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译这个人,除了自己吃得香,看起来也特下饭。
十八相送刚演完的这两天,纪译每次看见林喻和郑沛阳一起在他眼前晃过,心情都特复杂。他对郑沛阳有种莫名的怜爱,尤其是看了他的祝英台扮相之后——束发戴冠,像一掊掌心上的白沙。
林喻也怜爱,但仅限于闭上嘴的时候,只要他一下台张开嘴说话,气质全无,还令人生气。但这两个人一袭白衣在舞台上时,又着实般配。
这样想来,林喻好像更适合当个花瓶。
纪译和徐杳然一起走在路上的时候,有老师喊住他们,称赞道:“ 我那天看到都被惊艳了,你们班的剧排的真好,尤其那两个主角呀,好灵了。”
徐杳然笑着说:“谢谢夸奖,不过这里我一点功劳也没有,都是我们纪老师排的好。”
纪译的名号就这么传开了。虽然忙完这一阵之后,他又变成了个游手好闲的副班主任,但闲得很有规律,不上课的时间在备课,不备课的时间在帮徐杳然管自习课,剩余时间都在帮季老师修电脑和打印机。
纪译已经和徐杳然形成了一种良好的默契,每天中午同进同出食堂,从第一个窗口由左至右依次轮流吃过去。他比徐杳然闲,所以等徐老师中午忙完了,会走过来等在物理办公室门口,然后再一起走去食堂。徐杳然的脚步声就是纪译每天的开饭铃,不怎么准时,但从来不缺席。
可但今天,饿得像胃里有只兔子在跳,徐杳然还没有来接他去吃饭。
纪译一手捧着肚子,另一手在抽屉里摸摸索索,翻到底了都没有找到点垫饥的,顿时感到绝望,趴在办公桌上感慨。物理组真是一穷二白,徐杳然那儿一堆女老师给的零食,都堆在右手边的抽屉里,他自己还不吃,越积越多,每次拉抽屉拉得快了就洒一地。
诶,物理组怎么没个女老师,纪译把脸颊靠在冰凉的桌面上委屈。
可能是已经饿到了一个程度,纪译歪着的脑袋前,突然浮现出徐杳然的脸。他最近的确忙得不可开交,下巴上青黑的胡茬都长短不一地戳着,眼下还熬着淡青色的黑眼圈。
纪译瞬间抬起脑袋,徐老师不会是忙到晕倒了吧?
他两手一撑桌面,突然从座位上站起,起身朝语文教研室走去。
隔壁办公室门口,累出黑眼圈的徐杳然老师正一脸容光焕发,神采奕奕地和对面的人说话。他半靠着窗台,侧脸对着走廊的这头,都没抬眼看到走过来的人。纪译一身不吭地从他身边擦身而过,余光瞥了下徐杳然对面那个姑娘,哟,还挺漂亮。
站在窗口前,纪译一个人要了四个菜,糖醋排骨,番茄炒蛋,酸辣土豆丝,酸菜鱼,再加一碗笋丝面。没卡刷,付的现金。
已经混了脸熟的大妈个他打了满满一餐盘的菜,疑惑地问他:“小纪老师今天怎么一个人啊?徐老师不陪你吃饭了啊?”
“徐老师约会去了。”纪译边说边接过笋丝面,弯下腰对里面喊,“阿姨,再给我加点醋。”
一个人吃饭真的不怎么香,纪译塞了几口就饱了,感觉以前在徐杳然面前吸完最后一口汤的时候装的不是他的胃。本来想回办公室,走了几步纪译又折回来,朝高二教室走去。
一进教室门,本来几乎要站上桌子的林喻看见老师进来,立刻趴回桌子上哼唧:“小纪老师,不会吧,午休你也要管啊。”
“谁上赶着管你了,“纪译走到讲台上坐下,说,“有些同学要我中午过来答疑。”
韩潇潇那几个女生立刻捧了物理作业本,围到讲台上的纪译身边。比起一板一眼的季老师,她们显然更喜欢这位只讲题不发脾气,长得还好看的小纪老师。
解释完一圈题,纪译在讲台上朝林喻勾勾手指,说:“林喻,把你昨天的物理卷拿过来。”
看见台下颤了颤的身影在鬼鬼祟祟地朝右平移,他沉声道:“不许偷郑沛阳的卷子。”
咬着牙批完林喻一塌糊涂,不堪入目的卷子,纪译把卷子丢回他怀里:“把错题都抄了,重新做一遍,做完找郑沛阳给你改。”
看着林喻苦兮兮的表情,纪译觉得中午酸掉牙的面终于是全都消化完了,悠哉哉地往物理办公室走。
要问他,他自己也说不清刚才突然其来的郁闷从何而来。只是纪译突然意识到,原来徐杳然不单单只是陪他一个人吃饭而已啊。
下午纪译正在座位上改卷子,一个颀长的身影走进物理办公室。
“我中午没来得及问你,你中饭吃饱了么?”徐杳然放了个纸袋到纪译桌上,又摆上一瓶巧克力n_ai。
纪译眼皮也不抬,说:“特别饱。”
“中午我同学来找我说点事儿,谈完她坚持要和我一起吃个饭。没推成,我就请她出去吃了顿饭。来不及提前和你报备了,不好意思。”
