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说来,其实这事,还没到准保有戏的地步吧?包大人想想,终究决定看在展护卫那么认真的份上,改日进宫面圣的时候,捎带着提上那么一提。
这改日,改来也快。就好比这汴梁城里的风向,早上起来还是从南往北,到日头落山的时候就从西往东。风一打旋,连带的风言风语都变幻莫测起来。前二日还说着开封府尹手下那个俊护卫好似新近结交了个江湖人、关系好得不一般,这一个话头还没捂热乎,又聊起了西夏使臣要来大宋朝廷学咱们怎生过新年了。
“所以才和五弟你说嘛,那些玩意儿,往心头放了,是跟你自己找不痛快!”欧阳春哈哈一笑,他今儿也是赶巧,正拾掇了行装打算回家呢,上街买个酒却遇着了愁容满面的锦毛鼠白五侠,念着和他几位哥哥还有展昭的情分,当然就拉住一起去喝两盅。啧啧,这孩子,一身白袍子三天没换了吧?头发也掉了一绺下来,和初见时大不相同。想想也是,二十出头的年岁,猛然间被人捕风捉影议论得不堪,传谣的人只当是笑话,这孩子细心却难免当真么。好在如今风波也算过去了,他这个老大哥宽慰几句,应当就无妨了吧。
白玉堂随口应着,眼神却总是往外头街上瞟,任谁都看出他心不在焉来。
看什么呢?看展昭?明明就知道包青天刚去宫里面圣,眼看着展昭跟了去的,没些时候回不来。白玉堂听见酒坛子晃动,转头回来,看欧阳春又替他倒了一碗:“五弟年轻,这花雕也是温和的x_ing子,多喝些无妨;老夫过后要赶路回乡,就不多陪你了。”
白玉堂点点头,单手端起碗来一口饮尽。虽说这位欧阳大侠怎么看怎么不讨喜,可是几番相处下来,忍不住也得承认他是个宽厚好人。
这里一个老的宽慰一个小的,顺带聊些江湖趣事,甲家的少爷打断了乙家公子的腿,丙家的小儿子看上了丁家的大小姐正缠着要下聘,之类之类不一而足。
且说另一头,包拯进了宫,面了圣,没多久出来,刚回到府里还没坐稳,展昭早忍不住好奇近前来问:
“大人,事情……如何?”
“圣上说,”四下无人,包拯捋着胡须转述圣意,“无凭无据,安得骤疑大宋贤王!”
“这……”
展昭还没说出什么来,一抬头却看着包大人缓缓露出笑来,那边公孙先生也是笑着点头:“无、凭、无、据——”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今天也很晚。。TAT
周末一定要存点稿子,握拳!
第37章 五岛主
一时三刻间,哪里就找得着许多证据呢。真要是所谋者大,再怎样糊涂的人也晓得要藏匿得严密。勘查几番下来,展昭几乎要怀疑襄阳王果然是个表里如一的老贤王了,莫非是那班江湖人投在他门下不得重用窝了一腔子的火、所以到处造谣寻他的麻烦?
欧阳前辈素来磊落光明,莫非也被这一位姓沈的朋友哄骗住了?展昭回想那日见沈仲元的场景,他就那么懒懒散散的样子,倒也不似心怀鬼胎。对了,这位沈朋友是杭州人氏来着,这么一想,倒是和松江府离得也不大远……
展昭敲一下太阳x_u_e,几日下来,疲累得很了。眼看就是小年,酬和应答多了,开封城治乱也是头等大事。他又因为不死心,连着几夜去探襄阳王的底,每日合眼不过一二个时辰,这么熬下来,纵是个铁胎镶金的罗汉也要乏了。
“展护卫。”
“……先生?”展昭回头,见是公孙先生抱着几轴字画从院子里走过。
他赶紧上前两步要接过来,却被公孙先生摆手止住了:“展护卫,一张一弛,凡事大抵如此。”公孙先生看看四下无人,压低声音又道,“包大人说得没错,这是开封府,天子脚下,满朝文武什么风向,明眼人都看得清!纵使有些什么想法,那一位也不至于忙在这几日里搞什么动作,且此事真伪尚还有待斟酌。”
看展昭听了点头,不似敷衍,公孙先生满意地一笑:“这天气正是最冷的时候,展护卫你还年轻,火力旺盛,不觉得怎样,可也总有上年纪的时候,得自己知冷暖,哎——这么一说,展护卫你也二十大几,该找个人了,先前还有个贾老爷,他家的姑娘正当年岁,还托我给……”
“先生!”展昭听着这话音不对赶紧打断了,“展某这耍刀弄剑的行当,行踪无约,朝夕不保,哪里就敢随意误了别人好女子呢,往后这甲老爷、丁员外的,先生只管……”他越说自己越觉尴尬,急中生智却想起个好借口来,“啊,楼小冲那孩子早上似是有话要说被我一忙给忘了,这正要去找他去——先生您且忙着!”
