞍玉饰,环佩叮当,稍稍几步便行至马车前头。
天倪撩开马车小窗的帘子, 正巧看到司决策马而过,与晏重灿并肩同行。司决今日未穿惯常的广袖长袍,反而是穿的极显身材的劲装, 利落流畅的线条勾出养眼的宽肩窄腰,再兼之腰间的暗纹长剑,更显英姿飒飒。
此时时辰尚早,城外出行的人并不多, 偶有几个担夫路过也只是惊惧地闪躲开来, 毕竟观他们一行人的模样,的确像是哪家王公贵族正在出游。
为了引诱铁皮人出现, 他们前进的速度一直不急不缓,马匹们踱着悠闲的步子,有时还有闲情垂头衔起一朵盛放的野花。
两人的马步调一致,离得很近,近到司决连身体都不用偏, 便光明正大地握住了晏重灿的手。
晏重灿转头看去,就见司决还是那副正经模样,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仿佛主动要牵手的不是他一样,不禁好笑地翻过手来挠了挠他的掌心。
纤细的手指轻轻搔挠几下,司决便被痒得直缩,刚想反客为主却被晏重灿紧紧捉住,少年眼中露着一丝戏谑,撩拨式地往他手心吹了口气:“怎么?师兄想躲了?”
暖风熏得游人醉,司决轻笑一声,用另一只手拂去他肩上的落花,低声道:“凑近些。”
他的声音向来像要勾去人的三魂六魄,晏重灿闻言下意识就往他这边凑,身体倾斜的一瞬便感觉到两人相扣的手倏然握得更加紧了,司决悠然地在他唇上亲了一口,蜻蜓点水的一个吻,又轻又柔,明明是如此随意,却甜得不可思议。
马车上天倪趴在窗边,头上顶着一只金色的肥啾,一大一小愣愣地看着前面互相讨吻的两人。
那高大的男人一手掌握着两根缰绳,一手牵着身边之人,并温柔地看着他往自己怀里靠来,二人仅凭眼神便默契得令人艳羡。
“我就知道……”获月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声。
天倪笑眯眯:“真好啊。”
“有什么好的。”获月圆滚滚的身子仿佛气得更圆了。
“你还小,不和你说。”天倪吐了下舌,将帘子放下,不再看他们秀恩爱。
极远处,隐匿身形跟着他们的崔鲤也翻了个白眼,恨恨骂了几句。
天杀的,前段时日他说他俩是相好的,晏重灿还连连否认呢,现如今就直接在光天化日之下卿卿我我了,简直不把他这秘境活鱼当回事。
好想把他们一把火烧了啊……
在崔鲤放火的冲动愈来愈强烈之时,一道破空之声急切地打破了这片静谧,电光火石之间,司决周身也爆发出强大的气场,灵力的震荡甚至使空气都停滞了一瞬。
暗器被他头也不回地斩落,他调转马头,狭长的眸子森寒冰冷:“又见面了。”
铁皮人双手持刀,乘风而来,浑身的鲜血彰显着他曾沐浴过数场杀戮。
“我奉命来取你狗命。”
“只凭你?”
大汉咧嘴一笑,双刃相击,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我乃亡命之徒,你是惜命之人,凭我,足矣。”
“我曾也以为亡命乃决胜之道,”司决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好似正端着一副居高临下的蔑视姿态,细看却什么情绪都没有,既无悲也无喜,眼神深处甚至藏着一丝悲悯“却不知先信奉死亡者,即为败者。”
“说得倒轻巧,我最恨你们这种人。”铁皮人咬着牙恨声道“自以为堪破了大道,所做之事也不过是折磨他人而已,你与那魔头的争端关我何事?关我何事?!”
“一切争端,皆由自取。”
风起,暗纹长剑出鞘,司决以剑尖指向他:“出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