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重重一声,白玉堂的刀子连鞘拍在桌面上,碗碟、牙筷都随着跳了两跳。白玉堂却只是冷着脸瞪展昭,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白兄,可是展某哪里得罪?”展昭微微欠身要站起来,却被白玉堂忽地出手一切,用力不大却落点够刁,若是想要避开就要拉动伤处——显见得就是冲着这伤口来的,展昭只得坐回去。
雅间外传来小二哥的脚步声,近了又远去,原来不是给这间送菜。
“咳咳。”白玉堂转开脸去,虚握拳头咳两声才说,“你这伤是怎么回事?”
展昭嘴角挂着笑:“上回遇到黑山三虎么,着了点小道。”这么说着,他心里也犯起嘀咕——白玉堂这话头转得可是凌厉了点,像是有些心虚?
“黑山三虎?”白玉堂摸着下巴想了好一会,“好像听说过……等等,就这种二流货色,说能碰着你展大人一根头发我都不信!”
“是么。”展昭轻轻笑一声,拎起茶壶给白玉堂的杯子里斟满——白玉堂想抢过来代劳,被他使个巧劲绕开了。瞪了杯中的水纹一眼,白玉堂等展昭继续说。
展昭又给自己也斟到了八分杯,才撂下壶来开口:“展某时常会受伤这事,也有不少江湖朋友问过了,展某都只好说是学艺不精——”
“切,”白玉堂抬眼皮瞄一眼展昭,“一样的话你敢说出来试试,你可是……跟五爷半斤八两来着。”其实好像还能赢五爷一招半式的。
“当然不会。”展昭吸一口气,又吐出来。“卖个关子,白兄可知这世上有几种剑法?”
白玉堂被他这一考,愣了,他是学刀的,对剑法研究不多:“盘古开天地那么些年下来,总有个百八十种?唔,兴许成千上万?”
展昭摇摇手指:“不,说穿了,就两种——杀人的、不杀人的。”
“那么你练的一定是‘不杀人的’咯?”白玉堂转转杯子,似乎有点懂了。
“错。”展昭叩着桌子说,“所谓‘不杀人’的剑法,都只是看着好玩的。”说到这他抬头看看白玉堂认真的样子,又叹一口气,“说出来,白兄一定又要笑话了。可是既然进了这公门,一举一动都有千万双眼睛盯着你,别说是伤人x_ing命,就算只在人犯手背划个口子,也要被传扬成是飞扬跋扈、甚至Cao菅人命。展某挨几句骂也就罢了,可是却不敢拖累了包大人、拖累了朝廷声誉……”
“得!”白玉堂忽然打断他,“咱们换点别的聊。再听你说半句,五爷就要忍不住打晕你扛回去闯江湖了——好过受这些窝囊欺负。”
闲话聊了许多,赶着宵禁散了场,第二天一早,白玉堂又牵着马来到开封府衙门外,抱了刀靠在鼓架子边上等人。时候已是秋天,四鼓时分,凉风起,吹得头脑清爽。趁着展昭还没出来,他便理理之前这几个月来的头绪——
吃人的镇子被烧了,展昭去查案被暗算,取得的毒样丢了没能找回,只有干娘故友开的药方被他顺手带回给公孙先生研究,试图反推出线索来;至于查水灾弊案路上遇着那个刺客,不知是否与此案相关。据展昭说,他入公门前三个月就遇上了十几个暗杀的,是偶然也未可知。
“白兄真早啊。”包大人要赶着五鼓上朝,展昭也干脆送他走了再出门——刚推开门,却看到白玉堂刀不出鞘地在那劈蚊子玩。见展昭出来,白玉堂手上一顿,刀子挂回腰里,翻身上马:“走!”
展昭笑着挥别了送行的王马张赵诸位兄弟,才打马追了上去。
其实今天跑这趟又是个无关的新案子。白玉堂总算弄明白了,这一个衙门每天有八百件事要办,时不常的这件事卡住了没有进境,就索x_ing推开它办另一件。好比眼下,之前的怪案只有个药方可查,正由公孙先生在琢磨,可是展护卫也不能闲着,这不是,赶巧有个不太远的蹊跷命案,就派他去瞧一瞧。
仔细说起来,就是开封府下属的中牟县有个钱铺子,账房先生和老板起了些争执,老板把账房辞了,没几日工夫,账房和老板两家妻儿,整整七条人命,突然暴毙——这自然不是小案,中牟县令断得焦头烂额,那账房和老板一升堂就缠夹不清地吵起来,用刑打板子都拉不住——两边的亲友也是争端纷起,终于有按捺不住的,跑到开封府拦轿喊冤来了。
“所以说,白兄对这种案子也感兴趣?”虽然案情残忍血腥,毕竟属于寻常百姓的争端,涉案人物摸过的兵器至多就是菜刀,到底哪点吸引白玉堂了呢?
“……没见过怎么查案,看看热闹。”白玉堂当然不会说他就是想找个借口跟着跑这一遭。展昭听他说得轻巧,可是看他面上却也是用心的,只当他初出江湖好管闲事又嘴硬不肯承认。
中牟县就在开封府西边,二人出来得早,还没到晌午饭的时候就远远望见了界碑。
展昭下马,一回头,只见白玉堂也跟着他翻身落地,举手半遮着看了眼太阳:“先吃饭?我请客!”
