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周四,人本来就不多,而且苏尧又不在,他上楼自己呆着也没意思。薛谨在吧台边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摆摆手打发了他:“我自己坐坐,一会儿就回去了。”
“行,您想喝什么直接跟阿桑说就好。”
他也不是头一回自己在楼下玩,服务生会意地笑笑,忙自己的去了。
调酒师阿桑显然是个新人,他看起来很年轻,动作也不太熟练,还往不同的酒瓶上贴了小标签用以分辨。他站在吧台里面,见薛谨在自己面前坐下,有些拘谨地点头打了个招呼:“薛先生,您喝什么?”
“你忙你的,我还得开车,就不喝酒了。”
苏尧不在,他今晚也没别的计划,准备打发一下时间晚点再回家睡觉,那就没必要喝酒了。
老实说,薛谨坐楼下就图个热闹,觉得一个人在楼上呆着没意思,于是靠在吧台边上边玩手机游戏边跟阿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他长得好,坐了没一会儿就有人过来搭讪,但见他没那个意思就都散了——一心算是半个会员制酒吧,往来的都是熟客,谁也不想在这里闹出不愉快来。
手游其实挺无聊的,但薛谨玩得挺高兴,反而是一直安安静静呆在吧台里的阿桑先看腻了。
“薛先生,十一点半了,您饿不饿?”他问,“我想去后面拿点吃的,要给您带点什么吗?”
薛谨刚好打完一局,活动着手指抬头朝他笑笑:“行啊,我不吃甜的,其他你随便拿点。”
吧台附近灯光效果很好,打在人身上能把三分好看照成八分,因此他这一笑的杀伤力实在有点大。阿桑被他看得有点脸红,点点头朝后厨去了,没一会端着个托盘回来,上面都是咸点心和三明治之类的吃食。
“我说不吃甜的你就全拿咸的,要不要这么听话?”薛谨被这老实孩子逗得哭笑不得,“你自己不要吃点别的吗?”
“我都可以的。”阿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不知道您爱吃什么,反正我也喜欢咸口,就……”
他看起来年纪不大,约莫还在念书,白净脸皮大眼睛,典型的少年身板,戴着帽子坐在吧台里的模样纯得像个走错门的小朋友。薛谨看他挺有趣,随便从盘里拿了个三明治吃着,坏心眼地继续撩他玩:“逗你玩儿呢——这么容易害羞,苏尧没雇佣童工吧?”
“没有,我成年了……有客人来了,我先过去看看。”
阿桑耳朵都红了,见有人过来点酒,连忙逃跑似的溜到了酒柜那头。但薛谨就坐在那儿,让他调酒的客人却不是一直都有,他总不能一直把薛谨晾在旁边,于是没过多久,这孩子又灰溜溜地蹭回来了。
“怕我了?”薛谨又开了新局玩得正欢,抽空笑着瞅了他一眼,“我就问问,不会撬你老板墙角的,还在念大学吧?”
“……嗯。”小朋友老老实实地交代了,“大二。”
“哪个学校的?”
“Z大。”
这下薛谨真来了兴趣,也不管游戏了,把手机丢在一旁开始专心调戏人家:“那你可得叫我声师兄。”
阿桑既惊讶又怀疑地看他,薛谨大大方方任他看,笑道:“怎么了,我看起来不像Z大毕业的?说说你哪个学院的,指不定我还认识你老师呢。”
这倒不是逗阿桑,Z大学生毕业后多数都留在了江城本地,甚至有不少人直接留校,薛谨那一届尤其多,光他们法学院就有近十个。隔了这么几年,当初薛谨的同学说不定还真就教阿桑专业课去了。
阿桑却显然不太想说更多,支支吾吾半天也没告诉他。薛谨也就图个好玩,没想真打听什么隐私,恰好接到个电话,于是说了一声就先出去了。他走了以后领班过来问情况,阿桑想了想,摇摇头:“薛先生没喝酒,就吃了点东西,玩了会游戏。”
“他不常在楼下呆着,今天倒是跟你聊得不错。”领班好心提点他,“薛先生人挺好的,你那点小问题与其等着老板给你解决,不如直接问问薛先生——他是个律师,解决纠纷比咱们老板靠谱多了。”
阿桑低着头坐在椅子上,犹犹豫豫道:“……不好吧?人家也没必要帮我……”
“你也听到了,他就是Z大毕业的,如果恰好认识什么人,说不定说句话就能搞定。”领班拍拍他的脑袋,叹了口气,“本来也没多大事,你也不想继续休学吧,问一问又不会少块r_ou_。”
“什么少块r_ou_?”恰好回来的薛谨问。
领班笑了笑:“没什么,我和阿桑闲聊呢。薛先生玩得还开心吗?”
