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有种典型的、日本的清澈和忧郁,让楚天磬想起来那个自杀的日本作家。他其实根本没有看过那个作家写的书,也不了解对方,这一会儿他连那个作家的名字都想不起来,但是那种压抑的、近乎绝望的悲哀,构成了他对日本的第一印象。
“您觉得如何?”停下脚步后,小泽清人微笑着询问他。
“美丽极了。”楚天磬说。
小泽清人就像是非常高兴的样子,他在楚天磬的身边坐了下来,原本坐在那个位置上的男公关立刻退开了,让小泽清人坐得更舒服一些。
“您想喝什么酒吗?”小泽清人说,“第一瓶由我来请。”
楚天磬说:“随你吧,我不太喝酒。”
小泽清人就静静地微笑了一下。
“既然您不喜欢,那就算了吧。”
横山英子坐在一边,和他认识的那些女人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跟看什么连续剧似的。楚天磬稍微有些不快,但是横山英子现在跟个女人一样,脾气都像个女人,他也不好说什么。
你以为他为什么讨女人喜欢?还不是因为绅士风度。谈恋爱的时候女孩子是很好骗的,你对她好就行了。
结婚却不同。
气氛安静下来,小泽清人招来一个穿燕尾服的男人,在他耳边说了什么,那个男人退了下去,没一会儿就送来了两杯煎茶。
“既然您不喜欢酒,尝尝煎茶好了。”小泽清人率先拿了一杯。
楚天磬看着煎茶,忍不住笑了一下。
也没什么,就是忽然想起来张医生了。
别说,他还真有些想念张医生。诚心实意的那种想念。
看到他笑了,小泽清人暂且放下了杯子,轻柔地问他:“您是想起了什么人吗?看您的笑容,这一定是一个对您来说很重要的人。”
“重要?”楚天磬嗤笑了一声,“不。他是那种值得被碎尸万段的人。”
这个回答显然出乎小泽清人的意料,不过他只是微微地停了一下,就继续说道:“因为他做了让您不快的事情吗?”
“因为他就是那样的人。”
楚天磬说。
因为张医生就是那样的人,他的心智和精神都在童年的时候受到了不可修复的损伤,他和普通人有显着的区别。他迷恋所有不应该被迷恋的东西,他享受所有不应该被享受的东西,他的智慧和能力都因为他的失常便成了恶念的道具,他完全没有停止或者放弃的意思,就像一匹饿狼,终究会袭击Cao原上的游民。
不明所以的小泽清人并不知道张医生是什么人,但他已经看出来楚天磬对他口中的人确实充满了憎恶。这样他有些不清楚接下来该说什么话,对他来说这种手足无措是非常罕见的。
在场的人显然都知道这一点,不知是因为想看好戏,还是太惊讶了,居然没有人出来圆场。一时间,这地方安静得有些尴尬。
但这种尴尬是对其他人而言的,所有人中,唯独楚天磬和小泽清人泰然自若。
“你们先走吧。”还是横山英子看不过去,挥手赶走了周围的男公关们。那些坐在一边的女人没有反驳,于是这里的男人很快就散尽了,只留下了楚天磬和小泽清人。
没过一会儿,见他们毫无动作,只是慢慢地喝茶,连横山英子都受不了了。
他轻哼了一声,“好啦好啦,楚君真是的,就不让人家看看好戏。”然后也走掉了。
见他离开,那些围拢在这里的女人们顿时也作鸟兽散。
隔了一会儿,小泽清人轻声说:“您介意谈一谈您想起的人吗?因为我有一点在意。”
“谈什么。”横山英子没有在旁边,楚天磬高兴了一些,懒洋洋地反问,“你想知道什么?他是什么人?我刚才已经告诉过你了。”
“我不想知道他是什么人。我想知道在您心中,他是什么人。”
“这个问题真有意思。”楚天磬就笑了起来。
张医生是什么人,对方在他心中就是什么人。没有美化的部分。他知道张医生最残酷的面目,也知道他心里是多么冷漠和暴虐。他更知道绝对不能相信张医生的话,哪怕是看似再真实不过的东西,因为他的话里面可能埋藏着巨大的陷阱。
只有一种时候你是可以相信张医生的,那就是你和他的利益联系在一起的时候。在这种时候,张医生是最好的搭档和最好的合作者,他聪明而且善解人意,只要你足够慷慨,他就不吝啬分享所得。
“他做人很糟。”楚天磬最终说,“可能是因为他做人太糟,我居然都有些习惯了。虽然我知道他是什么人,但是想起来他的时候还挺高兴的。”
“但这不代表他在我心中就是朋友或者别的什么更亲近的角色,因为……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人。”
