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多了。白玉堂一直无聊之极地守到了天色黑透,展昭才总算是回来了。
展昭的步子还和往常一样又快又稳,他的脸上也还照样挂着那么似有似无的半分笑意,不知道的看一眼过去,准保只当他是个温良恭俭让的模范。可是白玉堂不一样。白玉堂这些日子下来,又是怀着个小小的心思在那里,他早就把展昭里里外外都琢磨透了。这只御猫,啧啧,满满的都是“到窝的老鼠被人抢了”的郁卒啊。
不过也没关系啦,不就是老鼠么,五爷马上赔你一只大的——白玉堂舒展一下在树杈里蹲到半麻的腿脚,认准了借力的地儿,荡过屋檐翻进窗子里去时,一张脸上早就摆好了嬉笑的眉眼了。
笑归笑,闹就免了。白玉堂帮着这位猫大人CaoCao地擦洗完毕,更衣躺好,自己也跟着钻进被窝里去,还顺手给猫大人掖掖被角。他刚要开口说话时,却被展昭抢先问了一句:“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嘿,一样的话,五爷也想问你呢——猫大人你才是呢,这到底是教谁踩了尾巴不敢说啊?告诉五爷,五爷替你踩回去,别地儿不踩,专门踩他脸!”
展昭苦笑一下:“胡说什么呢……”
猫大人既是开了口,白五爷就听着。可是这么半句话之后,他又闭上嘴巴不张开了。白玉堂等不着下文,伸个懒腰叹气道:“我说猫大人,你该不会是小孩子脾气犯了,非要我也答一句,你才肯接着说话吧?那好,五爷这就告诉你——其实五爷今儿啥毛病都没有,专专地就是为着要逗你高兴,才大晚上不睡觉跑来你这屋里献殷勤的——爱信不信!”想想,他又补上一句,“喂,我可都说完了,该轮到你的了!”
“……”展昭又是半晌不言语。
这回白玉堂可真有些急了。他正想着,到底是爬起来去倒杯水喝喝缓这嗓子里的气呢,还是干脆就翻个身不理这只猫了呢?正在这时,展昭那边的被子却微微动了一下,白玉堂的右手被抓去,还紧紧地握了两握。
白玉堂脑子忽地一下放空了。
……展昭好像是对他轻轻说了句“谢谢”还是什么,白玉堂却像是听着了什么不寻常的话一样,一边骂着自己太没志气,一边心里却偷偷乐——全然忘了要说点什么或是做点什么了。
且说展昭,他道了个谢,白玉堂却理都不理,他只好当成是这位白五爷又生气了。想想也是,这位爷从小在家里也好,在陷空岛上也罢,都是被人宠着长起来的,能得他用心关切一回已是月亮打西边出来,偏又遇上个遮遮掩掩躲躲藏藏的……
展昭原想自己这并非什么了不得的事,心里郁闷一回,睡上几个时辰,自然就消解了,不必扰人。可是这会既是白玉堂好心来劝解,且他脾x_ing纯直是个英雄好汉,说说当也无碍,不合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坏了朋友情义。
如此想着,展昭就慢慢讲起心事来。
原来,包大人今早叫他去,不为别的,就是和他说明——昨儿的案子已经破了:物证也取足了,贼人也逮住了,连幕后指使的都审出眉目来了。
可是这开封府衙门紧锣密鼓破案子的时候,他堂堂展护卫在做什么呢?在屋子里睡大觉。明明他的人就在府里,这案子也是杀人凶案正是他向来办熟了的,办起案子的时候,却除开被他赶个正着的那一眼现场,从头到尾都没喊他一同去。对了,大人还和他道歉来,说是其实这案子之前有影儿的,可是教贼人机灵鬼猾,临时换了地方做案云云——这些也都没透给他半句,虽说应该不会是怕他泄露消息……
展昭知道这么想不应该,可是他不可抑制地有一种被排斥在外的感受。屈指算算,他来到开封府也快有一年了,丢下整个江湖,只为了追随个难得一见的青天好官,被人戳脊梁骨骂了不知多少难听的——像是白玉堂这样出手捉弄一番就算的,都是轻的了。展昭自问,他事包大人也和当年事奉父母差不多的心情了,可毕竟也不会得一个事事推心置腹的对待么?
“喂,展小猫——”白玉堂忽然c-h-a话进来,“你和你家包大人也就说了没超过十句话吧?”
展昭一愕,怎么了?
回答他的首先是白老鼠一只爪子,刚从被窝里掏出来的,拍了他两下:“不用问,肯定是你想太多了——别的不论,就说你亲爹,你小时候每天早上起来,他老人家可也会当头张口就跟你讲些什么‘老子今儿这副鞋垫上绣的可不是双喜红福字,是戏水双鸳鸯’吗?你家大人啊,肯定就是看你刚从西北回来太辛苦,才没多派你办差事!”
“不过话说回来——”不等展昭接话,白玉堂又蹭一蹭,换了个舒服的位置,“我原本还以为猫大人你满心里只存着‘忠孝节义’几个字就够用了呢,原来这么一看,也是七情六欲没断干净啊!哎,看看,笑了笑了!”
展昭被他这么一逗弄,才发现自己的嘴角不知何时已翘起了那么一点。他吸一口气,吐掉:“真是多谢你,白……”
“不许叫‘白兄’!不然跟你急!”