“还行,三明治挺好吃。”薛谨一手拎起自己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另一手递给他一张卡,“我有点事先走了,卡你替我刷一下,谢了。”
那是苏尧给的贵宾卡,不记名也无消费额度,但有这卡的人寥寥无几,全是他的死党,平时刷脸就够了,基本没人用上过。薛谨平时也不刷,只是今天苏尧不在,他多少还是习惯做个样子,正好卡带在身上,递出去摆摆手就走了。
眼看他出了门,领班把卡转手递给阿桑:“放你那吧,下次直接还给薛先生。”
“不用刷吗?”阿桑傻乎乎地问。
“刷什么,这卡总共就五张,开业就发出去了,从来没人刷过。”领班无奈地笑,“你保管好,下次可别再错过机会了。”
临近午夜,一心的客流量逐渐大了起来,他很快就转身去忙别的事,没再顾得上管这边。阿桑盯着那张卡看了好一会儿,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最后还是默默地收了起来。
第7章
罗山跑到薛谨办公室里来旧事重提,大约是在两个月后。
那时李太太的离婚案已经开过一次庭,调解失败后继续走程序,薛谨把事先收集好的证据提交上去,这案子等于已经结了一半。他有心想休息一段时间,手上没接新的案子,闲下来以后出门少了,一周能有四天在所里呆到下班,罗山午休时间过来,一逮一个准。
“你要约他就约啊,为什么还得通过我。”薛谨无奈地把顾之临的名片推回去,“顾之临又不是女的,用不着避嫌啊山哥。”
罗山来这一趟就是想把他一起绑架过去,哪里容得他拒绝,又把那张名片塞到他面前。
“我和老江的意思你也明白,这事能不能成说到底是看你俩的意向,既然松了口,你就亲自给人打电话约个饭呗。”
“我松什么口了,是你说森科要倒了恒广又有意拉他,非得抢在人家前面去撬人,关我什么事。”薛谨一脸莫名其妙,他昨晚没睡好,现在还有起床气,连带说话也不太客气,“拿着号码自己不去约,非得拉上我一起,这是要给我介绍相亲对象还是怎么着?”
罗山被劈头盖脸怼了一通,觉得这人今天恐怕是心情不太好,但他早就被薛谨怼得习惯成自然,最后硬是把名片留下来,找借口溜到江少华那去了。
薛谨盯着那张名片好一会儿,确认上面的号码和他一直以来存的那个不一样,想来也是应付人的工作手机,于是随手丢进废纸篓,点开了自己的手机通讯录。
没打电话,按照从前双方默认的规则,他给顾之临发了条短信。
“晚上有空吗?老江和罗山想约你吃个饭。”
进度条不到一秒就走到了尽头,对方的回复也来得很快,就好像一直在等他主动邀请似的。
薛谨看着那行字,觉得有点好笑。
真新鲜,他居然要跟顾之临一起正正经经坐在餐厅里吃饭,这好像是第一次。
地点是薛谨定的,一家开在居民区里的预约制粤菜馆,足够僻静,每天只接待固定数目的客人,很适合一边吃饭一边谈私事。罗山和江少华去了郊区的看守所,回来时被堵在了路上,让薛谨先去点菜。
餐馆把整个一楼的结构重新分割,单间分立在四角,厨房在中间,四条走廊栽满了各色花Cao,江城地处南方,即使是这个季节,仍然有郁郁葱葱的绿色从窗外蔓延进来。
身负点菜的重任,薛谨提前十五分钟到了地方,却发现顾之临比他更早,已经坐在单间里喝茶了。
“这么早?”他挑了挑眉,拉开椅子在靠近门的位置坐下,见菜单还好好地c-h-a在桌面的夹板上,于是拿起来翻了两页,问,“老江他们还得等会才到,让我们先点菜,你想吃什么?这家的炖汤还不错。”
“你点吧,我不挑食。”
顾之临把外套脱了搭在椅背上,只穿着灰色衬衫,挽起袖口露出半截小臂,拎起茶壶替他倒了杯茶。
还冒着热气的茶水注入白瓷茶杯里,带来一阵温暖而柔和的清香。薛谨估算着分量点了简单的五菜一汤,把服务生打发走,正在斟酌该如何开口,顾之临先打破了这片沉默。
“那天晚上我迟到了,抱歉。”
他把曾经电话里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连语气都不带变的。薛谨原本还想给罗山和老江一点面子,今天好好说话不随便怼人,但想到那天晚上他就觉得尴尬癌都要犯了,他还在想方设法避开李媛媛这个话题,顾之临却哪壶不开提哪壶,脑子有坑吗?
“我觉得——”
“我妈没提前告诉我就突然来了江城,下了高铁才告诉我。”顾之临说,“她行动不便,所以我去高铁站接她,回来正好赶上晚高峰堵车,这才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