展昭匆匆道别,往客房转过去了,公孙先生也捋着胡子摇摇头,自去归拢他的字画,预备新年节里四处拜望的礼品不提。
且说这边展护卫到了客房一看,火盆已经熄了,屋子里凉得很。桌上收拾得干干净净,椅子歪在桌子旁,椅背上原本搭着换洗衣物倒是都不见了,床铺上头也只有被子松松叠做一团。
心中疑惑,展昭退出房来,恰好见着王朝等人聊着天走过,他上前去拦住了,问:“楼小冲他人呢?”
“楼小冲?”王朝看马汉,马汉看张龙。还是赵虎笑呵呵答话:“教那个白玉堂给领走了。”
白玉堂?展昭皱眉:“他来过开封府?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今天下午啊,展大人你陪包大人出门的时候。”赵虎看看身边三位同僚,“你们没见着么?白玉堂打了个转,领着楼小冲就走了。”
“这样啊。”展昭望一眼西边的天色,眼看就要天黑了。真是诸事不顺,白玉堂……他既是回来一趟开封府,怎么也不当面说说清楚!“他怎么就走了呢……”
啊?赵虎耸肩:“这就不知道了。他好像就那么生气了,就走了。”
“生气?”展昭纳闷,问。
赵虎还没答话,先被张龙瞪了一眼:“别胡说,那白玉堂眼睛长在天上的,咱们府里除了展大人能打掉他几分傲气,他又何曾给过旁人好脸色了。”
马汉看看王朝:阿龙当着展护卫这么数说白玉堂,若是展护卫生起气来该当如何是好?
可是王校尉一直默立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好似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
冬日天短,太阳收了余晖,很快就入夜了。
今天也是一样的没有人来抢床铺,大大的被子全都归他一个人盖。展昭规规矩矩地躺在床上,这一夜不停地从梦中惊醒。不知是不是上回拜周公时走神了的缘故,他怎么总是梦见自己拼命地拍马赶路,似乎是要去救什么人,又似乎是为了追什么人回头,马都一次一次地跑到脱力,终于也不知追上了没有。
天再亮起来的时候,是难得的休沐日,包大人却派给展护卫一堆任务。
东边九婆婆摊子上打酒,西边高爹爹铺子里买糕,全城转了一大半,展昭心知这肯定是公孙先生和包大人求来的差事,不为别的,就是放他去大街小巷里随意溜溜,也看看皇城根底下老百姓们将过年这会的笑脸。
回到府里,糕点酒水都散给兄弟们分吃去,展昭去找包大人。
包大人正和公孙先生凑在一起,指点着卷宗说着话。见展昭回来,包大人正色开口:“展护卫辛苦——这回却是着实要辛苦你了。”
匆匆用过饭,结果张大妈亲手打点的一大包干粮,展昭牵出马来,出南城门。
天寒地冻,马走得不快。展昭好容易赶路来到松江府外渡头的时候,已经是大年三十早上。
每次来陷空岛都有些波折,展昭自嘲地笑笑,这回尤其因为白老鼠的缘故,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节。包大人也说了叫他自己挑选,是上塞北还是下江南来着,也不知他怎么就鬼使神差地揽下了这个来陷空岛找人的活,大约是为了证实心里头光明磊落?还是担忧换了旁人的话,白老鼠那脾气难免一场争执?
放眼望去,到底是扬子江畔,天气虽凉却没什么冰雪。年三十这样的日子,虽然热闹,却都是各家各户关起门来热闹自己的,赶着拜早年的客商大都早办完了事,回家和妻儿老小团聚去了。陷空岛隔着海水在那边静静地立着,展昭遥望一眼,转头来寻船家,果然,船工都收了船回家过年了。
干干净净的海面上划过来一只船,展昭站直身子。
划船的人衣着单薄,晨光里映着海天,勾出来的身形倒是结实,一身筋骨都生得恰到好处。用不着看清眉眼,展昭已知道这来的竟是白玉堂本人。
白玉堂不开腔,靠了岸,跳下船来系了缆索,才稳稳地走过展昭身边,推起大大的斗笠,露出脸来微微一笑:“你的马,送去厩里拴好,上船。”
“我这次来,是……”展昭吸一口气,刚开了个头,却被白玉堂一挥手:“海边风大,回家再说。”
到了船上,白玉堂慢悠悠地划着水,还随口哼唱着什么,却不计较风大不风大的了。
展昭听着他唱的,在海风海浪哗啦啦的声响里若隐若现,好一会儿靠上了陷空岛,白玉堂一甩缆绳,那边有穿着水靠的弟子接了系好,二人下船。踏在实地上了,展昭才忽地想起:“原来白……五弟还会划船,今天这船倒是划得格外稳当。”
五弟?好吧。白玉堂笑眯眯地带着展昭走出几十丈远,旁边没人了,才好似随意地说:“原本不会。五爷生下来头前二十年,最怕水不过——还多亏了这小半年东奔西走,跑堂也做过,圣人书也背过,忽地就觉得这些事情也都没什么难,该学就学,想做就做罢了——你若是喜欢,就在陷空岛住下了,有闲了就去茉花村里换j-i蛋,我天天摆你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