那叫你什么?展昭一个“兄”字被他噎回喉咙里,想了半天,终于记起这位爷似乎有个字的,“……泽琰?”
“我……天呐天呐……”白玉堂翻个身缩回被子里,真想把自己连脑袋一起蒙住,“猫大人哎,你可是号称行走江湖整整十年,曾有见过哪个江湖人喊人‘字’的么?不要放醋都酸得一股子牙疼味了好不好!”
确实,江湖人的话,一般都是喊人绰号的吧?很好。
展昭偏头看看身边团成一团的被子,忽然心情大好,一巴掌拍上去:“出来好好睡觉了——白老鼠!”
白老鼠安安静静开开心心地睡了一晚,第二天早上也是满怀愉悦地送走猫大人,再打理了他自己,瞄着后院里厨房的烟囱冒了有一刻钟的白烟了,他就哼着小调儿溜达过去,要抢了包子留着等展昭回来吃。展昭之前说过,其实他不喜欢吃肥r_ou_馅的,可那是张大妈最拿手的配方,几番对人夸耀的。张大妈越是得意,他就越是不好意思推辞——所以今儿就劳烦白五爷去替他要两个菜馅的配一配了。
可是白老鼠来到厨房,才刚一只脚踏进门槛,隔着重重飘香的蒸气,就听着一声闷雷般的怒吼:“滚出去!”
啊哟,这不是吼自己的吧?白玉堂定定神,这开封府的厨房他也不是头回来二回进了,和厨子张大妈也混得挺熟啊——那么好x_ing子见谁都笑的胖婶婶,什么事惹得她老人家动了这么大的火气啊?
这边正寻思着呢,一轮圆滚滚的竹编锅盖打着旋飞了出来,几乎飞得白玉堂一身蒸屉水。白玉堂刚闪身往边上一躲,打烟雾里又旋出来一根黑乎乎的烧火棍来,上头还红闪闪地冒着火星子——再往下,就该轮着扔两把刚剁完r_ou_骨头的菜刀了吧?
出来的不是菜刀,是张大妈本尊。
双手叉腰的张大妈冲破重重烟雾出来,往厨房门口一堵,绷着张无私铁面:“姓白的我告诉你,别想带坏我们家展护卫!”
白玉堂也没等张大妈再顺什么刷帚、抹布来赶,自己乖乖转身走了,只是心里头疑惑得很,他还什么都没做呢,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今天教张大妈给看破了呢?
果然,想来想去只能是那位了——白玉堂提起步子朝着西边客房走去,楼小冲这小家伙,起得够早嘛。
作者有话要说:
称呼什么的,所谓“正名”,其实是个重要进展啊望天【喂喂这也太糊弄了!
好吧,鼠猫之间关系的谣言既然开始传播,对于展护卫总会有一点“捅破窗户纸”的提醒效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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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起来惊闻JJ把章节抽到爪哇国去了。。
我昨晚真的更新了啊更新了!!!当时能看见的啊!!!
JJ你个受你大半夜不睡觉折腾些神马!!!
第33章 小诸葛
展护卫今天一切都很顺利,从起床,穿衣,擦脸,到陪包大人出门,再到接包大人回府,一切。回府路上,他恰好撞见欧阳春和他的朋友在路边摊子上买小吃,彼此也笑着点点头。如此的风平浪静,就好像还没认识某只白老鼠之前的日子一样。一定是因为白老鼠突然变得很乖很懂事——展护卫这样想着,待他回过神来,已经到了开封府的大门口。
府衙门口的石狮子也像往常一样威武,就连鸣冤鼓都站得挺拔如故。今天也是天下太平,百姓和乐啊。既然无事,展昭就打算着先回房去,吃了包子填填肚子再说。穿廊过院一路下来,公人仆役都探头探脑看他,他也没大放在心上。被人围着看、追着瞧这样的事,自从十几岁出江湖以来,他就只当是配酒下菜的茶点了。
不过今儿,那只锦毛鼠白五爷居然没在院子里练他的刀。展昭站在房门口,耳听八方,那位五爷确实不在。进屋一看,桌子正中央倒是稳稳的扣着个瓦盆,上头还拿个棉垫子覆了。掀开来时,是一盘五个拳头大的白面包子,还隐隐冒着几丝热气。展昭伸手抽出盘子底下的字条,寥寥数字,读罢不觉莞尔。
偷来的,别吃?这个白老鼠啊,又玩的什么花样?
青菜的,红豆的,腌茄子的,酱萝卜的……居然还有一个包着米饭的。白老鼠这是把除开肥r_ou_馅的包子一样挑了一个来?连着吃下五只包子,展护卫觉得有些口干,去倒茶水喝时,茶壶也果然是温着的。
屈指算算,这白老鼠也有二十出头了吧?若是他日娶妻成家,能得个如此体贴照料的夫君,就不知是哪家千金前世修来的福气了呢。
撂下茶杯,展昭自嘲地笑笑,没来由地,他怎么替陷空岛五少爷惦记起姻缘大事来了。算了,既然得闲,还是换了衣裳提剑去巡个街——
这是腊月里,农事清闲,开封府原本就热闹,此时更多几分喜庆,何况如今北边战事也暂告一歇。满街里来来往往的百姓,有卖冬菜的,有扯花布的,连年轻姑娘媳妇也转眼就能见着一两个。展昭穿的是便服,顺着路边慢慢走,打算小转一圈,无事便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