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的不祥预感不小心应验了,司马谈看到自己的第二名弟子,眼底满是震惊,显然也是头一回见到韩嫣。
刘彻心里咯噔一下,一边埋怨司马谈放到碗里都是菜给自己找伴读都不带面试的,一边陷阱探测雷达滴滴答滴滴答作响,生怕一不小心踩到地雷,被人从太子的宝座上轰飞。
刘彻之所以很快就能从对相貌的欣赏回过神来,是因为他十分清楚,秀色不是真的可餐,美貌是不能当饭吃的,就是他的明君爹,也是在吃饱了饭之后才和美人娘你侬我侬谈情说爱。
红颜薄命,历史上的美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而和皇帝扯上关系的,更是辛酸惨淡,引人垂泪。那皇帝呢?还没出场所有观众都已经给他定了x_ing:
一定是瞧上她或他的美色了吧?一定是用皇帝的身份地位财富强占了她或他的身子了吧?一定是在美人被强惯了献上真心之后又喜新厌旧始乱终弃瞧上另一个人的美色了吧?一定是再次使用皇帝的身份地位财富诱惑了另一个美人了吧?一定是不知检点四处留精后宫 y- ín 乱导致子嗣数目攀升为三位数终于在不断内耗的战乱和天灾中亡国了吧?
皇帝集中了天下好色负心男子的缺点,人物设定如此,要改还真不是一件易事。
就像把一个多金的男人和一个漂亮的女孩关在同一间屋子里,突然之间门打开,女孩大哭着从房间里跑出来。无论具体情况如何,所有人都会产生女孩被男人欺负了的第一印象,否则平白无故的,女孩哭什么?房间里只有他不是吗?
刘彻也遇到了这种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窘境,不管他是否与韩嫣有暧昧有苟且,他的储君身份和韩嫣的美貌放在一块儿,旁人眼底就是一个汉皇重色思倾国,一个从此君王不早朝。
窦祖母不愧多吃了几十年的饭,太子能被美色诱惑耽误学业自然好,若是没有也能给人以常与美色厮混的误导,手段果然高明。
种种原因分析下来,刘彻待韩嫣,始终是客气而疏离的,和韩嫣相处,必定有第三人在场,上课互相学习共同进步,下课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当然,为了完成太子伴读的伟大使命,韩嫣被接到宫中居住,走上没爹爱没娘疼跌倒了自己爬起来的求学之路。
司马谈一开始还担心弟子走上歪路。因为好男色,大汉刘家是有这个基因遗传的,高祖宠籍孺、惠帝宠闳孺、文帝有邓通……没吃过猪r_ou_,还没见过猪跑么?太史公不需要对帝王的寂寞之心有多了解,去翻一翻美色误国的历史典籍就知道了。
一个月过去了,忧国忧民的司马谈看刘彻也没多大反应,这才放了心,以为是年纪不足还没开窍,庆幸之余又自嘲一阵。再加上韩嫣立身端正,说话有度,进退知礼,有他在,总算把翘家逃课的刘彻给看住了,司马谈越看韩嫣越是喜欢,对传道授业解惑的本职工作更是不遗余力。
刘彻出不了宫,只有收了心专研学问,他头脑没有被门夹过,本来就不笨,又用了心思,成绩自然日进千里。
儿子学习有进步,景帝面上有光,对老婆对百姓都有了交代,大大奖励了太子学堂上下,摆寿宴的时候还特地给韩嫣发了“你敢不来就是欺君”的请帖,在宴席的末端给他留了一个席位。
是美人总是会发光的,即便韩嫣处在一个僻远清静的角落,还是像湖中投子荡开涟漪一样,引起的议论越来越大,越来越让人无法忽视。
“过来让我瞧瞧,哟,真是个漂亮孩子。”
王皇后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而在场只有她说这句话,不会惹人非议。明显所有男宾都看得目不转睛,所有女眷都羡慕嫉妒恨,这时候主人不说句话调整气氛,整场宴会就闹笑话了。虽然景帝才是名义上最大的Boss,可他的人生档案上不容有任何污点,就算已经有了污点也得捂严实喽,君王的特殊身份让他不能光明正大地夸奖人家漂亮。
王皇后就不同了,韩嫣是儿子的伴读,属于晚辈,她一堂堂皇后夸奖孩子好容貌,不会辱没了韩家,反而挣得人心,说出所有人心中所想,一下子拉近了距离。
更重要的接下来的内容,除了容貌,别的还要夸一夸的,否则就会使被夸的人仿佛只有容貌一样的错觉。
“多亏了你,彻儿才定下心来读书,近来学问长进不少。不过,苦读是好事,但也不能累着身体……”王皇后说道这里,看了刘彻一眼,母子视线相对,刘彻含笑点头,表示自己会保重身体。
接着,王皇后又道:“如今你离了侯府,一个人在宫中,多少是想家的,不如明儿放你一天假,见见家人。”
刘彻正找不着机会出宫,连忙道:“不如让儿臣尽地主之谊,送他一程。”
“阿娇和我也在呢,你怎么不送送我们?”