“喔,没关系啊。” 嘴上这么说,纪译心里想的是,请他吃饭就是消耗餐补,不吃白不吃的意思。漂亮同学一来,档次就提高到“出去吃了”。人比人,气死人。
吃面的时候还在想,徐杳然会不会刚才没看到他,依旧跑来物理组门口苦情兮兮地等他,半天等不到人。顺便还想象了一下徐杳然恶人先告状,控诉他留下自己一个人的画面。想太多。
纪译拿过牛n_ai,啪的把吸管掰开了,依旧没抬眼看对面的人。
徐杳然转头看看,也没找到多的椅子,索x_ing坐到办公桌角上,看着纪译的生闷气的头顶,说:“有件事告诉你,让你开心一下。”
纪译终于抬头了:“你哪儿看出我现在不开心了。再说了,我是别人说句话就能随随便便开心起来的么,哪儿这么容易。”
说完把吸管戳进牛n_ai里,管自己吸溜。
徐杳然懒得搭理他的强盗逻辑:“刚南主任通知,下礼拜高二都去春游。”
“哇…”纪译眼睛瞬间亮了,叼着吸管,忍不住地发出惊叹,”你们景行的课外生活这么丰富啊。“
“也不是一直这么丰富,我来了三年,这是第一次。”徐杳然看着纪译心想,还说不开心,两眼都放光了 ,“你想去哪儿,说出来我考虑一下。这次可以用上之前文化节剩下的奖金,你随便挑,也许都有可能实现。”
“s-hi地公园啊,我上高中就想去,一直没去成。哎大家是不是都不喜欢去那儿,但我可喜欢和老爷爷老太太一起玩了。”纪译说完又想了一下,说,“诶不是,这种大事不是让班上的同学先提议再投票决定的么?你就这样暗戳戳地和我商量了,很不民主。“
“嗯,你倒是挺民主。”徐杳然已经掏出手机查s-hi地公园的门票,“但我们班比较落后,还在专制年代。”
最后徐老师还是派纪译去采纳群众意见了。同学们庆祝欢呼了起码有五分钟,纪译在一旁看着他们七嘴八舌吵吵闹闹。去露营的,去滑冰的,还听到了个声音说去爬雪山。纪译不得不出声打断他们,春游就一天时间,想坐铁皮火车去塔克马拉干种树的同学们还是需要暂时克制一下。
郑沛阳把备选地点往黑板上一列,班上每个人举手投票,少数服从多数。期间林喻班长的胳膊就没放下来过,恨不得凑到讲台上去给郑沛阳当教杆。
结果拿到票选结果的时候,纪译彻底无语了。他民主的愿望是实现得彻底,但不得不感叹,现在应试教育多阻碍学生在有限空间里散发无限想象力。
整个高二四班投票出来的结果——s-hi地公园。
纪译叹口气,走上讲台嘱咐了下春游注意事项,特别提醒他们禁止带作业和课本去,要是有谁在半路上写作业,看见一个收一个。走出教室门的时候,的时候,纪译听见隔壁班也传来一阵欢呼声,估计刚通知春游。
他脑海不禁浮现出个画面——大半个景行的学生围在s-hi地公园的广场上,簇拥着老头老太太做广播体cao。还挺和谐。
第7章
“林喻,我们就春游一天,你要是敢把语数外物理化的书都带上了,我等下就把你塞进大巴的行李箱。”校门口,纪译看到林喻的双肩包拱得像个王八壳。
“小纪老师,您怎么这么不爱学习啊?季老师说了,知识就是力量,知识就是粮食。”林喻把双肩包背到胸前,拿双臂托着省点儿力气,“不过我这儿都是真粮食。”
坐上大巴之后,纪译朝前后都望了望,还好,暂时还没有别的车子和他们是一个路线。
最后一个上车的徐杳然走到第一排,坐在了纪译旁边。今天天气温暖,他只穿了件低领的灰色锁边毛衣,露出里面黑色衬衫的领子。
纪译看见他腰间挎着的黑色军用水壶,瞬间乐了:“徐老师,是不是人上了年纪,都离不开热汤热茶的。您这水壶祖传的吧。”
徐杳然摘下水壶放到脚边,侧目瞥过纪译的头顶,说:“纪老师年纪小,您这Cao帽刚编的吧。”
纪译压住自己渔夫帽的帽檐,转身去和林喻分薯片,不打算和老年人争短长。
整个班一大帮人刚走进s-hi地公园的大门,同学们就三五成群散开各管各地闹去了。一走到野外,连林喻都不贴着纪译转圈了。
纪译一个人站在门口的桃花树下。春风吹得真好,吹得一树桃花肆意绽放,吹得英打着转儿又被带上了枝头,吹得纪译心里骤然怅惘。是一阵孤寡老人的味道。
他扶着树干看着远处的身影,悲伤地说:“徐老师,你说他们不带我玩就算了,为什么还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和你待在一起。”
徐杳然正在收拾手上一堆门票票根,抬头不解地问:“和我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