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攘攘间,忽然有个小乞儿跌跌撞撞冲到展昭怀里来,被他不动声色地扶起,握住手腕。小乞儿急惶惶的眼神看得人心里不由一软,展昭忍不住掏了两个铜板塞在他手心:“小小年纪,随便你去拜个师傅学点什么手艺不好,一辈子总是要有个正当营生才好过活。”
小乞儿歪歪斜斜地躲开他,拐进一边巷子里去不见了,只剩下Cao鞋上掉下的半根烂Cao绳头。纵是太平盛世,也有千万可怜人,惟能救急不救贫。展昭暗自摇头,可是这孩子手指头还真是凉得他心疼。
这么一想,其实白玉堂身上也不热,他那九成是练功路数的缘故,不过也该提醒他多注意保养调和才是。
“展小猫——”
展昭回神,怎么想起白玉堂来就听着他叫唤呢?目光一扫,原来他已经转到太白楼下。那二楼窗子里探着身子一个劲招手的,不是白玉堂是谁。展昭笑着点一下头——往常也有巡街遇着的时候,都是这么一招呼就过去的。可是今天不同,白玉堂皱了下眉毛,还是紧着催他:“有话和你说,快点,上来!”
他这么站在酒楼下面和人说话,已经有好事的在那里指指点点地闲看;若是不听白老鼠的径直走开,九成九那家伙会打窗子里飞出来闹吧?平白地惹得半城人侧目,终究影响不好。展昭想想,就上楼去,要看看他究竟有何话要说。
刚上了二楼,展昭就被一只手拉进包厢去:“你怎么还在外面闲晃!”
嗯?展昭还没品出这话的意思来,先是惊讶地看到这包厢里头,原来不止是白玉堂,还有欧阳春和他朋友,都是今早见着的——原来这位唤作沈仲元,也是江湖上小有名气的智勇双全人物,可惜先在杭州,后来不知去了哪里,一直不得结识。展昭这边连忙会了礼,早被白玉堂拉着落了座,欧阳春笑着给他倒一杯酒,他还没碰着杯子沿,先教白玉堂抢去一口干了。
空酒杯向桌上一顿,白玉堂挑眉:“那么看我做嘛?这酒倒得太急了,出来的汤子就浑,喝着也渣喉咙,不清爽,讲究起来的得要这样——”说着话,他自己一只手抄了酒坛子,轻轻地斜口过来,倒了八分,才推去展昭面前,叫他尝试。
欧阳春被他这么一抢,倒也不生气,只是乐呵呵地看着展白二人。沈仲元更加自在,吃两口菜,嘬两口茶,悄悄对着欧阳春笑语两句,乐得一边瞧热闹。
这有外人在场,展昭也不说道白玉堂什么了,只拣些冷暖寒暄来讲,顺便问问欧沈两位,此来开封可有要事、用不用得着他帮忙。
这么一说,还真有。
沈仲元撂了筷子,推开面前空了的菜碟,打理出一片干净桌面来:“展南侠这么痛快,弟也就直说了。事情呢,是有的,却不是要你们帮忙,说来原该就是你们的事。”
展昭点头表示听着,白玉堂倒皱眉了:“你且说来听听,怎么就是我和这猫的事了?”
“哈?”沈仲元微微一愣,笑了,“白少侠真是快人快语热心肠啊,这事说来倒和你没多大关联——我说的是这官府朝廷、官家的事!”
白玉堂不作声了,展昭安慰地对他笑一下,转头接着问沈仲元:“此等要事,沈兄千里相告,展某先行谢过了——却不知沈兄所指,端是何事?”
他这么问,沈仲元蘸了点酒水刚要在桌上画,却又啧啧两声:“事关紧要,且是不是作准还难论——展大人,还是单和你一人说妥当些?”
欧阳春闻言,杯中酒一仰脖子干尽:“这话来得巧了,我这上了年纪不中用,刚好要去方便一个,也溜溜腿脚消消食。”
他这一走,白玉堂斜眼看一下沈仲元,面上冷冷的,也一按桌沿就要跳下凳子去,却被展昭拉住了:“这位白五侠长久以来助展某办案缉凶,再没更可信托的。展某也是大小事情全都不避他的,沈兄有话说来无妨。”
哟嗬。沈仲元意外地摸摸下巴,看着眼前两位,一个多云转晴重新坐好,一个则是万里晴空从来没半片y-in云,倒没半分传说中猫鼠争斗不亦乐乎的样子。不过南侠展昭向来是有名的心怀坦荡,未必没个看走眼的时候;陷空岛的白五么,还是个初入江湖的毛小子,只听说是个脾气暴躁、下手毒辣不留情面的主儿。要不要随便说点什么糊弄过去,再谋他法?可是他今天甩掉同行的跑出来,也是借了要买土产花生糕回去和翠花楼头牌交代的名头,不算时分容易……
沈仲元这里犹豫,白玉堂已经心满意足地又给展昭添了两匙红枣羹:“你在北边也受伤来,补补身子。”
展昭无奈地看着他摇来晃去地张罗着,又是挪盘子、又是换菜碗,叹口气看向对面的沈仲元时,那位却好像听着了什么响动,蹭到窗边悄悄推开一线窗扇在那里张望。
街上喧闹的人声中传来锣鼓声响,展昭也欠身去看,一个有些眼生的将军在那里主持着清道回避,远远地有仪仗过来了。
“我去!怎么今天就到了……那我得赶紧回去。”沈仲元合上窗子,拍一把展昭,也顾不得再谨慎什么,“其实就是这位啦,有些结交太过,总觉得不是寻常做法,你是做了官的,要见什么皇帝、王爷、大臣都方便得很,拣那可靠放心的,没事帮着敲打几句——我可得走了,留步啊。”
展昭一听就懂:“沈兄保重。”一个抱拳过去,沈仲元已经溜出包厢去了。
倒是白玉堂伸个懒腰:“刚说歇个两天,又来事情了不是——这位‘沈兄’也有意思,你瞧见他临出门前扫我那一眼了没?就差没直说‘敢乱讲剁了你’了!”