“别急。”展昭耐着x_ing子把人拉到y-in凉处,“公孙先生和来喊冤的人一一聊过了,他的意思,这里头有蹊跷,得先暗暗探访。”
“暗访就不吃饭了么?一天查不明案情就挨一天饿?”
“那倒不是。不过你我二人这样进城,太过显眼,不若分头行事来得便捷。”展昭笑着清清嗓子,“这县衙大牢,一则有狱卒看守,二则有铁锁把门,不知白兄你——”
“激我?”白玉堂好笑地看看展昭,忽然伸手去他肩上拍了一把,“也罢,谁叫我就吃这套呢?”
到了城门口,白五爷使个轻身法子就纵上墙头去了,为着展昭在下面也许看到,他这一下有十分功力恨不能用出十一分,守门的小兵连丝风都没听着,他早轻轻落在上面,探头出来冲展昭呲牙露个笑脸,就缩进墙头去了。
到底是少年人,处处要争个头尾,这一出想是挂怀耀武楼献艺那回事?不过若是单论轻功,白玉堂确是不输给自己。展昭心里暗暗发笑,面上却不着痕迹,老老实实按照预先安排好的,扮他的游侠混进门去。
进了城门,展昭放慢脚步,特地多看了看沿街叫卖的玩意吃食,让方才躲在城墙根下扮乞丐的两个人跟上了,才打听着路要往那老板家里去。
鼎鼎大名的开封府展护卫,其实未必会查案,他甚至辨个东南西北、数个一二三四都会出错——眼见得展昭拐了三道巷子就向着死胡同去了,盯梢的两个难以置信地互视一眼。
“……大哥,不然我去给他指指路?”
“憨死你算了!”被称为大哥的一巴掌拍过去,自己搓着下巴想了一会,“咳,兴许是装的,你在这等着,我去看看他是不是翻墙跑了。”
展昭当然没有翻墙跑,对付这种水平的盯梢,他要想脱身哪里还用得着翻墙。这边两个假乞丐议论未定,已见展昭又转了回来,原来空着的手里多提了个小酒坛子,红彤彤的封口纸被正午的太阳一照,新鲜得很。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说啦= =现在五爷还是一头热,而且机缘不太对没能顺利表白。咳咳,这种状态会很快结束的吧。
还有orz喵了个吱果然写不出典型的探案文,所谓案情都是为了推动故事<s>和JQ</s>发展而存在的——当然了,喵某做出来的案子喵某一定负责把它们全都吃下去。。
顺及这周编辑大人有给喵某榜单所以一周里会更新五章= =好有压力啊,下次还要不要申榜【喂喂比起那么多辛勤日更的妹子你应该羞愧而死了好么!
第20章 局中戏
天底下城墙总是大同小异,何况中牟县城没有多高。白玉堂轻轻巧巧落了地,闪在一边拐角里看看动静——来来往往挑挑儿的,补鞋的,小两口吵架的,打把式卖艺的,没一个留心这边天上掉下个活人来。白玉堂心里头得意一番,便去寻县衙大牢,若能抢先建个头功,也是叫展昭对他刮目相看。
再不熟悉的城,知县老爷的衙门也是最好找的,尤其是飞檐走壁起来,不必理会边上几行几串的各式Cao房瓦屋,只管朝着县城中间瞄过去,最庄严有度的那个,窜过去一瞧,准保没错。县衙大牢离得不会太远,就在衙门后身,门口有些公人打着呵欠聊天的就是了。
白玉堂瞅准了位置,掩身在屋檐下,忽然又想起方才展昭对他说的话,居然说什么“若非白兄帮这个忙,展某只好到大街上找个衣着光鲜的推两把,闹个事,才能混得进去了”,真真好笑,他展南侠被包大人捡去圈养之前,行走江湖也有十年吧?爬门撬锁都不会,难不成一直都行止端方得像个教书的夫子?
投石问路,调虎离山,绕过几个把守溜进县牢大门再容易不过;闪身攀个房檐,借步翻个栅栏,趁着老眼昏花的牢头吆喝着小牢子们抬粥桶进门的工夫,白玉堂早掩着鼻子到了大牢深处,没弄出一丝动静——就是这里头常年不见天日的浊气混杂了稻Cao发霉的味道,着实难闻。白玉堂一咬牙,也顾不得干净邋遢,贴着墙壁到处寻找,默默念着:圆脑袋细眉毛的老板、酸枣脸两抹小胡子的账房,早些找到人打探清楚了,他也好早些出去交差。
圆脑袋细眉毛、酸枣脸小胡子……圆眉毛细脑袋、酸胡子小枣脸……
找到——白玉堂忽然顿住了身形。
靠着角落很不起眼的地方,两个相邻的牢房,碗口粗的木头栅着,他要找的那两位,一边一个对着坐,嘴里叼着小Cao棍,正在互相打手势,比划得别提多开心。
这俩不是江湖人,比划的自然也不是江湖暗语,都是他们自己的悄悄话,白玉堂猫着腰看了半晌,硬是没看出个子丑寅卯来,急得他抽一口气却又是酸腐反胃的汗臭。没奈何,他只好暗暗记下此事,摸回大门边上,趁着个有人进出的空子溜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