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吃完米粉,和秦海鸥回到客栈。这时他们终于能够静下来谈事情,于豆豆便问秦海鸥对将来的住处有什么要求,是否已经有了相中的地方。
秦海鸥拿出一份古镇的地图给于豆豆看。他已经在地图上圈出了三处可供选择的地点,还标出了从客栈过去的捷径。这三处都是镇上闲置的老宅,是他先前帮谭硕看房时了解过的,当时没能派上用场,这两天他在考虑住处时又想起来,就觉得非常合适。
老宅没有公开招租,需要在镇上有些门路才能租到。秦海鸥找龙哥帮忙,向他打听了房主的联系方式。他把这些名字和电话也给了于豆豆,介绍了一下大致情况,最后嘱咐道:“联系的时候就说是龙哥介绍的,龙哥已经和他们打好招呼了。”
秦海鸥向来都不关心这些事情,这类琐事平时也轮不到他亲自来做,可现在他不仅有了主意,还把介绍人和房主信息都准备好了,于豆豆在惊讶之余也意识到,秦海鸥做出留在龙津进行恢复练习的决定恐怕并非一时兴起,在告诉她这个决定之前,他已经仔细考虑过,并且已经付诸行动。到了这一步,于豆豆的最后一丝疑虑也被彻底打消,看来秦海鸥是一定要做这件事,这是毫无疑问的了。
“打算租多久?”
既然事情必须要办,那么接下来就又回到了那个老问题——时间。为了最终的复出音乐会,于豆豆需要排出一个详细的时间表。她不需要秦海鸥也考虑得如此具体,但她需要秦海鸥至少给出一点粗略的想法和计划,因为只有秦海鸥自己知道自己的状态,没人能替他决定恢复期的长短。
秦海鸥迟疑了好一会儿,才道:“先租一年吧。”
于豆豆注视着他,微微皱眉:“海鸥,如果时间定不下来,后面的事情将很难安排。”
她听出秦海鸥的犹豫,知道他所说的“一年”并不是指他打算一年以后复出,而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复出,所以先把房子租上一年再说。
这又让于豆豆非常困惑。她感觉到在这件事的背后,秦海鸥似乎有一个更深层的目的,这个目的很明确,他的思路也很清楚,但不知为什么,他无法在时间的问题上做出判断,可是看他的样子,又不像是对自己的状态没有信心。
“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她见秦海鸥沉默地思索着,又道,“这件事情我们可以慢慢来,你不要勉强自己。”
“我的状态没有问题,我只是需要时间练琴。”秦海鸥何尝不知道于豆豆在担心什么,但是他现在还不能告诉于豆豆,音乐会的时间其实并非取决于他,而是取决于谭硕。
谭硕还没有接受他的委约,就算接受了,谭硕还需要时间来创作。秦海鸥可以掌握自己的时间,却无法估计谭硕所需的时间。创作的时间可长可短,中途突然没了灵感停滞下来也很常见,就算让谭硕自己来说也不一定说得准,何况谭硕还没有答应。因此,在谭硕被说服之前,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让我再想一想,”秦海鸥说,“时间上的安排,我会尽快告诉你们。房子暂时先租一年,但不排除延长时间的可能。”
“明白了。”既然秦海鸥这么说,于豆豆当然可以等他慢慢去想。房子的事情有了眉目,她又提出第二个问题:“你想用哪台琴?”
秦海鸥在日常生活中可能会用到的钢琴有6台。除去留在父母家的那台他幼年学琴时使用的立式钢琴之外,其余5台都是世界顶级钢琴品牌制作的大三角钢琴,一台放在他市区的住处,一台长期存放在经纪公司,另外3台则放在他的私人工作室。这个工作室包含一个小型的音乐厅,兼具练习、表演、排练和录音的功能;工作区域以外是秦海鸥的私人空间,有卧室、书房、健身房和咖啡厅,秦海鸥需要闭关练琴的时候常常就住在这里。
工作室里的3台钢琴有两台就放在音乐厅的舞台上,平时供秦海鸥练习或他与别人合奏时使用,还有一台声音和外形都毫无瑕疵的,他有时会带着它外出巡演。这些钢琴都按照他的喜好和习惯特别调整过,定期由调琴师进行维护和保养,是他弹着最为舒服顺手的琴。他在柳岸弹了半年3万块钱的立式钢琴,当时由于心绪所致没有挑剔,现在听于豆豆一问,顿时就想念起自己的琴来。
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把工作室里的练习琴运一台过来。于豆豆做事讲究效率,很快就到三处老宅踩了点,和房主都接触过,几个回合下来先排除了一家,然后让秦海鸥亲自到其余两家看了房,问了他的意见,最后敲定一家谈条件、签合同,到古镇相关部门登记办手续。不出半月,所有的事情就都办妥了。
租下的老宅叫“小蓬门”,就在离柳岸不远的地方,三面环溪,正门是桥,后门外是一家白墙青瓦的竹艺店,闹中取静,位置非常清幽。宅子里有足够的房间可供主人起居和待客,另有一个独立的厨房和一个储物间。堂屋前的小院里种着两株老白兰,时下正开着满树的花朵,人在院外隔着溪水都能闻到香气。
