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今天不同。刚过了没一刻钟,张龙忽然戳戳王朝:“我是不是眼花了,怎么觉得展护卫有些劳累的样子,站得都没有以往那么直了。”
旁边马汉听见了,默默地随着王朝一起转头去看——看见的却不是展护卫,是一身白得扎眼的锦毛鼠白玉堂。
却说展昭,他正好好地按剑靠墙而立,神游天外,忽然眼前一晃就多了个人,激得他几乎拔剑出鞘。好在及时看清来人,他这一身汗毛才又安抚了下去。
白玉堂落地,先拿出个油纸包到展昭眼前晃:“张大妈蒸的r_ou_包子,刚出笼屉的——她可真是照顾你,本来冷着脸要赶我走的,一听说给你拿,忙忙地挑了最大最热乎的给我包起来了。”
“……”展昭一时语塞,“包子?你怎么拿到这里来了?”
“诶?不是你说的么,让我给你拿吃的。”白玉堂眨眼,莫非是他当时光顾着看展昭梳洗没听真切他说的什么话?
展昭眉头跳了两跳:“我是说让你帮我领了、等我回府去吃——”他压低声音,“这里这么多人,哪是吃东西的地方!”
白玉堂闻言点点头:“确实,光是你们开封府的就还有好几个呢,这点包子也不够分——可是等到你回去,早被风吹冷了啊。”但以展昭的x_ing子,肯定不好意思吃独食吧?白玉堂暗骂自己一句考虑不周。他环顾四方忖度了一会,终于叹气:“算了,我拿去给刚才看见那乞丐。”说完也不等展昭答话,就在皇城外墙借一足尖的力道,使轻功走了。
展昭冲着正要围过来的王马张赵几位摆手轻笑了一下,待他们都转开了,才默默地翻出块帕子,把墙上淡淡的半个鞋印擦去了。
好容易等到包大人下朝出来,回到开封府衙,展昭悄悄打听白玉堂去向时,却没人见过他。回房里去看的时候,却只有昨夜那个酒坛子端端正正地摆在桌子当中,酒是空了的,坛子下面压着个字条——“就不给你喝”。展昭不由得一笑,眼角扫过床铺,却只有被子边对边角对角叠得整整齐齐,比他自己叠得漂亮多了。
说不上自己心里哪来的一股失落,展昭倒一杯半温的茶水喝了醒醒脑子,重新打点起精神,去问包大人领活做。
而此刻的白玉堂,正打马跑在通往襄州的大路上。方才他拿冷掉的r_ou_包子舍给了一对相互搀扶着的乞丐老夫妇,忽然心里头莫名地想起楼小冲来。
啊,说起来他这番出岛,其实是要打探楼小冲的下落呢。怎么就脑子一热跑到开封府找起展昭来了呢?且弯弯绕绕地跟着展昭查起了案子,一耽搁又是一个多月过去了……算了,反正就只是说话中带出来的“一点方音影子”,本来也不知道襄州是否真有线索呢,去看看也好。
一去襄阳九百里,又不是生死一线赶着救人,白玉堂人轻马快,也花了两天才到。
然后,他四处喝酒听戏转了几天,楼小冲是没找着,新鲜消息也没多少,只是看着街上来来往往许多客商、工匠、官员、江湖散客,听着各路闲杂人等胡侃神聊——
比方说,咱襄阳就是富庶,听说王爷又要起一座新楼子了,就在这城外头,围了好大一块地方,光是打地基都挖了快两个月的土了——可不知要建多大呢,到时候,啧啧,又是一大景致。
作者有话要说:
标题党什么的你们懂= =
第23章 假药方
楼小冲醒来,是因为马车一个急刹,他的头撞在了雕着神仙行乐图的松木车厢板子上。
他本是木石脑袋,就这么撞上一下子,要说痛是没有多痛的,倒是晕得很。不过自打两个月前,楼小冲莫名其妙地从池州辖界的山路上跌了一跟头,居然就栽到了襄阳城外刚刚破了一锹土的围栏里,他这脑袋芯子就一直晕晕沉沉的,说不上是哪里不对。襄阳王爷——楼小冲那日爬起来就被场外看着的高爷爷拉着聊了半日,带去见了这位皇叔王爷。说起来楼小冲觉得,按凡人的算法,他该是自己的再造父母——这王爷也寻了不少大夫给他看脉,总没看出个子丑寅卯。好在他虽然头晕,却也不咳不喘,没别的坏处,渐渐地就当做是那一跌的病根,不去理会了。
从座位上爬起来,楼小冲下意识地偏头去看那位“高爷爷”,那老者却只是合着眼皮,靠在垫子里养神。
“你这人!走路不长眼睛的啊?”这是赶车的黑衣大哥,他说话总是用吼的,有时还配上鞭子,除了对车里这位老先生。楼小冲初时听了还有些心惊,这一来一回千多里路跑下来,也就习惯了。高爷爷也说了,他是粗人糙汉子么,不能拿文人书生那一套难为人。
“呵。”外面的路人一声哼,冷冷清清的,却是非常熟悉的声音。楼小冲咬住嘴唇,很想悄悄掀开帘子去瞧一眼,可是那小窗的帘子却早钉死了的——他又看向高爷爷。
老者叹一口气:“黑子,要是撞了人,就赔他几个铜板——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当街掐架,丢不丢人!”