都说干一行爱一行,馆陶公主是真的把一生都献在了拉皮条的事业上,皮条客心中只有客人和货品的区别:太子,无疑是潜在的大顾客大金主;韩嫣,自然是影响业务的竞争对手。她话里虽然没有明说,但太子因其美色善待韩嫣的暗示却是实打实的。
韩嫣见待自己素来冷淡的太子做出如此提议,本就受宠若惊,紧接着又听见那艳妆妇人的戏谑言辞,脸微微涨红,一时呆在那里,不知道如何反应。
“阿娇又不是客人。”刘彻充分利用了年龄的优势。
“那是你什么人呀?”馆陶公主笑问,本来很专注地盯着美人看的阿娇终于回神了,恋恋不舍地把视线转移到自己名正言顺的未婚夫身上。
“太子妃。”
“太子妃如何送不得?”景帝也来凑趣。
刘彻无奈地看着自己的明君爹:“她不用走,我会建一个金房子给她住。”
“那不是金屋藏娇?”景帝笑言,宴会气氛抵达高潮。
司马谈仅仅是眼睑一跳,他没有九条命,不打算在皇帝的兴头上泼冷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何况他已经在太子身上栽过一次,早就认清了未来皇帝不好对付的事实,对金屋藏娇所隐含的骄奢 y- ín 逸没有当真,只是作为一个史学家,敏感地觉察到这个词会流传百世。
第二日,车舆载着男女通吃的太子与美色过人的伴读驶向宫外。
韩嫣的佞幸帽子戴得委屈,刘彻的好色罪名其实也很冤枉。
第二十二章 回家省亲
晨光乍显,弓高侯府的仆从婢子们便起身准备主子们所需了,平日里一大早,晚辈都要在侯爷的爹娘面前集合,按照长幼嫡庶顺序问安。
今儿这日子格外重要,互相说了早上好之后,韩家上下并没有立刻散去,而是聚在厅堂,长辈继续扮演领导的角色,提点这个注意举止,批评那个妆容过甚,晚辈们接着装孙子,一口一个“喏”。
堂堂太子亲自护送伴读回家,那接待的架势排场堪比迎接新婚媳妇儿回门,带女婿给爹娘看看新婚之夜之后有没有突然长歪。
哪知刘彻把韩嫣送到家门口就挥一挥衣袖果断闪人了。
韩嫣一揖到底,待车轱辘声音远去才抬首,目送车舆完全消失在道路尽头。
相处了一个月,韩嫣以为自己多少已经摸清了太子的脾x_ing。头一天上课的时候,韩嫣才知道什么叫做天资,当今太子不但学识惊人,诸子百家之说均有涉猎,而且能言善辩,课堂上常与先生争论,有时甚至将堂堂太史公驳得哑口无言。韩嫣自知深浅,发现没有自己c-h-a嘴的余地时便默默地听,理解不了还特地记下来,回到住处慢慢琢磨,每日总有所获。
这样的太子,真的需要伴读提高学习成绩吗
韩嫣深深地怀疑。
带着好奇,韩嫣渐渐地开始留意大汉彻太子。x_ing格算不上冷淡,见到自己行礼会微笑示意,毫无他人的轻薄鄙夷,说话和气,物质上精神上都有所关照,却又完全符合礼仪的标准,不会让人产生故献殷勤之感。
韩嫣敏锐地觉察到太子待自己与寻常侍从无二,伴读,真的只是在读书时相伴而已。想到太子视线里面刻意维持的礼貌x_ing的生疏,心里微微有些失落,毕竟这个年纪的孩子多多少少期待一份来自同龄小朋友的热情与友谊。可转念想到母亲的话,韩嫣又觉得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承自母亲的这般相貌,本就不该落在男儿身上,正房里传出的冷言冷语,韩嫣没有听全,却也知道一二,无非是狐媚子下凡祸国殃民之类。
“小少爷。”仆人奔出来迎接,打断了韩嫣的思绪。
祖父祖母父亲嫡母嫡子娘亲有请。
韩嫣定定神,随仆从而去,向家长报告工作。
“过门而不入,太子殿下行事也未免……真是委屈嫣儿了。”又不是大禹治水,忙得连看一看娘儿俩的时间都没有。
韩嫣听见嫡母低声埋怨,无心理会她上梁不正下梁歪由此得出庶子钱途无亮的暗讽,默默地被娘亲搂在怀里。多日不见,甚是想念娘亲。
“为天子办事,哪有什么委屈?”父亲威严的声音让厅内静了静,祖父老神在在地品茶,偶尔瞟堂下几眼。
“太子殿下行色匆忙,猜想应是要紧事。”韩嫣又道:“殿下还特地着人备下厚礼,已经由管家送入各房之中了。”
父亲“哦”了一声,请走祖母,挥退众人,只留下祖父孙三人,才问道:“太子如何?”
韩嫣说了些彻太子官方主页上的成语称赞,见父亲的表情似乎不是很满意,心中踟蹰。
父亲又问,这回问题直白了一些:“太子待你如何?”
没有为难,没有苛责,自然是极好的,韩嫣毫不犹豫地说:“善。”
答案也太简洁了,弓高侯心中微微失望。又不是一锤子买卖,这是为了家族进行长期投资而对未来天子是优绩股还是潜力股的考察判断评估。好有很多种啊,是视若知己的同窗同学之好,是亲密无间的兄弟手足之好,还是亲切关怀的上级下级之好
父亲还想再问,不料祖父咳嗽一声,抢先笑道:“呵呵,嫣儿素来是个懂事的,还能惹祸不成?他说‘善’便是‘善’。”接着打发了韩嫣:“你先回去歇息罢。”
天子伴读的风险与回报一样大,从彻太子的名声上看,似乎和绩优股不怎么沾边,韩家这几年经营妥当,盈利有余,没必要为了荣华富贵铤而走险,可眼瞅着太子伴读的巨大利润完全落尽别人的腰包又觉得心有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