像是一个很带感的虚拟人物,你爱他,但你不喜欢他。
你爱他的原因,正是你不喜欢他的原因。
楚天磬想起来以前他看武侠小说,那时候多迷恋里面的有些角色啊,看他们快意恩仇,凭着一身武艺叱咤天下,简直是所有男孩子梦中的生活,但是他爱他们,却不喜欢他们。
快意恩仇放在现实中其实根本不那么美好。现实里的纠葛和是非都那么多,根本不可能像是小说里面的人物一样,快刀斩乱麻,一剑泯恩仇。
他想着,却不知道自己露出了怎样的,尽管充满了兴味和调侃,依然十分真挚的笑容。他心中的情感和他的表情几乎呈现出了两个极端,而这两种极端居然都是合理和合适的。
小泽清人望着他的笑容,半晌后,轻轻地垂下了双眼。
“我懂了。”他说,“请您先不要离开,今晚有我的表演,希望您可以观看。”
楚天磬欣然答应下来。
小泽清人登台的时候,手中拿了一把小提琴。他换了另一身衣服,表演用的燕尾服,小提琴放在肩膀上的时候,他的表情竟有些虔诚和肃穆。
伴奏中,他拉响了小提琴。
这音乐里似乎有一种说不出的辉煌和雄浑,他的手臂动作着,每一个拉拽和手指的按动,都流淌出一个饱满动人的音节。
聚光灯打下来,他轻轻扇动的眼帘犹如被困在蛛网上的蝴蝶,凄然而美艳。
楚天磬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惊讶于那么瘦弱和纤细的身体里居然可以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所有人都静静听着他的演奏,散漫的灯光时不时照出一张张上扬的脸,所有脸上都带着相似的沉迷。
表演终了的时候掌声几乎掀翻屋顶,远远的,小泽清人的眼神投了过来,而楚天磬微笑着冲他举了举手中的茶杯。
他就穿着那身衣服跳下表演台,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朝着楚天磬走了过来。
不远处的横山英子冲楚天磬扬眉,这个表情倒不那么女人了,想必横山介是没有练过。楚天磬冲对方翻了个白眼,然后眼前一花,小泽清人挡住了横山英子的视线,在他面前坐了下来。
他还有些微喘:“您还满意我的表演吗?”
“所有人都满意你的表演。”
“那您满意吗?”
“我当然是所有人的一员。”
“啊……”小泽清人柔声说,“但我希望您是特别的一个。”
楚天磬就不说话了,歪着头打量对方:“我记得你只接女客。”
“如果您是特别的那个,我当然可以为您破例。”
这话说得很好听,但是楚天磬并不当真。小泽清人虽然和他的设定不太一样,但是有一点是一样的,那就是作为一个在别人面前无往不利的公关,还没几个他捧不了的人。
日本的公关真的是一种非常需要能力的职业,你要让每一个客人都觉得在你心里,他或者她是特殊的那一个,然后客人们才会心甘情愿地为了这份特殊买单。
所以公关的话你不能当真,说白了,逢场作戏而已,他说的再怎么含情脉脉,本质上都是为了赚你的钱。
楚天磬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了一个问题:“你做男公关之前是干什么的?”
这个问题不是他随便问的,他想起来他没有给这个角色设定过去了。男公关在日本是一个知名度很高,地位也不低的职业,日本的风俗业发达,所以人们看待这些事算得上非常宽容,走在外面的时候男女公关也不会受人白眼。出于这样的原因,楚天磬没有费心思给这个角色设定过去。
他打算写到的时候随便踢起来几句就好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r_ou_文嘛,稍微有个逻辑有个剧情就很不错了,还是为了不让读者吃腻味着想才添上这些的,不是特别重要的角色随便写一些就够了。
但刚才对方拉的那一段小提琴让他改变了看法……便宜弟弟也在拉小提琴,请的是国内极有声誉的小提琴家教导。他曾经听过便宜弟弟拉同一首曲子,水平远远比不上小泽清人,那是连他这个外行都能听出来的比不上。
小泽清人绝对是接受过非常优良的教育的。
而非常优良的教育,通常会和“财富”挂钩。
第38章 离开日本,回国后有(并不存在的)修罗场?!
楚天磬非常不想承认“我随便设定了一下大纲的世界因为设定不仔细而出现了很多我不知道的细节”,但是他自己诞生在这个世界上本身,作为大纲中从未出现过的、主角的哥哥,它的存在就证明了这件事。