“白兄别乱说话。这小诸葛若是所言不虚,此事倒轻忽不得,展某须立即回府禀报包大人决断。”展昭提剑起身。
“又叫‘白兄’!”白玉堂跟着他起来,“不过今儿五爷高兴,不跟你计较这个,走!”
让过了襄阳王进京贺岁的车驾仪仗,白玉堂特地拉着展昭绕到府衙后身翻墙进去:“猫儿,你到底知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人守着要看你……还那么大摇大摆地街上乱转!”
“守着要看展某?”展昭一边跳过围墙,有点疑惑,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么?
“……回头再和你细说!”这猫是有多迟钝啊,风言风语传了几个时辰,早就遍布汴梁街头了,他真的一句都没听到?白玉堂皱眉,“先把你家的正事办了吧——对了,这么一说,楼小冲和襄阳也有关系;不过你叫我查的那个什么镇子的事,倒好像是另外一回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新很早哦,快来表扬我!
第34章 谣言说
纵身飞起,跃过开封府的后围墙,白玉堂看着了一大群人。
也有帽子戴歪了三分的皂头,也有扎着破围裙的厨工,也有些杂七杂八的小孩子,约莫十几二十位,或蹲或站,都围在那里作一个半圆。那个被人群围在当中,不是楼小冲是谁。
要说这衙门院子尾巴上,平日里都是些下人小童来来去去,却有个尊贵的位子,就是楼小冲屁股底下这块大青石头。夏天晒不着可以乘凉,现在这是冬天,也有墙角遮风。楼小冲并不知道他此刻有多么的尊荣,只是能有这么多人愿意听他讲话,他自然是满心欢喜的。
假如不是讲到一半,被白玉堂凌空飞过来提着衣领把他提起,像是提个小j-i子一般带去前边折腾的话。
“白玉堂……”楼小冲惊呼一声,众人只来得及听着这么个名字,转头细看时,只有墙头上刚刚落定的展护卫。
“啊,展大人!怎么……这才刚说两句呢,你就真冒出来了!你是真和那谁……啊,谁打我?”呆头呆脑的小衙役转头去看,话还没说完呢,谁凿了自己脑壳一下呢?可是大家眼神都瞟来瞟去地看展护卫,就算偶尔看他两眼也都是鄙视——这些人,又欺负我笨!小衙役愤愤地想着。
展昭微微蹙眉,这些人今天这是怎么了,个个眼光都是躲躲闪闪的。方才楼小兄弟与他们相谈甚欢,可是与自己有关么?不过此刻,毕竟要去向包大人禀事。终究展昭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看了两眼,就追赶白玉堂去了。
白玉堂很好追,他到了包大人书房外的转角处就站住了脚。展昭落到他身边,使个眼神:一同进去也无碍,若论此事,你白五爷也早非无关之人了。白玉堂却摇头,比个食指,示意他:包大人屋里有人——他怀里正缩着脖子呵气暖手的楼小冲见了展昭,探出头来想要打个招呼,被白玉堂轻轻一巴掌按了下头顶,就安静地眨眨眼又缩回去了。
且说这屋里,果然有人。何止里面呢,连书房门外都杵着两个盔甲锃亮的武士,倒也都瞧着眼熟。原来今日来会包大人的,是八王爷赵德芳。这位八皇叔,自从包大人进京任职以来,两人就彼此敬重推赏得很。眼下也是将近新年了,八王爷闲来无事就到开封府里坐坐,用他老人家的话说,一则是躲清闲,二则,真到了正月里,人情往来都忙着团团拜望起来,反倒就要没空和老朋友叙旧谈心了。
既然八王爷在,展昭一个小小的四品带刀护卫当然不便进去打搅了,何况有些话关乎皇家,也恰好是对着皇家的人反倒是轻易说不得的。展昭被白玉堂拖着回到他自己房里去,瞥见白玉堂着意扫了一眼门外才仔细关门落锁、难得认真一回的样子,他也说不上心里哪里生出的一股烦躁,只好按下心绪,招过楼小冲来,拨着了火盆,教他自己好好暖身子。
白玉堂转过身来,一眼对上展昭疑惑的眼神,这位猫大人脸上也不笑了,嘴角也不翘了,就差一拍桌子怒喝“白老鼠你给我解释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的样子——当然这也只是他脑子里凭空想出来的,展昭成名多年,且跟在包大人和公孙先生这一年不是白吃饭的,养气功夫也提了三层,他既然看出白玉堂是要说给他听,当然也就耐着x_ing子等。
“咳,展猫大人啊——”白玉堂寻思了一下要怎样说,“你今天散朝回来,一路上走了那么久,就没觉出什么不寻常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