秦海鸥选出一个安静的大房间作为琴房,但在把钢琴运来之前,房间还需要做隔音处理。于豆豆自然也考虑到了这一点,已经找人准备开始对琴房进行简单的装修,并打算添置一些家具和日常用品,此外还安排公司那边调一部车子过来以备不时之需。
秦海鸥见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放下了心,又琢磨起谭硕的事来。
第五十八章
自上次他正式向谭硕提出委约到现在已过去了小半月,这期间秦海鸥一门心思想着租房,不曾和谭硕谈过此事。如今有了后勤保障,万事俱备,秦海鸥觉得,是时候找谭硕好好地谈一谈了。
于是这天晚上,秦海鸥没有出去跑步,只等米粉店打了烊,便来二楼找谭硕。谭硕一见他那郑重其事的模样就知道他要重提委约的事,无奈这时候躲也没处躲,只好准备着见招拆招。
秦海鸥果然不跟他绕弯子,开门见山地问:“委约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谭硕回绝得比上次还迅速:“不同意。”
“为什么不同意?”秦海鸥问。
谭硕闭口不答。这样的谈话进行下去,不外乎重复上次谈话的内容,没有任何意义。
秦海鸥见他不答,也不着急,在自己的小木凳上坐下,想了想,突然躬身将单人床下的几筐谱子全拽了出来。
谭硕看看那些谱子,正纳闷他什么意思,就见秦海鸥拿脚碰碰那竹筐,问:“这些东西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谭硕愣了片刻,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从容答道:“放着呗。”
秦海鸥还没开始激他,他就已经知道对方是想用激将法,心里不由有些感慨,秦海鸥这人的确执着,只可惜经验不足,还是太嫩了点。
不出所料秦海鸥接着就问:“放着?你准备放多久,十年,二十年,还是干脆让它们烂在这儿?二十年后你在干什么,开米粉连锁店吗?”
谭硕笑了笑:“你别说,我还真有这个打算。”
秦海鸥微微皱眉:“那你的创作呢?谭硕,音乐是用来分享的。”
“也可以用来自娱自乐啊!”谭硕笑道。
秦海鸥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上次我是弹你的作品才克服了紧张,你要是不写,我就不复出了。”
这转折来得有点突然,看来是激将不成就改威胁。谭硕在转椅上坐下,翘起二郎腿:“就算你现在去跳小南桥,我也不会拦你的。”
“你到底在担心什么?”可能是由于两次尝试都失败了,秦海鸥的语气里终于多了一股急躁,“如果是担心演出效果,上次我已经说过了,我没什么输不起的。我还可以向你保证,要是我弹砸了,责任在我,后果我担,我绝不会连累你;要是你写砸了,不管多烂的作品我都接着,我也不会怪你!如果你信不过我,刚才我说的每个字都可以写进合同!”
谭硕听他快把话说绝了,终于收起玩笑的神情:“我不是信不过你,你知道我不在乎那些。”
“那你还有什么可顾虑的?”秦海鸥问。
谭硕叹了口气:“就算不考虑结果,要写一部新作品,还是这种大型作品,也是很难的。”
“你有什么困难?”秦海鸥问。
“我没灵感。”谭硕道。
“那就找灵感,”秦海鸥道,“你需要什么资料,要去哪里采风,你告诉我,我替你安排。”
“我没创作环境。”谭硕又道。
“不就是米粉店吗?”秦海鸥道,“我找人替你看店,店里的事你一概不用管。你记得柳岸对面的‘小蓬门’吧?我把它租下来了。如果觉得这里太吵,你可以搬过去住,那边很安静,你可以在那写东西,我保证没人打扰你。”
谭硕愕然地看着秦海鸥。他知道秦海鸥的经纪人近来都住在珠珠的客栈,秦海鸥这些天也神神秘秘的,不常出现在米粉店里,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竟是在忙活租房的事。他原以为秦海鸥很快就会离开龙津镇,自己只需拖延一下就能让这委约不了了之,可现在看来秦海鸥非但不打算走,反而准备在这里长住。他难道要留在这里练琴吗?他到底在想什么?!
谭硕猛地站了起来,心里抑制不住阵阵焦躁。不久前他明明还占据主动,把秦海鸥的尝试一次次堵死,怎么转眼之间形势就逆转过来,他的借口反而被秦海鸥逐个堵死!
“你以为这玩意儿说写就能写出来吗?”他有些恼怒地说道,“说不定写个三年五载,十年八年,你等得起?”
秦海鸥也站了起来,毫不犹豫地说道:“只要你写,我就能等,反正我有的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