可是那赶车的汉子却没回话,车子也只是原地站着不向前走了。
等不着回音,老者也是心下纳罕,他扫了楼小冲一眼,欠身起来,把轿帘撩开一线,朝外望了两眼,退回来时面色严肃。这老者扇子收拢了,“哒、哒、哒”,敲了三下掌心,掖进腰带里去,左手一伸,牵过楼小冲:“听高爷爷的话,不要做声。你悄悄地出了车子,什么都别管,就去路边左手那个寿客居,也别理会旁人,就专门找着掌柜的,和他说‘先生叫我来的’,手可要这样比划——”说着,他就教楼小冲比了个手势,“可记住了?”
楼小冲点头,他自知愚笨,可是论记x_ing最拿手不过的了。虽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可是这个高爷爷照看他许多日子了,还愿意陪着他画图、算机关,这一趟也是,自己只说了一句“想看看展护卫他们怎么样了”,他就推掉所有事,不辞劳苦地跟着自己跑了这么远的路。高爷爷让做的事,总不会是害自己。
老者扒着车帘缝隙,瞄着楼小冲爬下车去,嘿,这小家伙,只呆呆看了被点住x_u_e道的黑子一眼,就听话地转身跑进了寿客居,一路平安无事。老者自己也就捋着胡须,咂咂嘴巴,悄没声地下了车——看来,刚才那就是个过路的游侠,至多脾气怪了一点。
他这边撂袍子迈进了寿客居的门槛,后脑又没长眼,当然不知道对面茶楼二层的窗子里,有个白袍翩翩的少年侠客刚刚落了座,随口叫了壶双井,就支着下巴向外望,状似无意地,恰好也瞄过这寿客居的大门口。
且说那白衣少侠,自然就是白五爷。他这么等着上茶,只听楼梯响动,却不是茶博士,而是一老一小,一双卖艺的父女。这父女俩显见也是做熟了的生计,赔着笑拉开场子,胡弦一声响,就唱起曲子来了。
是呢,这襄阳城的曲子,比起开封府听来的那些,也有些别样的风味。白五爷一块碎银子打发了啰里啰嗦的茶博士,独自暗暗琢磨起心事来,不提。
说到开封府,开封府的事务当然是繁忙的。江湖传言,这府衙门口的鸣冤鼓从来都没有停下来过。这当然也只是传言罢了,哪怕是个耕田的老牛,还得许它午后太阳好大的时辰里卧下来倒个嚼呢。开封府的人就算都是铁打的筋骨,老天也没那么狠心让他们日日不得片刻闲、人人恨不能生出四只脚来的。
比如今天,展护卫例行护送包大人上朝回来,忽然发现,他没什么事情要急着做的了。这么猛地一闲下来,他反而有点不自在,到自己院子里耍了半套剑招,没人对练,总觉得有些无趣。进屋里去打算寻条手巾擦脸时,他眼角余光又不由自主地,又扫到桌子正中那个小酒坛子上去。呵,明明早就是个空的了,却总记不得拿去给厨房张大娘腌菜用。这么想着,有一下没一下地抹了汗,鬼使神差地,展昭忽然想请个假回老家去看看——即便是现在不逢年不过节,做儿子的想要给爹娘的坟头添一簸箕土、说两句体己话,总没人能说不对吧。虽然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个念头是怎么突然冒出来的。
既然想到了,展昭就试着去找包大人告假。
“回常州?”包大人倒没什么反对的意思,就是觉得有点突然,免不了关心一番,“展护卫——可是家中有事?”
其实倒真的没什么事。展昭有点不好意思:“无事,只是……”
展昭正暗骂自己这假告得有些荒唐了,正想推说要去巡街、请包大人权当没听见刚才的话,却听包大人呵呵一笑:“是本府疏忽了。展护卫来开封府也半年有余,这官场里处处讲究个谨慎,委实是劳心伤神。趁着眼下无甚新鲜大案,你便回乡探探故旧也好——记得还去和公孙先生说上一声。”
既然包大人都这么说了,也罢,至多待到销假回来,再加倍用功吧。展昭谢过包大人,就去寻公孙先生。
原来这开封府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但凡有人出门远行,哪怕是不去和包大人打招呼,也最好要知会公孙先生一声。这位主簿公孙策,博学多识,智计百出,坊间传言都说他是得了神鬼之助才能上知天文下晓地理,可府中的人却知道那都是无稽之谈。公孙先生所以能如此,凭得都是勤学博取,是万卷书堆起来的、万里路铺起来的,扎扎实实的功夫。如今公孙先生放下科举的阳关道不走,甘愿屈身在开封府衙门里做个主簿,没有了大江南北遍采杂识的途径,却惦记着学问之道,唯恐一日不进则退。所以府中之人一旦出门,总要来他这里报备一番,或是顺路采买图籍,或是得便寻觅药Cao,哪怕记一单子市集米粮价钱呢,想到是为公孙先生做事,大家就算多辛苦三分也是甘愿的。
迈进药房门槛,展昭还没开口,公孙主簿先说话了:“展护卫你来得正好——上回那个药方我看过了,赶巧你去中牟县,就给忘了,今早晨翻药钵才想起来!”
展昭赶紧把嘴边的话咽下去——要是公孙先生这里有了什么发现,他可是要接着去查案的,哪还能回乡散心呢。可是问起结果呢,公孙先生却叹气了:“这方子太过平常了,用的都是些最常见的解毒Cao药,连分量都是中规中矩,没什么特别之处。要说你的毒找了许多大夫都没法子、却教这么个方子给解了……”他摇摇头,“恕学生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